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默默地听着,最后居然极其细微地点了一下头。
昆特正目光阴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举,见状不由吃了一惊,还当自己看花眼了。
等束缚带全部解开了,乔然就起身下了床。然而在床上躺了三天,他实在太虚弱了,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不得不又坐回床边。
过了好一会儿,乔然才重新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身体再次开始摇晃,不得不向离得比较近的昆特求助:“可以扶我一下吗?”
昆特本来没那个耐性,习惯性的想爆粗口,然而看到乔然的眼睛后不知怎么的拒绝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此刻的乔然下颌尖削,脸色苍白,配上一双黑漆漆雾蒙蒙的眸子,显得格外凄楚动人,哪怕心肠再冷硬的人也无法对他的哀求置若罔闻。
而且,不知道乔然是不是因为伴侣迟迟没来救他而感到灰心失望了,他身上的超s级哨兵的威压也淡化了许多,于是昆特就伸出左手扶了一把,乔然顺势柔弱地靠进他怀里,轻声道:“谢谢。”
华德博士难以置信地眨巴了几下镜片后的眼睛,不是吧,这小伙子真的被自己说服了,改变主意打算向昆特投怀送抱了?
昆特心神一荡,另一只手也从光弹枪上离开,去握乔然纤细的腰。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隐隐传来一声惨叫,昆特瞬间变了脸色,手又立即收了回去,下意识地去抓光弹枪。
然而乔然的思维索更快,闪电般突入昆特的大脑。
s级哨兵的思维屏障对于普通向导而言就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可是对于蓄力三天、孤注一掷的乔然而言不过就相当于一张稍微厚一点的纸而已。
而向导不仅可以用精神力为哨兵做疏导,在有需要时也能向对方发动攻击,破坏哨兵的思维索,令其丧失行动力。
昆特一脸错愕,像猛然挨了一记鞭子般浑身抽搐了一下,他的巨鳄则在地上嘶鸣着翻滚起来,很快就像气泡一样消失不见。
华德博士则又惊又喜,像孩子一样拍起手来,“哇哦,小伙子,你真是太厉害了!”
与此同时,地下室上面的打斗声已经清晰可闻,枪声交织成一片,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令人心惊。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动,天花板簌簌地直落灰。
一块鸡蛋大的石头被震得松脱掉落下来,不偏不倚地砸中正手舞足蹈的华德博士的脑袋,老头儿当即白眼一翻,昏倒在地。
昆特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额头上青筋暴突,极力与乔然的思维索对抗,面孔狰狞地掐住他的脖子:“贱人,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被绑在床上三天一动不能动,依赖静脉注射营养液来维生,乔然身体的虚弱不是装出来的。昆特手上的力道虽然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可也很快就令他的胸腔因为窒息而作痛,以至于精神难以集中,眼前阵阵发黑,大脑像要炸开一样剧痛。
意识逐渐远去,乔然闭上眼睛,软软地倒了下去。
范伦丁,抱歉,我恐怕坚持不到你来了……
“阿乔——!”
紧接着“呯”的一声枪响,血花四溅,在阴暗的地下室漫出一片刺目的红。
……
乔然仿佛躺在一片黑沉沉的大海上,随着波浪载沉载浮。他很累,累到连一根小手指都动不了。他很困,困得眼皮像山一样沉重,睁也睁不开。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睡在大海中,慢慢地沉入海底,那些疲惫和疼痛就会逐渐消失,直到再也感觉不到。
可是偏偏有个声音不肯放过他,无休无止地在他耳边聒噪,吵得他无法安睡。
“阿乔,天又亮了,该起床了。”
“阿乔,窗台上有只小鸟在叫,你听到了吗?”
“阿乔,《睡美人》的故事是骗人的吗?我已经亲了你36次了,你为什么还不醒?”
“阿乔,快点醒过来吧,我不能没有你,阿毛也很想你。”
“阿乔,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乔然心里一阵激动,大喊着回应,接着猛地一下睁开眼睛。
入眼一片阳光明媚,灿烂得他又眯了眯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这个明亮的世界。
床边坐着一个男人,握着他的一只手,低着头沉重地呼吸着,亚麻色的半长头发散乱地垂在肩膀上,脸颊瘦得凹陷下去,下巴上胡子拉渣,看样子已经几天没有打理过了——这不修边幅的模样和三个月前两人初次相见何其相似。
乔然一阵心疼,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触摸范伦丁的脸,奈何浑身没力气,手才举起来一点就软软落回床上了。
与他身体相连的一台生命指征仪亮起绿灯,屏幕上的数据大幅度波动起来。
范伦丁倏然抬头,用一双带着湿意布满血丝的眼睛怔怔地看了他片刻,随即俯身将他一把抱进怀里,力道之大像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趴在床边的狮子也一跃而起,高兴得呜呜直叫,仿佛人在喜极而泣。
乔然被范伦丁的手臂勒得有点痛,却没有将他推开,如此才能鲜明地感受到自己仍然还活着,最爱的人还在他身边。
他也努力抬起手,用所有力气来回抱住哨兵。
作者有话要说:倒计时!
第62章 (正文完)
“好消息, 乔老师刚刚醒过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
门外突然响起几个激动的声音, 接着一群人呼啦啦地涌了进来,都是乔然熟识的人,朱利安,斯科特, 西瑞尔,以及几个和他一起参加越野拉练的三号小分队的学生。
众人一进来, 就看到两个人正紧紧拥抱在一起, 不由得都僵在那里, 不知道是继续在一边围观, 还是出去才好, 免得被霍尔少将亲自动手丢出病房。
范伦丁已经稍稍平复了心情,把乔然放开,在他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扶着他躺好, 然后亲了亲他的嘴唇:“不要太费神,我十分钟后回来。”
乔然脸上有些发热地回答:“知道了。”
哦哟, 霍尔少将给了他们十分钟的探视时间呢,真是太大方了!
等范伦丁出去之后学生们就放松多了,一窝蜂地上前围在病床旁边, 七嘴八舌地跟乔然说话。
“乔老师,你终于醒了,这几天可把大家担心坏了!”
“是啊, 不光我们,连系主任都愁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你要是再不醒,我都担心霍尔少将真的会把光磁炮开过来,把整个学院一炮轰上天!”
“可不是么,你这是苏醒一个,造福万千啊哈哈哈!”
乔然听得和学生们一起笑起来,问道:“我睡了多久?是不是有三四天了?”
朱利安说:“何止,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
这么长时间,难怪范伦丁会那么憔悴,也不知道这一个星期里哨兵睡过多少觉,吃过几顿饭。
乔然一阵心酸,随即又问:“大家都还好吧?那天是不是有很多人来救我了,他们都没事吧?还有华德博士。”
华德博士虽然不是什么立场坚定有勇有谋的大好人,但也并不是坏人,至少在地下室的那三天对他还是不错的。而且要不是华德博士说服昆特解开自己的束缚,恐怕他也很难有机会对昆特发动精神攻击。
斯科特回答:“华德博士只是头上被砸破了一个小口子,过几天就好了。我们也都没事,霍尔少将当时不许我们靠近昆特的老巢那一带,只让我们在外围等着。那天帝都的特警部队跟昆特的手下交火的时候简直像枪战大片一样惊险刺激,有两名特警受了伤,但都没有大碍,只有余教官伤得比较严重……”
乔然闻言一惊,“雷哥怎么了?”
西瑞尔眼中闪过既钦佩又后怕的神色,说:“他一个人杀了昆特的六名手下,自己也中了一枪,不过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三天前就已经醒过来了。”
乔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另一名学生说:“乔老师,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们班的辅导员拜尔德和昆特是远房亲戚,是他把你有特殊精神力的消息透露给了昆特,然后他们俩串通一气绑架了你。还有个警卫员被威逼利诱,那天趁黑给你打了一针麻醉剂后把你推到山坡下面,昆特的人就在底下等着,马上就把你抓走关进山背后的地下室了。那个地方非常隐蔽,我们搜了三天都没发现,最后还是霍尔少将的狮子找到你的。”
乔然从地下室里醒来后就隐隐有过猜测,闻言心情有点沉重地说:“抱歉,因为我的关系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这次越野拉练比赛我们小分队一定也输了吧?”
学生们纷纷道:“没有没有,千万别这么说。”“这次因为出了意外,5个小分队的成绩都取消了,所以我们并没有输。”“你这次把昆特这个a级通缉犯引出来,警方才得以消灭这伙罪犯,这可是大功一件,帝都有关部门还要嘉奖你呢!”
朱利安附和道:“是啊,乔,你好厉害,居然能用精神力克制住昆特那个s级的哨兵,简直不可思议!之前学院里有不少人都瞧不起你,背地里老是诋毁你,这下他们的脸可都被打肿了,真是太解气了哈哈哈哈!”
乔然不由莞尔,“昆特以前头部受过伤,精神体状态不稳定,实力其实不到s级的水平。而且,要不是霍尔少将及时赶到,我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那也已经很了不起了,华德博士说你的精神力已经完全相当于一名a级向导了呢。对了,你这次的期末考试也都考得很好,十门功课有两个a和八个a,是当之无愧的学霸啊,要知道你才上了两个月的课而已!”
乔然一听也很高兴,果然有付出就有回报,这个成绩对得起自己的努力,也总算没有辜负给他提供机会去学院上课的范伦丁了。
正想着那个人,正主就再次进了病房,也没开口下逐客令,只是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
学生们立即识趣地跟乔然道了别,然后撤了个一干二净。
范伦丁重新在床边坐下,一时间还是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乔然,似乎要把他这几天昏迷的份全部看回来。
乔然心里一阵酸热,愧疚不已地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自两人相识以来,自己已经遭遇过数次危险,简直要感叹一声命运多舛。倘若双方对调,换成是范伦丁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乔然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范伦丁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低声道:“以后我要时刻守着你,不让你离开我一步。”
狮子在旁边“嗷呜”叫了一声,就像在附和一样。
哨兵这句话说得很霸道,却还带着些许孩子式的赌气,乔然又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否则肯定会把人惹恼。
顿了顿他又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要去军部报道了?”
范伦丁说:“我多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所以你要快点把身体养好,然后把欠我的还给我。亲爱的,这次不论要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放过你了。”
自己欠他什么了?乔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领会了哨兵的言下之意后,苍白的脸颊不由得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这次对昆特发动精神攻击又令乔然的精神力损耗严重,不过住院休养期间他每天都可以通过和范伦丁的唾液交换来恢复一部分。
哨兵一本正经地说,医生建议,每天要保证深入交换五次才行,但事实上的次数两只手加起来都不止。只可惜两人交换到忘我之处时,时常都会被不相干的人打断。
这几天来医院探视乔然的人络绎不绝,听说了乔然的优异考试成绩以及他“智斗”昆特的英勇事迹后,学院不少老师和学生都对他刮目相看,成群结队地来看望他。连威尔逊校长都带着夫人一起来过,检讨了学院在聘请教师方面的不足和漏洞,代表学院向乔然表示深切的慰问,还给他发了一份优秀学员的证书。
依莲得知乔然醒了之后第一时间也想来,但被乔然给劝住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医院里人又多,万一有个冲撞就不好了。
三天后,乔然身体基本康复,精神力也恢复了大半,可以出院了。
出院前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去看望同样在联邦第一军事医院养伤的余风雷,范伦丁就看着他,一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乔然主动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像哄阿毛一样道:“亲爱的,你放心,雷哥就像我的哥哥一样,而且他可能已经有了意中人了,我只是去看看他,保证最多十分钟就出来。”
范伦丁这才免为其难地放了人,不过仍旧派狮子跟着去监督。
乔然问清楚了余风雷所在的病房号后就去了,到了地方,房门虚掩着,他正想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说话,一个是余风雷,另一个却是西瑞尔。
因为在越野拉练途中余风雷向掉进坑里的西瑞尔施以援手,西瑞尔一直对他心怀感激。不过乔然以一个“过来人”的眼光看,总觉得似乎没这么简单。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去,因此就听到了里面两个人的几句对话。
余风雷:“西瑞尔同学,谢谢你又来看我。”
西瑞尔:“不用客气,我不是说过吗,你可以直接叫我西瑞尔。医生说你这几天最好吃流质食物,所以我特地煮了一点肉粥给你带过来。”
余风雷:“谢谢,闻着挺香的,要是加个皮蛋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