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江原自己知不知道,这一伸手,小电花哗哗的,烫了珠玉袖子一个洞。珠玉盯了眼新烫的洞,便又将视线挪到江原脸上。那双眼睛贼亮,仿佛也能将心口烫出一个洞。怪不得小江要当瞎子,他若是不瞎,别人怕是都得靠边走。
衣服烫起来容易,手臂发麻的感觉可一点也不好。珠玉若无其事把袖子从江原手里拽开,挠了挠手背。
“私事。”
……
深更半夜的,连照情到底多喜欢私事,究竟要和几个人有私事!
连照情看着江原一进一出踏着门槛,看了两遍,才道:“你够了?”
够?
怎么可能够。
江原恨不得伸手指着成沅君,大声说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成沅君不是应该被困在地宫之中吗,怎么会转眼就到了连照情手里?在这里见到成沅君以前,江原甚至以为成沅君已经如愿成了亡命鸳鸯。才分开的人在这里遇见,莫名像私交被捉了个正着!
成沅君一脸灰头土脸,但还算镇定,屋里再凉,连照情身上寒意再重,也不妨碍成沅君打着他的美人金,镇定自若地与江原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
说来也巧。
成沅君走的那条路,确实是一条偏门旁路。他没江原好运,在洞里飞也飞不出,退又退不回,通道仅有半人身窄,成沅君在里面折腾了半天,一身灰尘和汗水,差点憋死。好不容易触到石板,心中大喜,哗啦一声用力一推。
正进门的连照情与他面面相觑。
连照情:“……”
床翻着。
一个人灰头土脸呆着。
探头一看,哟,底下好深一个洞。
连照情勾勾嘴角,瞧过来的眼神便颇有些意思,反手一关,锁上了门。
成沅君:“……”
这虽然不是一条绝路。
但好像也算一条绝路。
落在连照情手里。
岂非比绝路还要惨。
作者有话要说: 江原:幸灾乐祸。
连照情(微笑JPG):你好像很高兴,我师弟呢。
今日小剧场《无情宗宗主深夜聚齐三个男人意欲何为》。
戏外。
珠玉:连宗主叫你们去。
去三缺一。
江原:白晚楼呢?
他不会打,只认识花。
第41章 天下绝色
屋里这么大一个洞,不瞎谁都看的见,连照情又在此时把他喊了来,江原诧异成沅君在此之余,心中也暗暗在想,看来这回多半是要被扫地出门了。
至于拿嘴扫,还是拿剑扫,扫多远多重,关键要看成沅君和连照情吐了多少。
但出乎江原意料,连照情只对晏齐说:“你来了。”
又看了眼江原:“坐。”
话中之意,竟似什么也不知道。
江原看了成沅君一眼。
成沅君冲他微微一笑,手里那柄美人金从不离身,哪怕是一身落魄,也能坐在那里,一身王公贵族的气派。他当然算是王公贵族,上位者,当惯了。
虽然事情发展并不如江原所想那么差,但他顾虑的当然也没有错。这么大一个洞,谁都看得见。连照情不瞎也不傻,成沅君明晃晃从他床底下钻出来,连照情难道就会把淮南王当屁一样放了吗?当然不可能。
但那毕竟是连照情。
见过世面的人。
连时不时犯疯病的白晚楼他都没放在眼里,何况只是区区屋里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连照情只是微微一愣,便反手锁上了门,顺便布了层灵阵。
所谓灵阵,就是即便这屋里拆成木条,碎成粉末,里面的人也跨不出这里一步。
灵阵一布,成沅君就知道他最好是和气一点,和气生财,硬刚就是找死了。不用连照情请,成沅君自觉主动地从洞里爬了出来,顺便下了床,掸尽身上灰尘,极尽客气之意,与连照情道:“宗主,好巧,回来睡觉?”
连照情看了成沅君一眼,走到床边。他确实是要睡觉,衣服尚未解开,纱一样的外袍拂过淮南王的指尖。连照情探头看了一看,这个洞穴只能容纳半人身,里面并不深幽,而是九曲十八弯,从上面往下,是看不出所以然的。
“成王。”
成沅君道:“在呢。”
连照情收回视线,声音懒散:“解释一下?”
该问的还是会问,该来的也还是要来。成沅君闭闭眼,攥着美人金,琢磨道:“本王觉得,连宗主现在应该还有耐心听我说一个故事?”
连照情:“要看你这个故事多长。”
成沅君委婉道:“可能有点长——”
一只摆得好好的花瓶忽然碎了。
“……”成沅君改了口,“但能长话短说。”
成沅君刚开口:“我——”
“等一下。”
连照情叫住了成沅君。
他摩挲着杯壁,轻咬着嘴唇,眉头轻蹙。若非腕上金锁寒气森然蠢蠢欲动,倒是一幅柔弱无骨我见犹怜。
“等我倒一杯茶。”
再叫两个人。
倒茶没问题,听故事总是要备些点心。叫人也没问题,人多热闹。有问题的是其中一个是要讲的这个故事的另一个当事人。成沅君本来以为,叫两个人最多是把晏齐和衡止叫来,毕竟他们才是无情宗同门师兄弟。现如今这叫什么,这叫‘对质’。
但是成沅君是谁,从前就敢摸老虎尾巴,何况现在。才分开又见面,说明他们还是很有缘份的。他不慌也不忙,趁着连照情和晏齐说话不注意,冲江原笑了一下,无声道,同甘共苦。
……
江原转开头。
看也不看。
当然。
电也不电。
风平浪静,别说电闪雷鸣,连烫了珠玉袖子的小电花也没有。
他因为成沅君,弄丢了白晚楼,又因为想找白晚楼,而再见到成沅君。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江原会动容吗?哪怕连照情明艳四方端坐在此,江原一颗心也静得能表演一出踏雪无痕。
人已到,茶已沏,连照情道:“成王?”
成沅君屈尊降贵倒了杯茶。
“先前,本王在浮陨坛替宗主把慧根大师他们请到了山外别院,这件事宗主是知道的。”他这么善解人意,还解了连照情当时的难题。
连照情道:“知道。”
江原:“若非你捏碎了白长老的兔子,他也不会犯病。”
成沅君:“……”
他装作没听见江原的话:“但是慧根是和尚,眉如意是道士。”
江原:“你连和尚和道士也不放过?”
这回成沅君终于转过了头:“连宗主,你们宗门这么没有规矩,宗主说话,弟子能随便插嘴的吗?”
连照情:“小江。”
江原闭了嘴。
不让说话,就只能看手。江原张着手掌,看手心中隐隐若现的小蝴蝶。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想到白晚楼教他的剑。虽然只有一式两式,他也从未练过。但只一握剑柄,竟然觉得很熟稔。
练剑或许当真不错,无情宗或许也当真不错。有一瞬间江原甚至在想,倘若他不在西域,倘若他真的留在无情宗当一个修身养性的弟子,似乎也很好。
江原有了可想的事,可想的人,便不再说话。成沅君望了一眼江原,见对方果真闭上了嘴,便将新沏好的茶推给连照情,说道:“并非我不放过他们,而是他们不放过我。”
新茶换旧茶,连照情挑了挑眉。
和尚喜欢干什么,喜欢念经。眉如意是道人,道人爱干什么,也爱讲经。成沅君偏偏不喜欢听经,一听就头痛犯恶心。
本来最多他忍一忍,反正连照情早晚要叫他们上山,上了山便好。哪知一日顾青衡收到了一封信,气得横眉怒目,差点把别院拆了。从那一天起,慧根更喜欢念经,绕梁三日。
成沅君苦不堪言。
这信当然是连照情寄的,看来效果颇为显著。连照情又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顾青衡果然气得要死,遗憾的是他竟然没气死还活着。顾青衡没气死,成沅君却是要被念死了。
成沅君道:“本王若再呆下去,怕是会死。”
江原顺口就道:“真可惜。”
屋内其他三个人无声望来。
凑巧想完人心情愉悦嘴又活过来的江原:“……”谨慎地补了一句,“可惜没早点走。”
成沅君继续道:“这样总不行,本王尚未拥有天下绝色,怎么能轻易去死。所以本王想进山避一避。”
无情宗哪里风水最好呢?
仙人坡最好。
成沅君很准地就来了仙人坡。
连照情道:“仙人坡有天下绝色?”
“当然有。”成沅君啪地一合扇,意味深长,“天下绝色,应有尽有。”
天下绝色。
白晚楼?
江原抬起眼,却正好撞见成沅君视线挪了开来,仿佛方才那一瞥是假的,是江原看错。
而成沅君只摇着扇子潇洒说:“无情宗难道不是天下第一宗?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绝色?本王来这里,又能不听慧根念经,又手中有天下,眼中有绝色。岂非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好过了头,便容易遭报应。成沅君遗憾道:“可惜遇上了觅食的大蜘蛛,落到了蜘蛛洞。蜘蛛洞下面还有一个地宫,本王差点在里面憋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饭没吃一口,水没喝一杯,却要被逼着坐在这里像犯人一样审讯。”
成沅君看江原:“你说我惨不惨?”
江原笑笑。
可歌可泣,关他屁事。
晏齐凝神听着:“蜘蛛洞下面是地宫?”
成沅君点点头。
晏齐叹了口气:“想不到它竟然在蜘蛛洞下面。”而这个地方,又叫人意外,又叫人不那么意外。仙人坡与云顶台遥相呼应,既成太极阴阳之势,云顶台在上为阳,地宫在下为阴,灵气流转方成一山阵眼。他们早该想到的。
连照情也叹了口气。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它就藏在床深处。师徒情份再深,也没有人愿意每日每夜睡在别人的地宫上。他再也不想呆在这里。
晏齐走上前,指尖弹出一道剑气,剑气森然,洞中一丝回响也无。他听了片刻,方转身问连照情:“从此地便能下去么?”
江原虽垂袖在侧,却一直听着,此刻听晏齐这么一说,便在心中暗道,那可去不得。苏沐的地宫,从来没有回头路。这一回头指不定有什么冷箭暗枪。
何况那道门,先前江原试了半日也不能将它打开,可见这道机关玄妙还是在暗处明珠里。非要一人留下,方能一人出去。
果然听成沅君说:“若我建议,奉劝二位当家还是不要下去的好。”他在连照情与晏齐探询而来的视线中顿了顿,方说,“看我这样,便知道从里头出来不容易。”
机关暗藏,还很穷。
连照情先前没有问成沅君其中明细,只晓得他从地宫中出来,便先将晏齐叫来。如今听了缘由,与晏齐对视了一眼,方道:“里头什么也没有?”
成沅君眼珠子一转:“不信连宗主可以亲眼去瞧一瞧。”
诓他探路?
连照情笑了一下:“等有机会,成王自己见了苏宗主再去看吧。”说罢他站起身,问成沅君,“成王的故事讲完了?”
该讲的都讲了,不该讲的他也要讲吗?但是要不要把江原说出来,成沅君还没有想好。毕竟看江原吃瘪,和暗中握着江原的把柄,这两个选择都很有诱惑力,一时叫人无从选择。成沅君摇了半天扇子,略有迟疑道:“大概讲完了。”
然后江原就看着连照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敲昏了成沅君,这个速度,别说成沅君反应不及,就算是一直注意着那边动静的江原,也是反应不过来的。
等江原回过神。
成沅君已经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
江原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连照情揉着手腕,一脸淡漠。
一般意义上所谓的用情报换生路是不存在的,在连照情这里,只有吐干净话就去死这一条路。但是成沅君还不能死,所以只好叫他先睡上一觉。
“晏齐。”连照情道,“让云行把仙人坡的蜘蛛洞填了。”今天能不小心掉进去一个成王,说不准明天还能掉点别的什么人。无情宗是专门叫人钻老鼠洞的吗?还敢钻到他房里来。
如果是未进地宫前,江原一定要拦一拦。但如今江原也见过里头是什么模样,诚如成沅君所说,一穷二白,便也毫不在意。填就填了,横竖没半点东西。亲眼见了成沅君的下场,江原根本连半个字也不会说。
但是江原闭紧嘴。
却不代表被人忘了。
“还有你。”连照情道,“大半夜的,发疯发得高兴吗?”
江原:“……”他谨慎道,“弟子不明白宗主说什么。”
不明白?
连照情视线在至今衣衫未整的晏齐身上溜了一圈,又在并不抬头的江原身上溜了一圈。森森然笑了一下。他人如艳花,性如毒草。这么笑起来的时候,既赏心悦目,又有如穿肠毒药,叫人背后渗汗。
连照情道:“不明白,不明白你一直低着头做什么。”
有些事,没有立马提,不代表不提,只是事分轻重缓急,总要挑要紧的处理。连照情当宗主十年,算过鸡毛蒜皮的账,比他杀的人还要多。
他叫珠玉喊江原来,当然不是白喊的。这出戏,杀鸡给猴看,也不是白看。连照情既然能知道成沅君进了无情宗,难道就不知道江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