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旻有些惊慌地看了眼长长的走廊，两侧空空荡荡的，但是还是不安全，他抬手揪住俞方旭的衣领，直接把人拖进了房间里。
将那个嘴巴不老实的流氓按在了床尾，程旻膝盖压制住俞方旭的下半边身子，抬起拳头就要打上去。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俞方旭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五官都扭曲了起来，牙关紧咬着，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程旻居高临下地指着他：“你别装啊，我都没动手！”
“不是……”俞方旭声音很小，一点力气也没有，“背……好像伤口裂开了。”
程旻吓了一跳，连忙把俞方旭翻了个身，撩开他的短袖检查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可看到那光滑干净的后背，他才想起来，根本就没有外伤，哪来的伤口！
“很好玩吗？”程旻冷下脸，面无表情，“用我的关心来做你的筹码？”
看着程旻急剧变化的脸色，俞方旭这下才慌了，他小心翼翼地抬手，但是却没敢抱紧，只能拢着程旻的腰。
“我累了，你走吧。”
程旻没动，但是眼神却没看着自己，这是俞方旭最怕的，他低声地道：“小旻，你听我解释。”
缄默。
“上次任务那么凶险，我怕以后就没机会……再和你躺在一起了。”俞方旭看着面如冰霜的程旻，手上动也不敢动。程旻那颗脆弱的心，好不容易被他黏合起来一些，若是不注意轻轻一碰，可能又会重新回到支离破碎。
程旻依旧像一尊雕像，跪坐在俞方旭身边，静静地思索刚刚那句话。
他突然有些想笑。
“俞方旭。”
“诶……”向来吊儿郎当的俞方旭，此时就像个畏手畏脚的小动物似的，轻轻应了一声，多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刺激了程旻。
“你们渣男是不是搞了什么活动，骗一个人两次能吃饭打折还是怎么地？”
程旻这话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可声音里却是满满的讽刺与自嘲。
“吃饭钱我来出，你别再拿我的感情当筹码了好不好？”
俞方旭低下头，沉默。
程旻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我累了。”
床垫被砸出重重的“砰”声，有些痛苦地凹陷下去。
俞方旭缓缓走到程旻身边，蹲在床头。
“小旻……”
程旻脑袋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在俞方旭看不见的地方，浸出两片濡湿。
“我……真的喜欢你。”俞方旭轻轻道，“从见到你开始，并未变过。”
程旻安静地躺在床上，两只手垂在身侧，仿佛没有听见俞方旭的声音一般。
床很大，比起碎片里逼仄的双人间舒服了不少，程旻身边还有很大一片空位。
“小旻，我可以睡你旁边吗？”俞方旭轻声询问道。
按理来说，程旻的情绪正处于紧绷的状态，他应该离开，让程旻静一静，可俞方旭心里有种直觉，如果自己今晚走了，那么程旻的心，便也真正地走了。
没有回答，便全当做默认吧。
俞方旭将自己的枕头被褥抖了抖，轻手轻脚地脱了鞋，躺在了程旻身边。
俞方旭脑海里尽是疯狂的想法，他想将程旻抱进怀里，好好地闻一闻那股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味道，他的头发，耳朵，脸颊。
可是俞方旭只敢静静地躺着，他做的唯一一件稍微有些越界的事情，便是伸出手，轻轻勾住了程旻的小尾指。
我们约好，这一次，绝不分离。
第二天一早，程旻醒来的时候，只听见了浴室里刷牙的声音。
嫌弃地看了眼自己被泪水里的盐分弄得有些干巴巴的枕头，程旻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小尾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等等！
浴室的门被踹开，俞方旭手里抓着牙刷，惊愕地转过头，满嘴都是雪白的泡沫。
“俞方旭，你……”
俞方旭将嘴里的泡沫吐掉，含糊地道：“怎么了？”
“你……你用我家水了！”程旻头脑风暴了一下，居然还真找到了一个理由，心里暗自拍手庆幸。
俞方旭眨眨眼，漱了漱口道：“那我把钱转你。”
“不用了！”程旻一甩头，往房间内走去，声音越飘越远，“我很大方的，才不跟你计较。”
呼……差点露馅了。
程旻刚刚坐在床上的时候突然想起，俞方旭昨晚只带了枕头被褥来，哪来的牙具？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用的是自己的！
可他冲进浴室里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浴室的门被关上，俞方旭穿着拖鞋走出来问：“怎么了刚刚？”
程旻试图用怒火掩盖自己的心虚：“水费不用钱啊！我就是警告你，要节约资源，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俞方旭笑呵呵地“嗯”了一声，问道：“昨晚……睡的还好吗？”
“不好！”程旻转过头大声地道，眼神却盯着俞方旭面前的地板，手抓着床沿，“那么点位置怎么睡啊！”
俞方旭看着程旻，没出声。这人一直都这样，天大点事儿，睡一觉起来，仿佛就过去了，即使昨晚再崩溃，第二天醒来，还是那个嘴巴不饶人的程旻。
可是心里过没过去，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我睡得挺好。”俞方旭晃了晃腿，又躺回了床上，伸了个懒腰，“床垫好软，什么牌子的。”
“不知道，去去去别睡我床。”程旻抬手推了一把，掌心恰好蹭过俞方旭的人鱼线，还向下滑了些，半只手陷进了裤子里。
程旻当机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俞方旭眼神也是怪异的很，他看着僵硬的程旻，思索了半天，自认为十分缓和气氛地来了一句：“有毛毛，对吧。”
这个早上，俞方旭的惨叫回荡在阴阳鱼公会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绝。
☆、蜿河酒店（4）
众人安安稳稳地休息了半个多月，尤其是程旻，他专门强调了谁都不要和他提起有关碎片的事情。
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神神鬼鬼的地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
公会饭厅里。
张子邙端着一大盘标准的营养食谱里的搭配，拉着秦瑶坐了下来。
秦瑶瞅了一眼，脸皱的像苦瓜：弄这么多，肯定又要往自己嘴里塞了。
程旻也往张子邙的盘子里看了一眼，里头尽是什么西蓝花青瓜玉米土豆莲藕……几乎没见到几片肉，唯一一个能算得上荤菜的，也就是鸡蛋了。
难怪穿那一身衣服佩着把剑，感情还真是修仙的啊！
张子邙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往秦瑶盘子里夹西蓝花。
“一会儿就要出发了，让我吃多点行不行？”秦瑶都要哭了，一口青菜就能要他半条命，张子邙陆陆续续夹了小半碟了，还不见停的！
张子邙刚收手，听秦瑶这么说，又把自己的碟子抬了起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秦瑶连忙护住自己的餐盘，“我要吃炸鸡！”
张子邙看着悲愤的秦瑶，将手里的盘子放下了，他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个字：“胖。”
“哪胖了就！”秦瑶立刻炸毛，伸手把自己的衣服勒紧，拍了拍几乎没有一丝赘肉的腰侧，“你自己看，有肥肉吗？”
张子邙淡然地道：“看不出来。”
“那你摸，你摸！”秦瑶一把抓过张子邙的手，就要往自己腰上按，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行为和羊入虎口是一个道理。
程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怎么还这么蠢……
张子邙修长的手指轻轻掐拧了一把秦瑶的软肉，点点头：“确实胖，没肌肉。”
说罢，他反手抓住了秦瑶的手，隔着衣服按在自己块块分明的腹肌上，“你对比一下。”
“谁和你比！”秦瑶把手抽回来，抓起叉子吃了块鸡米花。
张子邙也不说什么，专心地吃自己的食物。
“一会儿就要走了。”俞方旭道，“可是时监局好像还是没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是啊。”秦瑶闻言，也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转头问张子邙，“话说回来，为什么你的剑就能在里头用，就因为是冷兵器？”
张子邙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受到了限制。”
“啊，不会吧？”秦瑶腮帮子一股一股，“我看你耍的挺威风啊，砍瓜切菜的。”
“在碎片里，我的剑也就只是剑而已。”张子邙道。
程旻听懂了张子邙的意思，其实也不难理解。张子邙能有这么大的名气，自然不可能只靠一把没有进化过的冷兵器，那把剑里肯定有玄机，估计也是进行过一些高科技的改造，当然，那剑本身也是好剑。
“总不能又让我们空手进去吧。”程旻道。
俞方旭托着脸，思索了一下，道：“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别的时行者进去过吧？”
“哦对，有。”秦瑶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何星也进去了一次，他之前和我提过。”
“你平时都是这样玩忽职守的？”程旻不甚信任地看了眼秦瑶，思考自己把阴阳鱼交给他到底正不正确。
“那不是忘了嘛！”秦瑶嚷嚷道，“当时，当时有事儿么……”
看着声音越来越小的秦瑶，程旻看了眼张子邙，后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的确，当时在忙。”
忙着咬耳朵。
不是说悄悄话，是“真·咬耳朵”。
何星的智能链收到了讯息后，便立刻赶了过来，听了几人所说，他有些疑惑：“我当时……没遇到什么危险啊。”
“啊？”秦瑶张大嘴，不可能吧。
程旻让他仔细说说，从人物身份，事情经过和碎片最终所在的地方，都要一五一十地，事无巨细地全部复述一遍。
何星抓耳挠腮的，将和碎片有关的记忆全部搬了出来，抽丝剥茧地往外挤线索，一行人凝神屏息地听着，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可整个故事停下来，连张子邙都有些忍不住要骂人的冲动。
何星进去之后，在那个世界里是一个出差到发达国家的秘书，到了目的地后小菜吃着，小酒喝着，白天去沙滩边游泳，晚上躺在客房里的阳台上看星星。
直到有一天，他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奶奶，何星扶着老奶奶过马路后，老奶奶就变成了碎片。
然后他就回来了。
何星还说呢，早知道就把老人家接到酒店里，多享受几天好日子再服他过马路么！
“景点还没玩够……不尽兴。”何星嘟囔了一句，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边程旻的神色已经要揍人了。
凭什么他就逍遥自在，自己就和恶鬼近身搏斗啊？
“程哥，你们玩了啥？你们人多，应该更好玩吧？不像我一个人，好孤独哦……”何星好奇心十足地问了一句，可没想到，却成了把自己害死的猫。
“是啊，挺好玩的。”程旻捏了捏拳头，满脸笑容地凑近，一口洁白的牙齿亮的晃眼。
二十分钟后，程旻四人潇潇洒洒地从饭厅里离开，留下鼻青脸肿的何星，靠着椅子脚，泪流满面——我做错了什么啊。
“按照何星的说法，碎片并不是都那么凶险。”程旻边走，边在全息投影上检索有关位面碎片的新信息，在他们回来之后，还有不少的时行者也进入了碎片里，有的死了，或者重伤不醒；有的却说碎片里的世界美好又和谐，在那个世界里还养了一身膘，比如何星，当然，这是少数。
但是统一的信息就是，时行者们带进去的所有装备，都全部变成了垃圾，连收废品的大妈大爷看了，都说这玩意儿卖不出钱，不要。
俞方旭一只手搭在程旻的肩膀上，帮他控制方向，免得他撞到东西。
“诶，看看这个。”俞方旭指了指最新的一条消息。
“你叫我看我就看啊，你是我谁？”程旻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点开了那个链接。
俞方旭又开始唱我有一头小毛驴……
一旁的秦瑶听见俞方旭的歌声中夹杂着程旻的一句骂人话，可两人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怎么了？”他好奇地凑过去一看，自己也僵住了。
张子邙瞟了一眼，也顿了一下。
那则消息上的最后一行，写着
“碎星芒公会，一名会长，三名成员死亡。”
……
“怎么可能……”秦瑶喃喃了一句，“他们公会不是也……”
张子邙点了点头：“有些麻烦了。”
碎星芒公会也是一个时行者公会，名气算是比较大的了，但是他们的人数不多，实力也不是特别出色，处于中上层水平。
而让他们公会名声在外的原因是，这个公会里的所有人和张子邙很像，习惯使用的全都是改造过的冷兵器。
当初秦瑶几人还没和张子邙成为朋友的时候，碎星芒的会长还亲自去张子邙的家里和他聊天，想要招揽他，甚至三番五次地加码，从入会直接成为精英，到副会长，甚至愿意把会长之位都拱手让出。
可张子邙潇洒惯了，他也不愿意掺和公会里的勾心斗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碎星芒的会长为此还伤心了好一阵子，连饭都吃不下。
“他不会喜欢你吧？”秦瑶疑神疑鬼地问了一句。
张子邙点头：“你怎么知道。”
“哦……”秦瑶抿了抿嘴，“然后呢？”
“没然后了，有次他喝醉了来我家，我把他锁在房间里，给碎星芒的人发了消息之后，自己搬家了。”张子邙平静的道，“后来他就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