黑雾气势汹汹卷起猫妖,带着它一路轰鸣碾向校外。
门房大叔是一只上了年岁的开明兽,动作比较迟缓,刚刚抬头看到雷云,还没来得及进行拦截,就被烧焦了脑顶头发,于是原地惊呆。
……
现在的学生啊。
而且你逃学为什么要用原身,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究竟是墙不好翻还是后门的锁不好撬。
后巷里,胖乎乎的杂货店老板正在算账,门突然就被“砰”一声撞开。
木风铃受不了这粗鲁考验,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原本就因为亏本而心情不好的胖老板,顿时更加怒火中烧:“我说你——”
话没说完,一只金华猫又重重砸上柜台。
哗啦!
这下连玻璃都碎了。
胖老板声音颤抖:“……你你你。”
“我要解惑药。”季星凌丢给他一枚金闪闪的妖怪钱币,“快!”
胖老板扭亏为盈,态度随之一百八十度转变,亲切表示:“没问题。”
他是一只药兽。
——神农时,白民进药兽。人民疾病则拊其兽,授之语,语如白民所传,不知何语。语已,兽辄如野外,衔一草归。捣汁服之即愈。后黄帝命风后记其何草起何疫,久之如方悉验。故虞卿曰: “黄帝师药兽而知医。”
卧虎藏龙小破巷。
金华猫瑟瑟发抖,声嘶力竭供认同伙:“……是岳岳岳升那只穷奇让我干的!”
“你说你一个成年老妖怪,居然去施魅迷惑高中生,这是违反《妖怪治安处罚法》的知不知道?”胖老板敲敲它的僵直脊椎,“还是老老实实贡献出一条命,记个教训吧。”
“嗷!”
……
数学考试已经开始了。
林竞看着讲台右边的空座位,微微皱眉。监考老师觉察出他的不适,小声问:“同学,你是不是不舒服?”
“感冒了。”林竞揉了揉太阳穴,鼻音浓厚,“没事。”
老师找到一次性纸杯,给他接了杯温水。
岳升单手撑着脑袋,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意料之中引来一声呵斥:“好好答题!”
林竞没心情回应对方的挑衅,他目前状态有些糟糕。
一部分是因为身体不适,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季星凌的缺考。按理来说,从王宏余的办公室到梧桐楼,只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远不至于现在还没回来。
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第二道选择题就卡壳。林竞用力握紧笔,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眼前的重影却越发严重,甚至连胃也跟着上下翻涌。
额头上汗珠细密,而就在他终于坚持不下去,决定放弃考试去医院的时候,季星凌总算气喘吁吁出现在了教室门口:“报告!”
“怎么现在才来,要是高考,你已经不能进教室了。”监考老师不悦地批评了一句,“快去答卷吧。”
“谢谢老师。”季星凌在回座位时,顺手把校医院的纸袋放在林竞桌上,轻声说了一句,“现在就吃。”
可能是担心病患过于头晕眼花听不到,他在进教室之前,还特意在纸袋上加粗描了三个潦草大字——马上吃,以及一连串表示强调的感叹号。
白色药片没有包装,不过校医院经常会开这种大瓶分装,林竞也没多想,就着水吞了一粒。
季星凌松了口气,这才拉开椅子坐好。
岳升在最后一排,看着那明显不会有用的傻逼感冒药,再度“噗嗤”笑出声。他心情很好地抓过笔,想要随便糊弄几道选择题走人,却不小心对上了季星凌的视线——少年的狭长眼眸中,正翻涌着冰冷黑色的妖族怒火,饱含警告与威胁。
麒麟对恶兽的震慑力是与生俱来的,岳升心里一慌,手中的笔也落到地上。
他从没想过,对方竟然也不是人类。
……
因为考试迟到二十分钟,这次季大少爷总算没有提前交卷,老老实实坐到了最后一秒。
老师封好牛皮纸袋,一起回了办公室,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你怎么样?”季星凌走到他面前。
“吃完药好多了。”林竞搓了把脸,“不是说去老王办公室吗,你怎么跑去了校医院?”
“老王办公室没人。”季星凌敷衍了一句,“走吧,回家。”
“今天谢了。”林竞觉得有些对不起他,“要是你因为数学没上四百,我可以借你零花钱,也会去跟阿姨解释。”
“喂喂你千万别咒我。”季星凌赶紧拒绝,“我觉得我考得挺好,真的,连最后一道大题我都算出来了,答案是36对吧?”
林竞欲言又止,最后一道是求t的取值范围,你是怎么得出了36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
但小林老师没有说,小林老师很照顾学渣学生的自信心:“可能,我其实也不太确定。你喝不喝饮料,我请你,顺便再去校医院拿点药。”
“……”
考虑到明天还要考试,季星凌并不打算让植物知道猫妖的事,以免影响心情。于是强行揽过对方肩膀,带着就往教室外走,嘴里振振有词搞教育:“病都好了还吃什么药,药不能多吃知不知道?走走走,司机在外面等好久了,回家!”
林竞被他拖得站不稳:“你怎么知道我完全好了?”
“因为校医保证过啊,童叟无欺立马见效,包治头晕头疼消化不良。”
“……为什么这个校医说话和江湖骗子一个风格?”
“医生只负责治病,你管人家是什么说话风格。”
“季星凌,季星凌你跑什么,我的书包还在教室里!”
“……”
星哥代取书包服务,迅速,便捷,不要钱。
这个晚上,林竞又吃了一次感冒药,很早就睡了。隔壁1301,季星凌正在打电话给杂货店胖老板:“那只金华猫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交给妖怪纠察大队了呗,听说穷奇的家长也接到了治安处电话,啧啧,看来这回熊孩子惹出的麻烦还不小。”
“还有件事。”季星凌躺在按摩椅上,单脚踩着桌沿,“你那有没有辟邪福袋?”
“你要的话,也不是不能找。”胖老板来了精神,“但这东西可不便宜。”
辟邪福袋,就是由各路镇守神兽分别贡献出一些灵器,比如说犀角啦龙珠啦重明火啦,再把这些东西统一装进鲛绡制成的小口袋里,当成护身符佩戴,能镇住百分之八十的恶兽,很适合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植物。
胖老板滔滔不绝地说:“凭学生证可以打八折,也就是两百四十个妖怪币,定金百分之五十,跑路不退。”
堪称天价中的天价。
但辟邪福袋的行价就是这么贵,因为挨家挨户去敲瑞兽的门也不是一件轻松活,老板能主动八折已经算是照顾未成年妖,非常慷慨良心。
季大少爷数了数剩下的压岁钱,只有一百四十个妖怪币。
“妈。”他站在大卧室门口,“你要怎么样才能给我一百个妖怪币?”
胡媚媚敷着面膜回答:“能考五百分的话,我给你五百个。”
季星凌眼前一亮:“真的?!”
“真的。”胡媚媚转过身,“先说说看,这次又闯了什么祸?”
“我没闯祸。”季星凌解释,“我是想买一个辟邪福袋给林竞,今天有金华猫和穷奇在学校找他的麻烦。”
胡媚媚闻言皱眉:“没事吧?”
“没事,后门那只药兽已经通知了妖怪纠察队。”季星凌说,“听说穷奇的父母也被传到了治安处。”
经别人家的倒霉孩子一衬托,胡媚媚当即就觉得,儿子好像确实还可以,虽然也经常被老师请家长,但自己至少没丢人现眼进过治安处。
于是她慷慨开出支票,预支了五分之一的五百分奖励。
而季大少爷也在一夜之间,顺利由富二代进化为身负巨债的悲惨未成年。
胡媚媚充满母爱地问:“什么时候才能给妈妈考个五百分?”
星哥提出解题新思路:“我也可以攒五年压岁钱一次性还清。”
胡媚媚:“……”
你还是快点回卧室吧。
第11章 你为什么要现在翻试卷,你到底在听什么鬼。
秋分后的锦城,总是多雨,早晨的空气里增加几分清冷寒意,连季星凌这种从来不肯好好穿校服的人,也难得把拉链规规矩矩拉到领口。林竞拿着伞从1302出来时,大少爷正靠在电梯口,嘴里叼了盒牛奶,随手划拉着山海异闻APP海外版。在熬夜突击好几天英语之后,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意料之中的,完全看不懂。
国外妖的名字大多生僻,除了灼眼胃兽Bautatsch-Ah-Llgs,还有八岐大蛇Kojiki’s Yamatam no o rochi,简直一眼望不到头,长得快要溢出屏幕,这么一比,星哥决定继续回去背高考单词,比如亲切简单的abnormal。
“早。”林竞打招呼。
“你头晕没事了吧?”季星凌把牛奶包装丢进垃圾桶,随手按下电梯,“今天我家司机不在,跟你坐校车。”
林竞“嗯”了一句,又问:“考完试有没有空?请你吃饭。”
“今晚不行,我得去趟万和。”季星凌说。上次因为葛浩突然开花,耽误了取货的事,老板已经打了三四次电话来催。
“是万和大厦吗?”林竞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那里是不是有家卖AJ的潮店,应该还挺有名的。”
“你是说徐哥的招摇铺?”季星凌意外,“我晚上就是去找他,你也订了货?”
“没,有个朋友快过生日了,想挑个礼物。”林竞说,“上次看他转了一条这家店的朋友圈,好像很喜欢一双球鞋。”
林家父母都是医生,工作忙得脱不开身,所以锦城的房子和家政阿姨都是交给朋友帮忙。这次刚好借着刘栩过生日,多少还份人情。
“那你可以跟我走。”季星凌说,“我和徐哥是老熟人,正好那有家牛蛙店做得不错,你吃吗?”
“都行。”林竞站在楼道口撑伞,“躲进来。”
雨丝软软绵绵的,落进小区池塘也只有很细一圈涟漪,基本等同于无。季星凌把伞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很酷地说:“自己挡着,我不要。”
结果话音刚落,牛毛细雨就变成了豆大,倾瓢……瓢盆,泼吧,反正就是很大那种。
林竞问:“那现在还要吗?”
星哥默默挪到伞下,冲天空竖起中指。
我日,应龙你是不是有病!
校车里坐满了人,有些吵闹过头,不过也正常,考试前后总是要格外亢奋一些的。不过从季星凌出现开始,所有的叽叽喳喳就都自动变成鸦雀无声,也不知道是大少爷纡尊降贵亲自坐校车这件事太震撼,还是惧怕说话声音太大会被打。
季星凌疑惑:“司机为什么一直看我,要买票吗?”
“不用。”林竞递给他一只耳机,“听歌。”
“什么歌?”季星凌随手戴好。
耳机里的女声很熟悉,英语听力。
在“帮助年级倒数第一维持绝不学习的中二人设”这件事上,小林老师还是很兢兢业业的。
因为天气转凉,梧桐楼的老风扇终于得以停工,丝丝细风从窗户溜进来,吹得人很舒服。
监考老师是一天一换,进门见讲台上放着两张课桌,还以为是不听话的捣蛋鬼,需要重点防范,所以并没让他们搬回去。
“老孙,我们班怎么少个考生?”
“那个是岳升吧,生病要休学一年,我早上刚好遇见刘老师,聊了几句。”
“是吗,那应该病得挺严重。”
季星凌闻言微微皱眉,收买成年妖怪在校园里捣乱,的确违反了《妖怪治安处罚法》,需要接受教育和缴纳罚金,但好像也不至于休学一年,难不成对方还有什么前科,这次属于再犯所以从严处理?
他打算考完试后,再去找杂货店老板打听打听。
英语是由年级主任亲自出的卷子,林竞粗粗扫过一遍,觉得难度不算低。听力第一道大题有很多连读,稍不注意重点就会飞去天边。昨天的数学已经有两道超纲大题没做,英语没有任何丢分空间,他集中精神,在稿纸上飞速记着。
旁边的季星凌大笔一挥,潇洒选了个“C”,然后自信满满准备听下一题。
余光刚好瞥见这一幕的小林老师:“……”
你为什么要现在翻试卷,你到底在听什么鬼。
两小时过得很快,老师离开之后,季星凌敲敲桌子:“老地方,日料店?”
“好,这次我请你。”林竞收拾书包,“你觉得英语怎么样?”
“还可以。”季星凌膨胀,“虽然作文没怎么看懂,但我写满了,还很整齐。”
“能及格吗?”林竞问。
“差不多,如果阅卷老师能手下留情的话。”季星凌美好畅想了一下,“我好歹写了很多,你教我的,数学写个‘解’字还能弄点分呢。还有听力那个David是不是喜欢吃胡萝卜,我听到好几次baby carrot,所以是选agriculture那个吧,David来中国学怎么种carrot?”
“……嗯。”
“真的吗,我怎么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对。”
“季星凌。”
“干嘛?”
“不然我请你吃顿贵的。”
“……”
直到坐进日料店,星哥依然没想通,为什么自己只是弯腰捡了个涂改液,听力题就从第二题变成了第三题,从来中国学习高铁技术的德国专家David,变成了厨师讲述如何制作yummy的胡萝卜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