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卫东一琢磨,也行。于是招呼化完妆的学生到篮球架旁,让摄影师抓拍了几张。
“季星凌,季星凌!”林竞一边装模作样看照片,一边顺势转身,“你要不要也来拍一张?让老师们参考一下不化妆的效果。”
语调真诚,衔接自然,情绪饱满,处处站在教导主任的立场上为其考虑,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乖巧懂事好学生,演技满分。
你星哥:……服。
林竞从地上捡了个球,随手抛给季星凌,顺利让对方脱离化妆师的魔掌。所有女生都围在场地四周,等着看帅哥投篮,摄影师也举起相机做好准备——说是摄影师,其实和化妆师一样,都是热心家长免费来帮忙,技术肯定是有的,但也远达不到专业水准,尤其是在单一场景下拍人物时,成片质量基本全看模特质量。
幸好,季星凌这个模特质量上佳,又高又帅还很白,跃起来投篮时,狭长双眼会微微眯起,玻璃顶上透出的日光被他悉数拢入手中,又从指缝间透出一缕刺目金色。
少年穿着蓝白校服,和整个夏天一样充满朝气,生机勃勃。
“明显不化妆的更好啊。”拍完之后,一群女生挤在相机旁,“老师,别化了吧,还浪费时间。”
“就是,色调太黑的话,PS一下就好啦。”
“PS还能把五官也修一修。”
“我不想和男生用一套化妆工具。”
“我也不想,我会长痘的。”
叽叽喳喳麻雀一样闹起来,牛卫东被吵得头直晕,加上季星凌的照片确实不错,于是勉强退一步:“不然先这么拍着,我再看看。”
之前化过妆的倒霉蛋们集体欢呼,纷纷抽出纸巾粗暴擦除。季星凌把篮球丢给林竞,有些痞气地打了声口哨:“到你了。”
林竞轻松命中篮筐:“不用谢。”
“喂,我要是化妆,你也逃不掉。”季星凌强调,“所以这顶多叫互惠互利。”
“可我也能等到你被涂成山魈以后,再去找老师。”林竞接住球,“所以,不用谢。”
季星凌一直等他走远,才掏出手机查了查,什么是山魈。
屏幕上闪出一只五彩斑斓的花脸大猴。
……
靠。
既然不用化妆,拍摄进度也就加快了许多,三十分钟完美收工。季星凌捡起地上的校服,和三班男生勾肩搭背去买水,林竞帮工作人员收拾好拍摄道具,想去卫生间洗洗手,推门却见葛浩正站在镜子前,扯住衣袖闻得一脸严肃。
这种地方显然不会产生美妙优雅好气味,这么认真地闻来闻去……林竞不可避免产生了一点负面联想,于是迅速后退一步,你刚才究竟是掉进小便池还是尿到了校服上。
偏偏葛浩还主动发出邀请:“林哥,正好你帮我闻闻,看有没有什么味儿。”
林竞表情一僵,我不想帮。
“刚刚有几个女生在喷香水,也给我来了一下。”葛浩又挥了挥袖子,“不过好像没什么味道。”
“嗯,是没味道。”林竞站在墙边挤洗手液。他刚刚在挪篮球筐时,不小心摸了一把黏糊糊的机油,目前有点心理阴影。
葛浩站着等他,又顺便提了一嘴,下周考完试后,好像整个年级都要换教室。前段时间五中因为电路老化险些酿成大事故,所以山海也要进行一次水电检修。
“换到哪?”林竞问。
“东山楼,之前的山海初中部,听说这两天正收拾呢。”
林竞刚来两天,并不清楚东山楼在哪,所以只“嗯”了一声。季星凌刚好也进来洗脸,他在篮球馆被摄影师指挥投篮数十次,出了满身的汗。
葛浩纳闷:“星哥,怎么你去拍个宣传照,倒比我跑了一千五还要累?”
“老牛简直就是旧社会监工。”季星凌撩起背心,把脸两下擦干,转身就看林竞又去挤了一大坨洗手液——不是,刚我进来的时候,你不就一手泡沫地在搓?
葛浩也很吃惊:“林哥你摸到什么了,要洗三遍手。”
季星凌斜着头一瞥,嘴欠:“摔马桶了?”
林竞手下一顿,冷静和他对视:“没,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好像碰过你的篮球,所以多消两遍毒。”
“……”
“相看两嫌弃”场景再度被触发,葛浩及时觉察到诡异气氛,呵呵干笑打圆场:“这笑话确实有点冷,走走,要迟到了。”
他连推带拉,把两人强行搞出洗手间。预备铃已经打过了,王宏余恰好路过高二一班,就站在教室后门往里看了一眼,季星凌拎着空饮料瓶丢进后排垃圾桶,单手插兜潇洒帅气往回走,并且在走到第六排时,无比自然地抬手,揉了一把林竞的脑袋。
看来两人关系是真不错。
老王倍感欣慰,端起心爱保温杯回了办公室。
季大少爷“挑衅洁癖”成就达成,拖着椅子二五八万地坐好,姿势嚣张,非常愉快。
林竞面无表情,“啪”一声盖上笔盒。
你,找,虐。
下节是政治课。老师的名字也很政治,叫马列,讲课风趣幽默,外形风度翩翩,是山海女生公认的第一帅哥。
“哟,今天我们星哥看起来心情不错。”马列站在讲台上,“不如就由你来简要分析一下,为什么往往越是没有思想的人,就越喜欢夸夸其谈、越喜欢发起挑衅,这体现了什么观点?”
被一道政治题嘲讽的季大少爷:“……”
“就知道你一定没看世界观和方法论。”马列又点名,“新同学让我认识认识,听说是三中的爸爸?”
“老师。”林竞哭笑不得站起来,“下周就要考试了,你这样说我压力很大的。”
“挺好的,还知道给政治分一点压力,不像李总,一天到晚就知道泡在数学里。”马列开玩笑,“行了,坐吧。”
季星凌还在纠结,于是趁着老师插U盘时,转身问狐朋狗友:“主动发起挑衅能体现什么观点?”
于一舟漫不经心胡扯:“体现了你确实没有思想这一观……我操,你踹我干嘛?”
就踹你,因为你他妈没有思想。
季大少爷在转回去时,又顺便瞥了眼旁边。
林竞正在和他对视,并且深刻反思着,反思自己课前有那么一瞬,居然认真把这个人当成了对手,完全就是吃错药的表现,不然还是离远一点好,因为虽然智商不传染,但太傻确实不行。
季星凌被盯得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世袭贵族看破落户的圣母眼神?
林竞默默移开视线,把“远离季星凌”破格提拔为转学后的第一准则。
“葛浩。”马列又敲敲黑板,“上课五分钟,你已经闻了五六次校服,请问是怎么回事?”
“我……那个,老师我这两天鼻炎,”葛浩回答,“老想打喷嚏。”
马列点点头:“那你坐到最后一排吧,那儿离窗户近,应该能舒服一点。”
“谢谢老师。”葛浩抱着书换位置,林竞也回头看了看他。
葛浩刚把胳膊举起来,冷不丁被抓包,就很僵硬。
林竞:“……”
打扰了,你继续。
下课之后,葛浩磨磨蹭蹭过来,先靠在于一舟桌上聊几句,又找季星凌问了问打球的事,最后才站到林竞身边:“林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花粉还挺多的。”
秋天花粉挺多的,这借口果然符合季星凌团伙平均智商。林竞贴心宽慰:“你尽管暗恋,我又不知道她是谁。”
葛浩:?
但学霸觉得自己逻辑相当严密——被女生喷了点香水,就陶醉地从洗手间闻到教室,还这么心虚,不是暗恋是什么?
葛浩:“……算了,当我没说。”
临放学前,王宏余果然来通知了十月换教室的事。罗琳思举手:“老师,东山楼是小教室吧?”
“是小了点,但肯定不至于拆班。”王宏余说,“大家克服一下,很快就能搬回来。”
四周闹闹哄哄,又有人问:“那我们是不是要并桌了,能自己选同桌吗?”
“座位表老师会排好,就不劳各位费心了。”王宏余笑着拍拍讲台,“好了,放学,路上都注意安全。”
宁城三中一直就是分大组坐,所以林竞也不知道“有同桌”这件事究竟哪里值得全班兴奋,而和他一样缺乏讨论兴趣的还有季星凌,一响铃就和于一舟去了篮球馆,直到七点多才散场。
“王叔没来接你?”于一舟问。
“他家今天有点事。”季星凌把球丢回塑料筐,“让你家司机顺路送我到万和吧,正好去拿个东西。”
“万和?”于一舟皱眉,“乌烟瘴气的,怎么想起往那跑。”
“我外公下月生日,在那定了个礼物,这两天刚到货。”季星凌看了眼时间,“没事,还早。”
“万和”是一栋三十多层的商住两用楼,里面混居着打工族、私房菜、美容院、纹身馆、非法小旅店和色情电影城,人员构成本来就复杂,加上最近又被炒成了网红楼,每天都有大批赛博朋克爱好者来合影,环境也就越发混乱喧嚣。晚上八点不到,街头已经有好几拨喝醉酒的社会青年在干架。
巷道有些黑,葛浩低下头,匆匆加快了脚步。不远处的万和大楼已经亮起霓虹灯,在沉沉暮色中,显得格外寂静悬浮。
“前面那背书包的,你等等。”
一群小痞子围上来,眼睛冒着绿光——物理意义上的绿。
“靠。”葛浩骂了句脏话,撒腿就跑。
“站住!”小痞子们扔掉酒瓶,影子在路灯下骤然拉长成狰狞兽形。
红色的雾和霾纠缠成蛇信,湿漉漉地攀上手腕,葛浩有些慌乱地一脚踩空,眼看就要被瘴气吞噬,却有另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远处滚滚掠来,夹裹着麒麟一族的雷与电光,凶猛强悍。
“轰”!
这是人类听不到的巨响。
而红雾也在一瞬间消散了。
季星凌拍拍他的脸:“没事吧?”
葛浩惊魂未定:“星、星哥。”
季星凌说:“那些混混已经跑了。”
“是、是……”葛浩结结巴巴,胸口剧烈起伏着,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还有另一个重点。
三秒之后。
“我操!”
“星哥!”
“星哥!”
“星哥你……你刚刚……你也……”
季星凌拉着他站起来:“凶兽为什么要抓你?”
葛浩还沉浸在“原来你也不是人”的震撼中,半天才供认:“可能他们想用我泡酒。”
季星凌一愣:“你是蛇?”
“不不。”葛浩赶紧摆手,“我是植物。”
牛首之山,有草焉,名曰鬼草,其叶如葵而赤茎,其秀如禾,服之不忧。
“我今天已经闻了整整一天。”葛浩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星哥,我觉得我发育了,我要开花了。”
第6章 不要再让我看到这张破卡!
两个高中生坐在咖啡馆里,共同讨论发育问题。
鬼草开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不仅要面对一系列生理变化,还要面对凶兽的追捕——那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地下团伙,对妖怪的危害程度和人贩子相当。妖管委曾经多次派出灵兽对其进行大规模镇压清扫,可往往是当时销声匿迹,过一阵子却又死灰复燃,如同一块无法治愈的糟心烂疮疤,让大众非常头疼。
不过在麒麟一族亲自镇守的锦城,倒没几个穷凶极恶妖敢直接搞绑架,顶多像今晚的小混混一样,仗着人多困住葛浩,再从他的灵体上薅一把花苞或者根须用来泡酒,卖到黑市攫取不义之财。
但这也足够崩溃了啊!葛浩哭丧着脸:“我真的没什么珍稀药用价值,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傻?”
“穿山甲也没药用价值,结果呢?”季星凌向后靠在椅子上,“而且你还叫忘忧花。”
忘忧花,光是这美好快乐的三个字,就足以忽悠大批没文化的暴发土鳖妖争先恐后奉献出钱包,不然你叫一“喝完之后当场痛哭流涕花”试试,保证没人骚扰。
葛浩长吁短叹,植物的花期一般都在二十五岁左右,这其中也有一点“长大后才能更好进行自我保护”的意思,但自己就是这么倒霉,居然提前到了十六岁。
还没成年呢。
还没高考呢!
季星凌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的妖怪证丢过吗?”
“当然没有。”葛浩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一张银白卡,“这怎么可能丢。”
妖怪证的挂失补办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那应该和自己捡的没什么关系。季星凌示意对方把东西收好,单手拎着两个书包站起来:“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
深夜的江岸书苑是很安静的。
如果站在花园里往上看,只有一列列整齐的橙色护眼灯光。
季明朗的太太、曾经连续三年被评选为“银幕第一花瓶”的前·著名影星、现如今的贤妻良母胡媚媚女士,此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心情很不好地盯着手表,身后九条雪白大尾来回摆动,几乎要掀起一阵小规模飓风。
八点半。
九点。
九点半。
临近十点时,门锁终于传来“滴——”一声。
季星凌敏捷接住迎面飞来的沙发靠垫,及时表明:“我今天送葛浩回家了。”
胡媚媚思路清奇:“你把人家腿打断了?“
季大少爷心情很复杂,我在我妈心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