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书房才是真正的书房。
晚上的书房,亮起来一盏红色的灯。
一如苏杰克原本住的主屋。
从外面看,被灯光映照的红彤彤的窗户纸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影在激烈的交谈着什么。
他们有坐有站,有胖有瘦,但是从动作上看,似乎每个人都很激动。
只是十分遗憾的是,他们只看得到动作,却听不见声音。
推开门后,室内依然是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墙壁上的人影只是一场皮影戏。
“看,文字已经出现了。”
纪慕夏抬头看到的第一个方向,就是山水画上的匾额。
到了夜晚,文字果然出现了。
“赤胆忠心。”
纪慕夏只在心里默念,没有开口。
“什么味道。”谢秉言吸了吸鼻子,“这里好像是火烧过。”
“谁放的火?”因为自己的前科,纪慕夏第一反应是玩家放的火。
“应该不是。”谢秉言走入书房转了一圈,循着烟熏味走过去,看到砚台里的一些黑色的纸屑和残渣。
纪慕夏也看到了。
“可能是主人烧掉的。”
不用说,定然是机密信息。
不单单是信件,当他们去翻阅书架上的书籍时,也发现了打量的焚烧和毁坏。
书籍的边缘有火烧过的焦黄,内部有被撕掉的擦破,书架的角落也有不少焚烧后的纸屑。
能完整留下来的,都是比较常见的四书五经之类。
纪慕夏特意蹲下来,把残破的纸屑挨个搜集起来。
“文昌帝君生日……字纸塔……祭祀……”
“其心可诛……”
“污蔑……天地可鉴……”
“……不可折辱……”
“这些信息太少了,什么都找不到。”谢秉言有些烦躁。
“不,时间已经有了初步痕迹。”纪慕夏抚摸着第一张纸,那是一张有着红色线条的信件纸,“文昌帝君生日,是农历二月初三。”
“可我们不知道现在的时间。”
“不,知道。”纪慕夏第一次感谢起那本家谱,“今天家谱气急败坏,把我俩的遗像提前画出来,画像下面就有生卒年。”
“它写的我们卒于二月初一。”
纪慕夏微微兴奋起来。
“游戏里的时间是错乱的,我们现在的时间与现实显然不一样。这里的二月初一,就是农历。也就是说,两天后,不,已经过了零点,是一天后,就是文昌帝君的生日。”
第十九章 情诗
倒计时第六天,纪慕夏和谢秉言被安排在一起试纸。
纪慕夏不认为这是NPC不记仇了才将两人安排在一起,相反,这大概是他们气的不行,打算把两个人集中在一起,一网打尽。
昨天在晒纸房遇险时,谢秉言还有机会去祠堂偷火油救人。今天两人一起围困住,想必是故意想让二人完全没法相救。
但是,纪慕夏完全不打算按游戏规则办事了。
进入宅院后面的工坊后,他们俩轮流去工作间。
所谓轮流,便是一人在试纸房试纸,另一人在其他各个工房轮流寻找线索,也可以说,是轮流作死。
一开始,留下来的是谢秉言,因为纪慕夏对文字和纸张最为了解。
他从碾草房开始寻找信息。
碾草房的构造纪慕夏在晁代成死时便来过,也看过。
有堆放纸草的案台,有碾碎纸草的石磨,还有堆放纸草碎末的仓房。
今天在碾草房的是两个没怎么交流的陌生玩家,看到纪慕夏过来很是惊讶。
纪慕夏主动交流信息:“昨晚我们去了书房,发现晚上的书房有了信息提示,得到了最初的时间信息。”
说到最关键的信息时,纪慕夏住嘴了。
他不出意外地看到那两个玩家神色微微激动后,迅速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
“是什么?”
纪慕夏微笑着,带着公平交易的口吻:“你们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两个玩家一个年纪偏大,在四十岁左右,褐发褐眸,轮廓略深,看起来像是混血儿;一个看起来与纪慕夏同龄,二十三四的模样,黑色卷发,白种人的长相,神情略冷淡,带着生人勿进的高傲。
“我们挨个搜过玩家的房间,也得到了一部分时间信息。”
年长的那位褐发男士说完,年轻的那位下巴微抬,带着没被察觉的得意:“包括你们菊字间。”
纪慕夏轻轻一扬眉。
不错,游戏果然是按玩家素质分配的难度,能跟他分配在同一局,玩家的游戏水平都差不多。
且不说人品如何,至少行动力是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们谁也不相信谁,不如写下来交换如何。”纪慕夏主动提议道。
“好。”
造纸坊并不缺笔墨纸砚,纪慕夏所在的试纸房最多,他们的试纸就是用不同的墨水在纸上上书写尝试纸质。
碾草房也有,是用来做记录的。
两人分别用手挡住纸,写在了草纸上,捏成团扔给对方。
纪慕夏打开纸,入目的就是两个蚯蚓一般歪歪扭扭的数字,这位玩家似乎没用过毛笔,写出来的字差点没法辨认。
褐发男士打开纪慕夏的纸团后,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
“你的字不错。”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书法”。
对比之下,简直惨烈。
纪慕夏的纸团上写着:“文昌帝君。”
褐发男士的纸团上写着两个数字:“2,3。”
如果不是纪慕夏知道文昌帝君的生日是二月初三,这两个莫名其妙的数字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同样,身为外国人的褐发男士看到“文昌帝君”四个字也是一头雾水。
懂华夏语不代表了解华夏文化,有的只是出于商业目的。
“抱歉,我承认我有所保留。”褐发男子终于主动低头了,“2,3是一个日期。”
“我知道。”纪慕夏笑了,对方以为占了便宜,实际上他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才占据了上风。
“而且不是你们使用的日历,是我们传统的日历。”
褐发男子微微蹙眉,和年轻的那位黑卷发对视一眼。
年长的褐发中年男子叫贝利亚,年轻的黑色卷发男子叫雷欧。
雷欧上前一步,高昂的下巴内收:“字纸塔。”
“我知道字纸塔在哪里。”
……
说开之后,二人不再耽搁,直接与纪慕夏结盟,去院子后面寻找字纸塔。
造纸坊的后面是一片空地,空地堆放着一堆堆还只简单处理过的纸草,堆成一座座高高的草垛。
除此之外,就是几个并排的平房工坊,工坊后有排水渠,水渠连接着后山山脚的一条山溪,蜿蜒着一直流向远处的地方。
山溪往上,就是葱葱郁郁的森林,并不高大,只是略微起伏的丘陵,这也是这处宅院的后山丛林。
从造纸坊内部一直走到山脚下,纪慕夏并没看到什么塔。
最重要的是,当他们想要跨过那条山溪时,发现会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这已经到了游戏的边界。
“然后呢?”纪慕夏看向那两个玩家。
“我在老鼠洞里找到过残缺的信件,拼凑到一起看到了一些词汇还有一张地形图。”雷欧的手在空气中勾画一番,弯弯曲曲,指向了最靠近山溪的几座草垛。
纪慕夏轻轻挑眉,将信将疑。
贝利亚已经直接动手,找了一根树枝,往草垛内一捅,就听见“当”的一声金属发出的清脆嗡鸣声。
闷闷地,被厚重的草垛压抑着,并不明显。
但这分明是金石之音。
纪慕夏眼露惊喜之色,想不到,这最关键的字纸塔就藏在这么醒目的草垛里面。
但是他喜悦的神色还没消退,就看到草垛里伸出无数只血淋淋的手,抓住那根树枝狠狠往里面拽。
贝利亚早有预料的立刻松手,婴儿手臂粗的树枝立刻被拽如草垛里,消失在草垛里时,纪慕夏分明听到了树枝折断的清脆声音。
纪慕夏的脸色难看起来。
按照他们在书房找到的信息,这字纸塔很明显是跟时间有关系,想不到,他们唯一能看到NPC的时候,竟然是在这最关键的地方。
“我们昨晚就找到字纸塔,但是就这样,找到也没用,没法弄出了。”贝利亚一摊手。
“也许是时间未到。”纪慕夏也不再掩饰,“我们找到的时间,是文昌帝君生辰,二月初三,也就是明天。”
“你确定?”雷欧强势的质疑,“如果猜错了,以游戏的脾性,也许又要扣除时间。”
“不确定,失败了我也要死,不用担心我欺骗你们。”纪慕夏淡定道,“文昌帝君生日,也就是明天时,文人士子会焚烧字纸祭祀文昌帝君。”
“字纸是什么?我们这里只看到了纸,哪里有字?”贝利亚问道。
“字纸就是写了文字的纸……”
雷欧皱着眉打断:“可是这里的纸上都没有文字。除了堂屋那块牌匾,哦,还有那本写了玩家名字的书。”
“对,没有文字!”纪慕夏突然被点醒了,“只有耕读传家的牌匾,还有玩家名字的书上有字!”
纪慕夏眼睛发亮,激动地用右手捶着左手手心。
“我竟然忽略了!”
“字纸字纸,只有纸,没有文字,就不算字纸!”
“文字是魂,魂是文字,我知道他在哪了!”
贝利亚和雷欧奇怪的对视一眼,看着纪慕夏喃喃自语,说着如同绕口令一般的话语。
但是纪慕夏分明没有解释的意思,自己念叨一番后,突然转身就走。
“喂,你去哪?”
“我去确认我的猜想!”纪慕夏头也不回的往试纸房跑,他需要找自己最信任的好搭档,谢秉言,一起行动。
“这里怎么办?”贝利亚在后面大声呐喊。
“先别动,时间还没到!”
“他说不许动就不许动?”雷欧在周围看了看,找了一根用来搅拌纸浆的木棍,“我就偏要动一动!”
……
“真乖,来,继续,帮我写一首情诗。不要什么娘子,是郎君……”
纪慕夏赶到试纸房时,看到谢秉言背对着他站在桌前,正在用宠溺的语气对着桌上一支站立在纸上的毛笔说话。
是的,那毛笔并没有被谢秉言拿在手里,就自己用笔尖为足,站在纸上写字。
听谢秉言的语气,似乎还在威胁对方为自己写情诗?
纪慕夏脚下一顿,突然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他好像破坏了谢秉言的什么好事。
纪慕夏停在门外,但以谢秉言的敏锐感知,已经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一扭头——
两人同时尴尬了。
谢秉言看看桌上的情诗,迅速扯下来,揉成一团藏在身后。
至于那支作妖的毛笔,直接被他扫到桌下,一脚踩住。
纪慕夏看到,毛笔在谢秉言的脚底下挣扎,挣扎,挣扎的满地墨水。
“来啦,是不是找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谢秉言一用力,把毛笔踩得更用力了。
纪慕夏:“嗯。”
“那我们过去看看?”
“我想到了一个重要地方,可能需要我们一起去看看。”
“那赶紧走吧。”
谢秉言巴不得立刻把此事揭过去,脚下一个用力,竹杆的毛笔被他踩裂开了,毛笔不挣扎了。
纪慕夏同情地看一眼躺尸的毛笔,点点头,假装不在意的带着谢秉言往回走。
谢秉言悄悄把那个纸团塞到口袋里,纪慕夏的眼角余光瞥见,也假装自己没看到。
虽然他实在有些好奇……
因为两人的气氛尴尬,一路上谢秉言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竟然忘了询问纪慕夏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找线索。
等到再次看到熟悉的地方,谢秉言才奇怪:“这里?”
“嗯。”纪慕夏跨过门槛之前,终于忍不住了,“你刚刚说,情诗写的不是娘子,是郎君?”
谢秉言:……
他的耳朵根悄悄红了。
纪慕夏语气犹豫:“所以,你喜欢男人?”
谢秉言的脖子也红了……
第二十章 时间
“你听到了……”
谢秉言苦笑一声,又是尴尬,又是期待。
他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用眼角余光去观察纪慕夏的神色。
“是啊。”
纪慕夏第一次发现,一向胆大妄为的谢秉言竟然也有如此紧张不安的时候。
让他忍不住想嘲笑这个老朋友。
可是考虑到对方敏感的情绪,纪慕夏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很开明的,不会歧视你的。”
谢秉言带着期待的小眼神:“那你能接受吗?”
“当然能!”纪慕夏爽快的点头。
谢秉言脸上猛然绽放出惊喜的灿烂笑容:“你的意思是——”
“不过,以后你的男朋友我应该叫什么,嫂子,还是姐夫?”
谢秉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纪慕夏以为自己戳中了他敏感的伤疤,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不管当上面还是当下面那个我都没意见的,你开心就好……”
越说似乎越糊涂了。
眼看着谢秉言脸上的笑容被他说得消失,表情似乎越来越严肃,纪慕夏尴尬的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