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雪手伸了伸，又缩了回去，沈慕遮接了个空，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宋墨雪一脸真挚地看着沈慕遮道：“沈哥哥，麻烦你抱着我弟弟回去了，我认得路，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双手抱着他，让他能稍微觉得舒服一些。”她眸中盛着担忧，认真的模样令沈慕遮忍不住动容，他目前虽然单手抱着宋墨阳，其实让他趴在自己肩头，倚靠着自己也并不会让他难受，但是见宋墨雪小心翼翼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选择让她安心，便又换成了打横抱着宋墨阳的姿势。
　　离开了河边，沈慕遮见怀中的宋墨阳烧得迷迷糊糊，在他怀中不安又迷蒙地转动着脑袋，似乎在寻找些什么，沈慕遮担忧地凑上去细细听了一番，以为他是烧得热了想喝水之类，却在凑近之后听得微弱呼唤的，是他一声又一声的“姐姐。”
　　沈慕遮松了口气，朝宋墨雪道：“他还真是依赖你啊。”
　　宋墨雪苦笑中透着些许欣慰：“因为这世上只剩我跟阿阳相依为命了啊。”说完她便伸手握住了宋墨阳的手，轻声道：“阿阳乖，姐姐在。”怀中的孩子听到这句话，也不乱动了，脑袋钻进他臂弯里，呼吸都安稳了下来。
　　到达客栈的时候，宋墨阳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沈慕遮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烫得更厉害了，沈慕遮起身想去打盆水替他降温，转身却见宋墨雪早就将水打了来：“沈哥哥，我来照顾阿阳就可以了。”她一脸担忧，似乎陷入一个纠结的怪圈，沈慕遮见她神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她捧着脸盆低头，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大家……都会没事的吧？”
　　沈慕遮明白她是在指那些胸口被缝制的镇民，休说他现在不在现场，就是在，他也不敢打保证，说那些镇民一定能够平安无事，于是他只能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将她手中的水盆接了过来，替宋墨阳拧了条毛巾擦了擦脸，而后再次拧过后敷在了他的额头上，才迟疑着岔开了话题道：“怎么好好地就发烧了。”
　　“可能是昨夜踢了被子，我睡得沉了，今早起来才看到阿阳没盖被子，上午的时候都好好的，我以为没事，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沈慕遮见宋墨雪果然被他带开了情绪，而宋墨阳有宋墨雪在这里照顾，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不妥，怕宋墨雪再问他些关于镇民的事，便道：“我先回去看看师兄们顶不顶得住，你好好照顾墨阳。”他说完这些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生怕小姑娘非要追问下去，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让她如何直面有些无能为力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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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啊！仙长！”
　　“这里先来啊，哎哟喂，我这把老骨头游不动啦。”
　　“他他他追着我呢。”
　　虽然被缝制了的镇民们被降妖伏魔阵困住了，但并不影响吓到那些正常的镇民，因为害怕脚底发软的不在少数，游不动落在了后头，便给了河中被缝制的镇民机会，他们一个个面色僵硬，看着生硬无比，却并不影响他们在水中的动作，落在后头的镇民若是靠得近了些，便被他们一巴掌挥过去打懵，而后迅速地拖到身边。
　　所幸降妖伏魔阵限制了他们许多动作，不少镇民被拖到身边，便见金光乍现中，那些缝制的镇民一副痛苦地收回了手，握着作恶的手颤抖不已。萧离等人趁此机会，下水救人。
　　“救命——啊啊、救命啊——”
　　“这是怎么了啊，武鸿，武鸿你怎么了啊。”
　　尖叫疑惑声此起彼伏，却有一个老人家不顾异变突生，原本已在岸边被萧离一众保护起来，从人群里冲了出去，奋力朝一个被缝制的镇民游去，江恨庭上前拉住了她，朝她解释道：“婆婆，他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你这样过去很危险。”
　　那老人家不听他劝阻，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颤抖着伸手还要再上前，“怎么会不是正常人，我们下水之前他还好好的，一下水就成了这个样子，我看你们才是妖怪，你给我把他变回来，变回来啊。”老人家情绪失控，将愤怒都发泄在了江恨庭身上，虽并不能将江恨庭如何，然后胡搅蛮缠溅起的河水还是将江恨庭的衣衫全部淋湿，江恨庭神色冷淡地抹了把脸，也不再与她多解释，用力一提便将老人家从河中拎了上来，上了岸，自然比在水中灵活，老人家收不住情绪，虽然有理智未失的镇民们也围上来劝阻，却仍旧劝不下这个接受不了事实的老人，老人家隔空对着江恨庭一阵踢打怒骂。
　　无淮救人间隙听到岸边嘈杂怒骂声，回过身去看，一个老人家挣脱开了几个镇民的阻拦，冲到了江恨庭面前，毫无章法地扬手打他。
　　无淮呼吸一滞。说实话，虽然派系不同，而他们同是莱君山的弟子，无淮见到的江恨庭似乎都是沉着冷静不容亵渎的冷然模样，不像涯晓商这个大师兄一样，可亲近人。他在山上的时候跟江恨庭的直接接触其实并不多，要算起来，他对江恨庭的感官并不如安静孤僻的沈慕遮来的好，江恨庭给他的感觉似乎多了些不可名状的距离感，他狼狈的样子，无淮还没见过。于是当这个老人家抬手打他的时候，他突然升腾起一种暗道糟糕的情绪。
　　然而预想之中的狼狈并没有出现。
　　无淮也没有看清楚沈慕遮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就这样灵活地钻进了人群之中，抬手截住了老人家激动不已的双手，弯眸一笑，将现场愤怒悲戚的情绪驱散了一半，而后一副茫然道：“婆婆，什么事这么生气啊？”
　　那老人家看了眼在河中被降妖伏魔阵困住的镇民，而自己又被沈慕遮制住动弹不得，情绪崩溃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了武鸿！”
　　沈慕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河水之中一个被缝制的镇民，回头看了眼湿了衣衫的江恨庭，当即明白过来，放开了老人，道：“婆婆想救人？”
　　老人家自然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也不应他，沈慕遮笑意更深，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人群。
　　不多时，那个老人家一心想救的镇民便被沈慕遮带了过来，围着的镇民顿时因为害怕散得远远的，老人家不知沈慕遮想做什么，但是看到想救的人就在身边，也不与沈慕遮多废话，伸手就想去拉他。
　　老人家口中的武鸿却丝毫没有因为老人家的靠近而感动亲近，他狰狞的面容上没有丝毫别的情绪，甚至在老人家靠近他的时候，猛得抬手拍向了老人家，老人家一双浑浊的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睁地老大，沈慕遮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开了与那个被缝制的镇民身边，那老人家稳定了一下思绪，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不死心地挣开了沈慕遮手，伸着手缓步朝武鸿走去：“武鸿，武鸿是我啊……”
　　老人家还想从中挣扎着扭转些什么，然而既定的事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被缝制的武鸿依旧毫无感情地朝她挥下手来，眼看老人家就要生挨这一下，萧离及时地制住了武鸿前进的动作，然而就算如此，虽然没近身来，老人家仍旧被武鸿落下的指尖划破了皮肉，老人家看着手臂上落下的一道血痕，总算泄了气，捂着手臂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别的镇民见到如此，也纷纷劝她：“事已至此，你不要钻牛角尖了，我看这些仙长也是真心想帮我们的。”
　　“是啊，其实我看武鸿也确实很早就不对劲了……”
　　“对对，你这么说，其实李老头也很早就不对劲了。”
　　“是啊，你看看河里那些人，好像凤角镇出事之后，都有些怪怪的了。”
　　“不……不会真的他们一直这样了，而我们却还被蒙在了鼓里这么久吧……”
　　还有想一弄究竟的镇民问那老人家：“你们家武鸿……有没有变化，你也应该清楚的吧……”
　　那老人家听罢，目光突然一空，喃喃道：“是啊……是啊……我一直当他是被这凤角镇的变故吓到了才……”她话未说完，猛地去抓住沈慕遮与江恨庭的衣裳，渴求道：“仙长，仙长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说 你们就不陪我唠嗑 真是寂寞如雪TAT


第58章
　　沈慕遮沉默一阵，看了眼那河中被阵困住的镇民们，收回眼光拍了拍老人家的背以示安抚，“我们会再想想办法。”他状似无意地眼光扫过了江恨庭，而后又朝那老人家指了指武鸿道：“婆婆，这位老人家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反常的？你还记得吗？”
　　老人家皱着眉一脸痛心疾首，想了半天，道：“就是凤角镇开始闹妖怪开始啊，我以为他是接受不了镇上突然变成了这样，又害怕妖怪找上门来，才吓得有些失常……”
　　“突然之间吗？”沈慕遮道。
　　老人家摇了摇头，又沉默下去想了一会：“不是，不是啊，有一天早晨醒来后他就有些怪怪的。然后好像就一直这样了……”
　　如果真是很早就被缝制了的话，那黑线果然是无声无息侵入的。沈慕遮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又问：“那他这样反常之后，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老人家听罢眼眶之中眼泪又闪烁了一番，有些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武鸿，“哪有伤害过我，不然我还能活到现在吗？”说罢，老人家似乎又坚定了信念：“对对，武鸿没有伤害我，仙长救救他吧，他没变，他没伤害我啊。”说罢又紧紧地攥住了沈慕遮的一角衣袍，悲痛得几欲跪地。
　　沈慕遮拉了她一把，“事已至此，婆婆你先平复一下吧。”说罢又看了江恨庭一眼，这回江恨庭总算是收到了沈慕遮的视线，朝他淡淡一瞥。
　　沈慕遮迎上他的目光，掏出一块帕子给他，才慢慢道：“如果萧大公子当时遇到那根绣线并未察觉的话，说不定如今也是同这些镇民一般了？”
　　江恨庭看着沈慕遮手中的帕子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将脸上被老人家闹腾溅上的河水擦干，虽然全身湿漉漉的看着有狼狈，但是却掩不住他身上出尘的气质，他好整以暇地擦完，看向了河中那群被困住开始暴躁起来的镇民，道：“如果这个猜测没错的话，那这些镇民们到现在展现出攻击，倒像是迫不得已的境地了，他们一直蛰伏在镇民之中，是想做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又看向了沈慕遮，沈慕遮头疼久了，遇到这样的问题都害怕，捧着脑袋摇了摇，叹了口气：“这个妖怪变态啊，一面杀人，一面又让镇民这样安生过日子？是同一个妖怪干的吗？”
　　萧离走到沈慕遮身边，略一沉吟，良久，道：“沈道友你这么一说，我有一个猜测，会不会这些镇民是被取了心，之后又被补回去了？”
　　江恨庭道：“这个想法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萧壁遇到的那根线，不像是要挖心，更像是想钻进他身体中去，不过我们都没亲眼看到结果，也有些难求证。”
　　沈慕遮道：“取完心再给他缝缝？恕我直言，如果真是这样，”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妖怪绝对这儿有问题。”顿了顿，他又道：“若是又给缝回去，那石坑之中也不会这么多人了，应该个个在这里张牙舞爪才对。”
　　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几人齐齐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镇民颤抖着手指着被鱼云枝几人带领着押过来的其中老人家，呼吸急促道：“她、她，大家来看啊，这不是第一个发现李老头尸体的常翠吗？原来她也不正常，怪不得，怪不得啊……误导我们去讨伐仙长们，她是要让我们自己逼自己上绝路啊！”
　　几个胆大的镇民围了过去，“是啊，要是没有墨雪，我们还不都错怪了仙长们？”
　　“仙长是想保护我们的，哎呀我们都干了些什么呀……”
　　“当初还傻到觉得这些仙长要我们的性命，现在看来，是常翠他们要我们的命才对啊。”
　　“造孽，造孽啊，凤角镇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那个攥着沈慕遮衣袍的老人家也听到了那里的动静，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听到了镇民们的对话，悲戚的神色里慢慢浮上几丝尴尬与懊悔，回头局促地看了眼被她弄湿衣衫的江恨庭：“仙长……”其实说到底，她的内心还是留着一丝怀疑的态度的，武鸿虽然有些不同往常，但是她与他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伤害她的迹象来，她想最后自欺欺人，只希望武鸿变回正常，她也不计较这么多了。可是常翠，其他的镇民，多多少少她也是熟悉熟识的，他们原本的样子她见过也了解，以前只当是大家都一把年纪，经不起惊吓故而多少有些反常，现在哄在面前她一一看过来，竟然发现这些人的变化，竟然都有些惊人的相似，而常翠，她住在城西，那里本就离客栈离得远，偏偏她是第一个发现李老头被杀的，现在看来，还真的有些刻意了，除了想要制造误会赶走这些仙长之外，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一想到是面前的这些人救了自己的性命，而自己还不知感恩胡搅蛮缠，她顿时觉得一张老脸烧得慌，刚才的撒泼无理顿时令她无地自容，她不敢去看这个年轻小伙子的脸。
　　“仙长，你这衣服……婆婆替你去洗过吧。刚才，可有哪里打疼你？”
　　江恨庭道：“无事。”
　　老人家见他没有回答，又是一副冷然模样，刚才的疯劲偃旗息鼓后，竟有些发怵。见武鸿被其他修士带离了这里，她也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就颤颤巍巍追了过去。
　　见老人家走远，沈慕遮走近江恨庭身边，看了看他湿了的衣衫，忍不住道：“师兄，镇民们来讨伐我们的时候，你好像并不是这么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