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错,就是杀了白浩清。
云梦泽抬头,看向月长空,“师伯,我要救治我弟妹。”
现在最耽误不得的是救治云孟诚和云孟淑,至于他的对错,没必要跟月长空强辩。
“跟我回门派领罚,之后我自会陪你去找彼迦。”月长空一点口风都不变。
云梦泽咬牙:“我该领多少罚?”
“禁闭五十年。”月长空说。
云慕一听禁闭五十年,大吃一惊,焦急的看向云梦泽。
云梦泽直接恼了,冷笑着说,“呵,禁闭五十年。人都老死了,也不用救了。”
“那就不用救了。”月长空说。
云梦泽瞪着月长空,恨不得上去一口咬断月长空的脖子。
“那这个师门,我也不要了!”云梦泽怒道。
“当真?”月长空看着云梦泽,眼中无喜无悲,无恼无讥,只是那么看着,仿佛一眼看进云梦泽的内心深处。
云梦泽浑身颤抖,无法回答。
他只觉得自己再无用也不能了,经历了前世种种,今生如此,竟然还留恋着天衍道宗。竟然还是舍不下,他甚至不知道,让他如此舍不下的到底是什么。
云梦泽半天无声,月长空便不再给他机会,一道白光兜头照下,云梦泽便不能言也不能动。
云梦泽看着月长空进了他的院子,将铁牛拎出来,之后跟云慕说了声再会,便带着云梦泽御剑而起,往天衍道宗而去。
回到天衍道宗,云梦泽便被月长空带着,一直到主楼二层的正殿,才恢复自由。
他想转身往外走,却被一股灵压按着,噗通跪在地上。
铁牛站在边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去,把他们三个叫来。”月长空吩咐铁牛。
铁牛答应一声,看云梦泽一眼,转身离去。
云梦泽盯着月长空,也不说话。
月长空则站在那里,不知看向何处。
没一会儿,余峰、月仙并列缺都来了。
月仙见云梦泽跪在那里,率先开口问,“这是怎么了,他犯了什么错。”
“杀了五十条人命。”月长空说,
“什么!”月仙大惊,一闪身便来到云梦泽身前,急问道,“到底发生何事,详细说来。”
云梦泽于是将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来,包括火灵寻求帮助,找上铁牛,结果弄巧成拙,害铁牛突破失败受伤的事情也分析过。
将一切说完,正殿里一时静了片刻。
最后是列缺开口说:“思过堂五日,禁闭十年。”
云梦泽前世没挨过罚,今生却也不怕,只是不能放任弟妹不管。
“师叔,我知道自己莽撞犯错。但求你宽限我数月,让我先设法救治弟妹,再来领罚。”
“你真的知道?我看你完全不知道。”月长空扯着嘴角冷笑。
云梦泽立刻瞪向月长空,深恨自己生了一双桃花眼,若是一双虎目,定瞪着月长空双股发寒。
列缺看月长空一眼,又转向云梦泽,“如果你因受罚而无法及时救治弟妹,那你弟妹之死,就也是你的惩罚。”
云梦泽没想到,列缺的说辞竟跟月长空一眼,不敢置信的看过去。
列缺没什么表情,已经看向门外,显然对此事失去兴趣,打算要走。
云梦泽又转向月仙,月仙为难的看着他,刚要开口,却听月长空冷淡的说。
“先领思过堂的罚,之后给你三个月时间。我会亲自监督,三个月后,无论你能否救治弟妹,都要回来领禁闭的罚。”月长空说。
云梦泽心中一松,却没去看月长空。
列缺哦了一声,冷淡的说,“大师兄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月仙向来溺爱徒弟,不会说什么。而余峰则是老好人一个,也未多言。
于是月长空领云梦泽前往思过堂。
天衍道宗的思过堂,和其他仙门完全不同,并不是给弟子静思己过用的。
而是月长空师兄弟五人,轮番对犯了大错的弟子进行教导。
思过堂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厅堂,其中设置法阵,灵压极强。
云梦泽刚走进思过堂,便觉得周身一阵刺痛,尖锐的灵气宛若罡风,刮着他的皮肤,却不留任何痕迹。
月长空走到思过堂正中,坐在蒲团之上。
云梦泽关上门,勉力维持着脚步平稳,走到月长空面前,跪在另一个蒲团之上。
整个思过堂空空如也,就只这两个蒲团,此时又多了两个人。
云梦泽一坐下,便觉得身上承受的灵压骤然增强,压得他脊背险些弯曲。
他看向月长空,知道这是月长空给他的加罚。
云梦泽挺直腰背,只听到肩膀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肩头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昨天本就被丹火灼伤,一身燎泡只做了简单处理,此时再被灵压一按,立刻血肉模糊。
从肩膀到四肢,昨日烧伤的地方都渐渐渗出血来。
云梦泽勾起唇角,不过是痛疼而已,月长空如果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屈服,也太小看他了。
云梦泽紧咬着牙关,纹丝不动,始终保持淡笑的表情看着月长空。
而月长空则垂着眸,面无表情的盯着两人中间的地面,似乎在发呆。
时间一刻一刻的在日冕上划动,云梦泽已经疼得麻木,仿佛跟弟妹一样,也变成雕像,保持着板正的跪姿,一点没变过。
十二个时辰过完,云梦泽竟然毫无感觉,直到月长空起身离去,才恍然转头,去看月长空的背影。
本来应该月长空教导他的这一天,月长空竟一句话也没说。
之前还训斥,还辩论,还怒喝,现在是怎么了?
失望透顶么。
月长空离去,余峰走进来,云梦泽赶紧转回头,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余峰坐到蒲团上,一看云梦泽,立刻一惊,“这脸是怎么弄的。大师兄也太胡闹了,万一被蓁蓁看到,还不得出大事。”
云梦泽听余峰这样说,伸手摸了下脸,这才发现他不仅仅是一头的冷汗,脸颊上还被划了两道口子。
余峰摇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膏,递给云梦泽,“赶紧把脸上的伤处理下,在你师父面前,切记要说清楚是谁弄的。”
云梦泽接过药膏,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可那笑意转瞬即逝,心中始终梗着一口气,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云梦泽处理了脸上的划痕,将药膏还给余峰,开口说,“多谢二师伯。”
那声音粗粝沙哑,尾声几乎没有发出。
余峰摇了摇头:“不怪大师兄生气,越是期望,越是失望。”
云梦泽看着余峰,在月长空面前尚能维系的笑容,在余峰面前反而维持不住,脸上一片僵硬。
余峰倒是笑起来,十分和蔼的说,“说了你别不信,如果不是你,但凡哪个弟子沾了五十条人命,大师兄早废其修为赶下山了。”
云梦泽抿了抿唇,调整声音,开口说,“我的去留,难道不是师父决定的么?”
余峰用拳挡着唇,低笑一声,“大师兄可是门中霸王,他说的话,他做的决定,谁又能改得了。所以我们几个,都希望你能早日成才,超过大师兄,治治他的霸道。”
云梦泽看着余峰,好奇道,“怎么治?”
“打赢他,他自然没话了。”余峰说。
云梦泽失笑,他前世也是这样想的,只有比月长空强,才能真正让月长空看进眼里。
可惜,追求一生,也没追上。
“想不想听我讲讲古?”余峰突然转移话题。
云梦泽微怔:“讲古?讲什么古?”
“讲讲大师兄的古。”余峰笑道。
云梦泽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既想知道月长空的事情,又恼得不想提起这个名字。
余峰也不等云梦泽回答,自顾自讲了起来,“师父素喜云游,为了能到处游荡,还创了缘修这种修炼法门。他那一代的天衍道宗人才凋敝,一共三个师兄弟,最后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师父一个。师父承了掌门之位,也不行掌门之事,就到处游玩。”
“师父说,他是在战乱中遇见大师兄的。当时大师兄只有十二岁,却已经当了兵。大师兄所在的部队被敌人埋伏,全军覆没,师父出手救下大师兄。大师兄侥幸活下来,还想着为战友报仇。”
“他赖着师父,要拜师,要学本事,杀光敌人。师父说,那时的大师兄满心满眼都只有杀戮,虽然没沾过人血,但杀心已起。”
“师父本来不想收他,一来麻烦,二来怕他陷入杀戮道。后来是被缠得没办法,又见大师兄天赋奇佳,这才收下。不过他跟大师兄做了个约定,就是大师兄永远不可伤人性命。他说他给大师兄下了道咒,一旦大师兄杀人,就会被毒虫啃咬而死。”
35.第 35 章
“师祖是哄骗大师伯的吧。”云梦泽开口。
余峰笑了:“是或者不是, 有什么关系,左右大师兄答应且遵守了。”
云梦泽看着余峰, 好半天才说,“大师伯开始可能信了,所以不曾杀人。后来虽然识破,却自己不想杀人了。”
“我想, 他可能是害怕吧。”余峰语气温柔的说。
云梦泽看着余峰, 似乎渐渐懂了月长空的心思。
“他太强, 他如果举剑杀戮,尸山血海都未必足够。”余峰说到这里, 收敛了笑容,“云师侄, 我是手上有人命的,我知道杀人的感觉, 且可以凭比你年长百余年的经验告诉你,杀戮是会上瘾的。”
云梦泽低下头。
“大师兄不是责怪你杀错了人,更不是说那些人就不该死。他是怕你跟他当年一样, 心为杀戮控制。他更怕你沦入杀戮道,最终成魔, 毁了自己。”余峰情真意切的说。
云梦泽无法反驳, 只觉得自己和月长空都有些可笑。
自己强辩没有杀错, 根本不知道, 月长空不是怪他杀错, 而是怕他不懂“杀”之本身的错误。
月长空训斥他不该滥杀, 却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杀”之本身的可怕之处。
“我知道了。多谢二师伯教诲。”云梦泽低声说。
余峰笑笑:“教诲谈不上,就是聊一聊。其实你这么聪明,什么不懂,只是有时,太倔强了。”
云梦泽轻咬下唇,知道余峰没说错,他根本没必要跟月长空死硬到底,认个错,撒个娇,诉个委屈,也许什么都不存在了。
“当然,大师兄也太霸道了。从来不给人反驳的机会,也不全怪你。”余峰说着,伸手拍了拍云梦泽肩膀,“所以你以后要努力修炼,赶紧超过他。”
云梦泽抬头,冲余峰笑了下。
余峰也笑:“古讲完了,我们讲点别的吧。转移下注意力,也不会觉得这里的灵压难受。”
云梦泽这才猛然意识到,自从余峰进来,他便轻松很多,开始以为是月长空加的灵压不在,现在才知道,是没全副心思的抗衡灵压,才更加轻松。
“二师伯,我想听听傀儡术的事情,你能给我讲讲么?”云梦泽前世跟余峰不熟悉,现在才发现,余峰是真的温柔如风,好像跟他说什么,都能被包容谅解。
余峰听到傀儡术,难得露出些严肃的表情,皱着眉说,“你打听傀儡术,跟玄法有关?”
柳成荫道号玄法,只是他后来成魔叛离师门,就再没人叫这道号。
云梦泽点头,月长空肯定跟这些师弟师妹详细说过百草仙境的事情,那他问,也不会显得突兀。
“我觉得玄法真人当年是用傀儡术控制了白须真人,所以想知道一些傀儡术的事情,印证自己的猜测。”云梦泽如实说。
余峰淡淡笑了:“你这玲珑心思是学了谁呢?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没这么通透。”
云梦泽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也不答话。
“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吧。”余峰温和的说。
之后余峰给云梦泽讲了他读过的关于傀儡术的书,见过的傀儡术及傀儡机甲,还讲了他听过的有关傀儡术的奇闻怪事。
就这样侃侃而谈了一整天,余峰的教导时间便过完,他又拿出药膏,让云梦泽涂上。
云梦泽再次上药,便摸到脸上一片平滑,那两道伤口已然不见。
余峰起身,嘱咐云梦泽,“可要跟你师父说清楚,我可没欺负你。”
余峰说完,笑着离开,在门口碰到月仙,还被抱怨太过拖沓。
余峰走后,月仙急匆匆进来,先是查看云梦泽的有情况,然后将月长空骂了个狗血喷头。
之后才开始训斥云梦泽,说他小小年纪就敢造如此杀戮,她是不敢教了,让云梦泽回头去左锋,找月长空教导去。
云梦泽看着月仙,将一双桃花眼眨得格外可怜,“师父,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嘛。大师伯会剥了我的皮的。”
“你也知道害怕,做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月仙又说了半晌,终于稍稍消气,“算了,你今日受了罚,之后可不能再冲动了。”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以后定三思而后行,绝不妄造杀戮。”云梦泽赶紧说。
月仙舒了口气,将手触上云梦泽的额头,“坐下,闭目调息。”
云梦泽赶紧改跪为坐,闭上眼睛调息,只觉得周身的灵压骤然消失,整个人都轻松了。
额心更是有一股暖意流进身体,源源不断的修复着他伤痕累累的经脉。
这一天,月仙帮云梦泽调理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