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旻心中意会，抓住林笛的肩膀，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楼梯。
　　俞方旭一边退，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实验室的木门。
　　实验室的各种建筑设备都是有相应的设计规范的，比如要设计防虫和防啮齿动物的措施，尽量采用天然采光，房间窗地面积也要满足一定的比例之类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便是实验室的门要设计玻璃观察窗。
　　也就是门板中上方的一扇玻璃窗，是专门为了方便检察人员观察实验室内部的情况而设计的。
　　学校实验室观察窗的材质自然是玻璃的，和另一侧的大窗户相对着，从实验楼的走廊上，透过观察窗，就能看到另一侧窗台外的景象。
　　但此时，观察窗是漆黑的。
　　三人静悄悄地往后退，俞方旭的脚步比较大，没几下就退到了程旻身边。
　　正在这时，实验楼的声控灯……灭了。
　　和刚刚不同，此时的黑暗反倒成了一种无形的保护罩，给了几人不会被发现的错觉。
　　咔咔咔……
　　一种木炭被捏碎的声音响起，程旻和林笛后背就是一激灵，俞方旭也直冒冷汗，他们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实验室，就见到黑夜里，亮起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那眼睛里充满着邪恶，又尖又长，几乎都有成人的两只眼睛那么宽了。
　　程旻心里暗骂了一句，感情还真是自己的锅啊！
　　那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恶意，死死地盯着三人，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头爬出来似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血丝，就好像眼珠子都裂开了一般！
　　程旻扯了扯俞方旭的衣袖，在他背上写了一个字“跑”。
　　可还没写完，那眼睛底下突然出现了两排牙齿。
　　白的和用颜料刷出来的一般，在血红色的衬托下，显得那么恐怖。
　　那人在笑！
　　咔咔咔的碎裂声又响起，那人似乎举起了一杯什么东西，对着观察窗轻轻敲了两下，玻璃的碰撞声唤醒了门前的声控灯，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那张脸正如林笛刚刚形容的一般，黑乎乎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好像是龟裂的黑色大地一般，下巴上还挂粘稠的黑红色液态物质，不知道是血肉还是什么……
　　那人手里举着的，正是上午实验用过的硫酸。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张大嘴，将那满满一烧杯的硫酸全部喝了下去，就好像在品尝佳酿，还伸出半截断掉的舌头舔了舔，配上刚刚敲窗的声音，就好像在宴会上和朋友畅饮一般！
　　啪一声，烧杯坠落在地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直挺挺地向后一倒，发出重重的“砰”一声。
　　“咱们……咱们还进去吗？”林笛抖若筛糠，艰难地问了一句。
　　“看个屁，跑啊！”程旻拉着他直接往楼下跑去，三人就好像刚刚从火山口游了一圈回来似的，浑身上下都是汗，唯一不同的是，身子是冷的。
　　“卧槽……那是什么东西……”俞方旭撑着膝盖粗喘，他这次真被吓到了。以前遇到的事情再诡异，基本都不是直接冲他来的，这次他走在最前头，倒是真来了个正面暴击。
　　“我们……我们要不要报警啊……”林笛弱弱地说了一句。
　　……
　　一个小时后，警察来了，简单询问了一下就放三人回宿舍了，程旻和俞方旭还是第一次被警察问话，但一点都体会不到新鲜感，因为刚刚的冲击实在是有些大了。
　　解星语闻讯赶了过来，刚想问却被程旻用眼神制止了，连忙转身问身边的警察道：“先生，这里出什么事情了？”
　　警察看了看她的打扮，问道：“你是老师吗？”
　　解星语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名片给警察看了看。
　　警察道：“这里发生了命案，还请您多协助我们的工作，短时间内让学生不要接近这里，以免破坏现场。”
　　“喔，好的，我一会儿去疏散周围的学生。”解星语向严肃的警察先生点点头，又问道：“那个，我想请问一下，出事的是哪一位啊？”
　　警察合上手里的小本本，抬起头道：“现在还没有确定，需要等明天的验尸结果。”
　　解星语想着，打探不了别的事情，好歹也把程旻三人捞出来先，便道：“那这几位学生我可以带走吗，我担心他们看到太恐怖的事情承受不了，想带他们去心理咨询室。”
　　林笛整个人都是懵的，跟块木头似的杵在那里，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在警察点了点头后，就被程旻直接拉走了，连怎么回的寝室都不知道。
　　解星语正打算询问，旁边就走过来一个男老师，一副怯懦的模样，他扯了扯解星语的衣袖，道：“楚老师，那……那个，警察找您。”
　　程旻向解星语微微点点头，十分礼貌地和她道别：“老师再见。”
　　解星语跟着那男老师走了，刚刚程旻的意思她大概明白，就是让她看看能不能从警方那里撬点东西出来，尤其是不愿意公布的那种消息。她边走往实验楼上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实验楼顶上的两个“棺材”，在夜幕之下显得分外阴森，仿佛什么时候便会有个吸血鬼从里头蹦出来，逮着人就开始饱餐一顿似的。
　　晚上洗漱完后，程旻就爬到床上去了，俞方旭关了灯，想了想还是把桌面上的台灯扭亮了，灯泡发出的柔软黄光照亮了寝室的一个小角落，倒是温馨了点。
　　“你胆子也没多大么……”程旻听见爬梯子的声音，心里莫名安定了些，他双手抓着被角往上扯了扯，盖住半张脸，呼出的热气撞上被子，弹回到脸上，倒是驱散了些恐惧。
　　俞方旭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程旻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我本来就胆小啊。”
　　程旻不出声了，房间里只剩下空调风轻轻的呼呼声，他窝在被子里，脑海里全是那黑色焦尸对着自己笑的表情，怎么赶都赶不跑，和钉子户似的。
　　程旻看了眼俞方旭，问道：“你看我干嘛？”
　　“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睡。”俞方旭柔声道，脸上的表情温暖柔软，给人安定的感觉，似乎今晚的惊吓也只是惊吓而已，构不成什么后遗症。
　　程旻有点担心他强撑，问了一句：“那你……不怕啊？”
　　俞方旭弯下腰，下巴磕在铁床架上，歪着脑袋：“那换你守着我？”
　　“想得倒挺美。”程旻翻了个身，后背贴着墙壁，掀起一个被角，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盯着俞方旭，脸上似乎有些难为情。
　　

　　☆、（捉虫）夺命高校（10）

　　俞方旭眨眨眼，眸子里顿时迸发出一种亮光，却又明知故问：“什么意思呀？”
　　程旻翻了个白眼，把被子一盖，俞方旭赶紧道：“别别别。”
　　他长腿一跨就去到了程旻的床上，一下就钻进了被窝里，小腿暗示性地蹭了蹭程旻的脚，两条手臂不由分说地就要搂过去。
　　程旻的手迅速抬起，一把抓住俞方旭的脸，五指按着他的额头，眉骨和脸颊：“别动！”
　　俞方旭瞬间就凝固了，只觉得脸上趴着一只大蜘蛛，指缝间露出的一双眼睛满是委屈和无辜——给看不给吃啊！
　　程旻收回手，又伸出三根手指，正打算跟这流氓约法三章，俞方旭却抢先一步，拖着嗓音道：“不准掀衣服不准乱摸不准乱顶，我知道了……”说完还瘪嘴，好像被剥夺了人权一般，进行无声的控诉。
　　程旻轻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那抱着行不行啊。”俞方旭带着点希望道，怕程旻不同意，还开始找其他理由，“这床太窄了，不抱着根本挤不下么……翻身都难。”
　　“嘁，就你借口多。”程旻没理他，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俞方旭。
　　如他所想，没过几秒，一条健壮修长的手臂从身后伸到了自己腹前，手掌轻轻勾住，温暖又熟悉的怀抱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还有很烫的……不可描述的某处。
　　“唔……好软。”
　　程旻就知道这家伙怎么可能老实，立刻就要发作，俞方旭立刻把手举的高高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见程旻回头，俞方旭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手掌，回忆着刚刚的触感。
　　被打一顿都不亏啊，何况只是被瞪了一眼。
　　程旻对着墙壁的脸一片血红，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放空大脑，那只手又一次抱住了自己，但被警告过后，安分了不少。
　　俞方旭盯着眼前的后脑勺，笑的那个欢。
　　已经快有四年没抱着他睡了吧？
　　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俞方旭将被子往下扯了点，省的程旻捂住脸会闷。一低头，除了毫无戒备的睡颜，就是一截光滑的脖子。
　　鬼使神差的，俞方旭低下头，在那脖子和下巴的连接处轻轻咬了一口。
　　“唔……”程旻在梦里，只觉得有只大蚊子在咬自己，又疼又痒的，他意识迷糊间，抬手就是一掌。
　　正享受着温存的某位仁兄只听见耳边响起“啪”一声，接着便眼冒金星。
　　俞方旭讪讪地躺回了枕头上，捂着半边脸揉搓，心说这睡梦里还有自动防御机制的啊……
　　“验尸结果出来了。”程旻放下手机，表情有些沉重。
　　俞方旭嘴里叼着片吐司，看过去。
　　“海栋清死了。”程旻说完，就见那双眼睛放大了，他心里也很是喟叹，虽然之前就觉得海栋清有些不对劲儿，但真出事儿了之后，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但此时心态崩的最厉害的，应该还是林笛吧，毕竟他可是很崇拜海栋清的，昨天他又一起见证了那地狱般的场景，自己两人到还没什么，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
　　程旻从座位上站起来，俞方旭就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程旻点了点头。
　　程旻轻轻敲了敲宿舍门，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男生从门后探出脑袋来。
　　“崔崔崔……崔哥……”那男生见到俞方旭，立刻说话都不利索了，手紧紧地攥着门把。
　　俞方旭道：“林笛呢？”
　　那男生急忙让开门，指了指里头，表情里隐隐有些担忧。
　　两人走进去，就见林笛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睛都是直的，盯着虚空，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到宿舍外有人走进来，方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崔哥，段哥……”林笛立刻就想从床上跳下来，被程旻一把拦住了，这么高的床，林笛那小胳膊小腿的不得弄折了。
　　宿舍里其他三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身材高大的俞方旭，同时又有些惊讶，林笛这小子居然能和这两位有交情，真是人不可貌相。
　　“段哥，你……那个昨晚……海哥他……”林笛语无伦次，程旻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拍了拍林笛的肩头，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协助警方把事情调查清楚了。”
　　虽然他心里知道，这事情警方也搞不掂。
　　林笛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呆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眼里有惊恐，有难过，有不敢相信，对程旻道：“段哥，你说……海哥他，他怎么就没了呢？”
　　明明昨天才给自己上过课，结果晚上就……成了那般堪比鬼魅的模样！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程旻语重心长地宽慰着林笛，他和俞方旭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没少见谋杀之类的，倒是见惯了死亡，“有时候事情只有砸到了头上，才知道是老天爷要收你了。”
　　林笛抖了一下，却还是难以接受海栋清就那么死了的消息，他靠着凉意透骨的椅背，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当身边一个很熟悉的人突然间就那么没了性命，冲击力实在太大。
　　程旻和俞方旭对视了一眼，离开了林笛的宿舍，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他人的宽慰通常起到的作用不大，唯有时间，才能帮人洗刷掉一切。
　　事实就是这样，或许某些事情一开始会让周围的所有人痛苦，难过甚至是绝望，但过了一段时间后，真正还能记挂着的，又有几人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哪有时间为了别人伤感那么久。
　　除非真的爱到极致，抑或是恨到了极致。
　　程旻偷偷看了眼俞方旭，心里有些纠结，自己于他，又是哪一种呢？
　　“去实验楼看看吗？”俞方旭问了一句，就发现程旻正好看着自己，笑道：“怎么了，担心我也和林笛一样哭鼻子么？”
　　程旻抓了抓鼻头，道：“走吧，去实验楼看看那边情况怎么样。”
　　走在林荫校道上，程旻觉得学校里的人似乎少了很多，淞山学院的化学系虽然名声在外，但是别的专业也发展的不错，因此校园很大，学生其实也很多。此时不知道是周末的原因，还是命案的缘故，这条作为交通要道的林荫路上，除了程旻和俞方旭，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要不是太阳还算赏脸，愿意穿过树叶在地面上留下点光明的痕迹，程旻甚至会觉得自己两人就是在学校里游荡着的幽魂。
　　等到了实验楼下，总算是见着了点人气。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们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排查，在众多“绿叶”之中，两人发现了一朵“红花”。
　　解星语正协助着警察们进行调度，帮助联系通知警方需要询问的有关人员。她昨天晚上被那男老师带去现场的时候，才知道是他自己害怕，所以才拖自己过来顶锅。不过这恰巧也随了解星语的意，本来就是来做任务的，就算那男老师不推她接手这项事务，她自己都会主动去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