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歌不自觉将手按在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若不是青正德那么说,他可能死也想不到这一层。
至于孩子是谁的,他想都不用想。
一月有余,想来第一次就怀上了,只是他不知道。
风无痕也不知道。
青正德见秦笙歌愣愣地在一旁坐着,便把手上的药材拍干净了,跑到厨房去摸了两块糕饼出来给他。
秦笙歌接过来道了谢,塞进嘴里发现味道有些怪异,不甜就算了,还有点酸。
见他手上动作顿住,青正德哈哈大笑起来,说:“味道很怪吧?是我小徒弟做的,他最近在研究药膳,料理不会,医术也半桶水,毒倒是没毒,就是这味道跟功效吧……”
秦笙歌闻言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饼,“你这是拖我一起给你徒弟荼毒啊。”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青正德道,“说不定这味道正好是你喜欢的呢?”
秦笙歌闻言沉默了好一会,才试探着问道:“先生这是在开导我吗?”
“难道看着不像吗?”青正德捻着胡须笑眯眯道,“老头子我行医这么多年,你这样的可是见多了,过几天就要来我这要个落胎的方子了。”
秦笙歌笑道:“先生莫不是想劝我不要作孽?”
“那倒不是,就那么点大能做什么孽。”青正德道,“只是让你想清楚些,要对方是负情之人,想来你对他的孩子也不一定有什么留恋,倒不如落了干净,莫要祸害了来投胎的。”
他说着见秦笙歌沉默不语,笑道:“但见你这模样,心里定是犹豫的,何不去问问?”
“问什么?”
“想问什么问什么。”青正德道,“我怎的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秦笙歌闻言叹了口气:“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是吗?”青正德笑呵呵道,“你是还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吧?”
“兴许吧。”秦笙歌摸着肚子没再说话,等秦观路回来的时候便跟他一起回去了。
一路上秦观路一直在抱怨,说抓药的伙计态度很奇怪,看着他傻乐,拿药给他的时候还恭喜他,也不知有什么好恭喜的。
回去后秦明言见秦观路拿着药,便问他怎么回事,秦观路也不知道,但看秦笙歌一脸恍惚的样子也不好问什么,把人送回房后就去煎药了。
秦明言把药煎好了,端到秦笙歌房里时他正抱着个木盒子坐在窗边呆愣愣地往外看,他叫了一声秦笙歌也没应,只好把药放下了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先生,您没事吧?”
秦笙歌这才反应过来,回过头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转眼看到桌上,“没事,放那吧,凉一点我再喝。”
秦明言劝道:“我刚刚已经放凉一点了,还是趁热喝比较好,我给你拿了果脯。”
秦笙歌这才放下盒子起身坐到桌边去,吃了口果脯后皱着眉把药喝了,而后立刻把剩下的果脯吃完压了味下去。
秦明言把碗放到一边,坐了下来,说:“观路说青先生把他赶走了,出来后你就一直这样,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们说。”他说着顿了顿,“我们会帮你。”
秦笙歌闻言无奈地笑起来,“放心吧,我没生病,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
“直说。”
“我怀孕了。”
秦笙歌说完秦明言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我说我怀孕了。”秦笙歌叹了口气,“风无痕的孩子。”
得到确认答案,秦明言有如五雷轰顶,呆愣愣在原地坐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些无措:“你刚刚说什、什么?你怀、怀……怀怀、怀孕……?可是你不、不是……”
“我是男的啊。”秦笙歌淡淡道,“在你这边,男人怀孕不是没有的事吧?”
“的、的确啊……可是……公子他……”
“他的身体的确可以怀孕。”
秦笙歌一句话直接把秦明言钉死了,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垂头丧气的状态。
“抱歉。”
听到秦笙歌的道歉,秦明言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好半晌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调整了一下状态,尽力放缓了语气:“你没必要跟我道歉,这身子已经是……是你的了……你打击应该比我还大吧……我……我只是不、不知道怎么说。”他脸上空白了一瞬间,而后又恢复过来,“我不知道公子他……”
秦笙歌宽慰道:“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可能吧。”秦明言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拿了碗准备离开,“你……好好休息……”
秦笙歌轻轻“嗯”了一声,又坐回到窗边去了。
是夜。
秦明言是个不太喝酒的人,今天难得拉着秦观路出去喝酒,秦观路觉得奇怪,但难得他兴致这么高,也没说什么。结果去了之后秦明言只是一个人喝闷酒,喝到后面有点醉了他才觉察不对,把人拦了下来,秦明言还想继续,两人差点为了酒在店里打起来。
单论拳脚秦明言根本不是秦观路的对手,被制住后就乖了,被搀着往家里走。
“观路……”
“干嘛。”秦观路把秦明言扶进院里,让他靠着墙,自己去关门,“你说你今天什么毛病?”
“我能有什么毛病。”秦明言看了秦观路一眼,笑了一声,“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你怎么能这么迟钝呢,从小你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好羡慕你……”
“那是我的问题吗!”秦观路忽然被这么说了一通,有点火气,“从小你们就什么都不告诉我!老让我自己想,我哪有那么聪明!”
秦明言鼻子里发出笑声,说:“我以为知道得少总是开心点,今天才发现这么难受……”
秦观路闻言蹙起眉,问道:“你好端端发什么疯?”他顿了顿,忽地想到什么,“是不是先生同你说了什么?”
秦明言“嗯”了一声,没站稳,整个人顺着墙滑了下去,“什么都说了,什么都没说。”
秦观路被他这打哑谜一样的说法闹得恼火,把门关好后抓着领子把人提了起来,“你说,先生到底怎么了。”
“先生说他,怀孕了。”
秦明言一字一顿地吐出来,秦观路被他这话震得手一松,他人又摔回地上去了,“可、可……公子……”
“公子什么都没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秦明言低声道,“公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难道他还怕我们有什么想法吗?还是他觉得我们信不过,不值得?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公子不会那么想的……”
“那你说是为什么!”秦明言吼了一声,而后顿了顿,弱了下去,“但是现在也没得问了。”
“是啊,没得问了。”秦观路沉默了下来,跟秦明言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里好半晌,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啜泣声。
秦观路看向声音来源的秦明言,彻底被震住了。
这并不亚于秦笙歌怀孕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
事实上秦笙歌很少跟他们说自己的事,只是秦明言聪明,什么都能猜个七八成,这点是秦观路永远都学不来的。
许是打小懵懂惯了,秦观路明白秦明言为什么会伤心,却不太能感同身受。在他看来秦笙歌愿不愿意说,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和他们之间的的感情好不好一点关系都没有。
“明言?”
秦观路弯下腰去拉秦明言起来,刚刚只能埋在黑暗里的脸暴露在月光下,睫毛晶亮看上去很是漂亮,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转过眼睛去,说:“起来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
秦明言被拉了两下才起来,被扶回房路过秦笙歌门口时脚步忽然顿了下来,问道:“观路,你说,公子是不是回不来了。”
“明言……”秦观路发出一声叹息,“我们不是早就说过这件事了吗?先生是先生。”
“我知道。”秦明言抿着嘴没再说话,继续往房间的方向走。
秦笙歌对这个小小的插曲并不清楚,他一整天一直闷在房里没出来,抱着木盒在窗边坐了很久,到了入夜时才打开来。
坠子上的云水珠比之前清澈了不少,两颗铃铛静静躺在穗子旁边,他知道只要他拿出来晃一晃,风无痕就能听到,但是会不会来他就不知道了。
秦笙歌不想试,因为他还没想明白。
今天知道怀孕的事后他虽然震惊,却意外地觉得没什么,甚至青正德说起把孩子打掉的时候,他还有点抗拒。那点抗拒让他陷入了迷茫,他有点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孩子,还是单纯的因为风无痕。
如果他现在告诉风无痕这件事,风无痕会怎么想?
风无痕说过想要个孩子……
“但是他现在在温柔乡里,左拥右抱的呢。”秦笙歌摸着肚子叹了口气,“不然我们不要他了,以后跟着爹爹。好歹也是个码字的,上界的事我知道得清楚着呢,我就去写点什么《无上仙君和蛟帝的二三事》,肯定能卖很多钱,不愁养不了你,等你长大了还能给你当课外读物。”
秦笙歌说完自嘲似地笑了笑,合上盒子往旁边一扔,回到床上去了。
他到了这边后鲜少做梦,许是今天受到太大冲击的关系,难得地做了个梦,梦见风无痕来找他了,还带着个漂亮得不行的人在他面前卿卿我我的,他一气之下把两人都打了就想跑。
结果被风无痕按在床上教做人了。
然后他给风无痕生了很多孩子,奶里奶气地叫他“爹”,然而个个都像风无痕,没一个继承了自己的美貌,硬生生把他给气醒了。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秦笙歌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噩梦还是春梦,他只知道他很气,非常气。他气得把枕头摔了出去,而后又觉得不够,跑去抓那个木盒子,用力摔了出去发出巨响,盒子非常坚强地没摔坏,但秦笙歌更气了。
大猪蹄子!
说什么喜欢他!
还把他肚子搞大了!
现在人呢!在醉花楼温香软玉过得快活,留他一个人在这纠结,凭什么!
秦明言在外头听到声响吓了一跳,进门看到秦笙歌完好无损的,松了口气,问道:“先生,怎么了?”
“能怎么了!”秦笙歌气呼呼道,“还不是为了渣男在发火!”
秦明言:“……?”
“您是说风无痕?”
“除了他还有谁!”
“先生……”秦明言有点无奈,“那这个孩子……”
“老子自己养!”
听秦笙歌这么说,秦明言分不清楚他是认真的还是在气头上,不好应什么,只好用早饭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了。
吃完秦笙歌说想吃昨天的果脯,蹲在一旁啃得开心的秦观路看着手里最后一块陷入了沉默,对上秦笙歌怒冲冲的眼神后无辜道:“我现在就去买。”
“不用,我自己去挑。”秦笙歌说着进屋拿了帷帽戴上就要出门,秦观路赶紧跟了上去。
卖果脯的店离得有点远,秦笙歌也懒得绕路直接走了大街,结果这么一走,就又一次路过了醉花楼。
他倒不是那种走路会一直盯着两边的人,实在是醉花楼门口围了太多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起初他就是好奇,凑热闹,听门口的人在跟老板娘春姨吵架,听了一圈大致明白了缘由,概括一下就是醉花楼这几日被人包了,不营业了。
一开始秦笙歌就是吃吃瓜,感叹一下世风日下,结果越听到后面越不对,春姨被围着烦得不行,只好实话交代了。
“这几天被红袖姑娘包了,说是招待贵客了。”
秦笙歌一听先是懵,红袖的贵客,那还能是谁!
然后便是火,一天还不够居然还想多呆几天?
然后他果脯也没买就回去了,秦明言问起来秦观路也是傻愣愣的不知道,搞得他特别气,并决定以后都自己跟了。
秦笙歌一整天就处于一个一点就着的状态,搞得秦明言本来想跟他商量离开的事也不好开口,连三餐都送得很犹豫,好在秦笙歌还没气糊涂,自己不吃还知道要喂肚子里的,倒也也没绝食。
等到了天色还是昏黄下来,秦明言跟秦观路在外头守得好好的,秦笙歌忽然打开门气冲冲就要往外跑,两人吓得赶紧把他拉住了。
“先生!您这又是做什么!”
“去找风无痕!”
秦明言惊讶道:“您找他做什么?”
“叫他给赡养费!”秦笙歌怒道,“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我一个人养!”
看秦笙歌说着就要往外走去,秦明言赶紧把人拉住,“先生!冷静冷静!您在屋里想了大半天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吗!孩子我们也会帮忙养的您冷静点!”
“我干嘛要你们帮忙养孩子!”秦笙歌简直给气笑了,“又不是你们的!”
秦明言是真的没辙了,使了眼色让秦观路去把帷帽拿来给秦笙歌戴上,这才一起跟着他出了门,结果三人在醉花楼门口就给拦住了。
“今日不开张,三位请回吧。”
秦笙歌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风……”
秦笙歌刚想报出名字,就被秦明言抢先打断了:“我们找红袖姑娘。”
守门的听见这要求觉得有点好笑,拒绝的话里带着点嘲讽的味道:“红袖姑娘谁都想见,今儿就是红袖姑娘把醉花楼包了,招待贵客的,你们还是趁早走吧。”
“那我……”
“先生!”秦明言再一次打断了秦笙歌,有点无奈,“虽然见过他的人不多,但是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少,随意报出来容易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