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积分再开一间储物格,放过葡萄的那一格,就当垃圾箱用了。
谢亦舒一边想,一边低下头,在秦若见鬼般的目光下,继续无辜地剥葡萄。
伏在地上的秦若目瞪口呆。以为谢亦舒真偷吃了顾峰主的葡萄。
他久久不能回过神,都忘了自己此时伏在谁的脚边。清秀的脸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扣在地上,顾薄淡声问:“有什么好看的?”
秦若满嘴血腥味,不敢开口。只能低伏着颤抖。
顾薄乜斜了正在剥葡萄的人一眼。
谢亦舒察觉到他的目光,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看上去就是一直在老老实实剥葡萄。
生怕自家聪明儿子会生疑,谢亦舒还努力地抖了抖手,把一颗好好的葡萄剥得惨不忍睹。
顾薄突然就失了兴趣。
那人本给他一种特别感,现在看来,和旁人也无异。
“下去。”
“是。”
谢亦舒乖乖退到一边。
顾薄重新看向秦若,神情淡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秦若感觉得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灵压在加强。自己再不开口,大概就会变成一摊肉沫了。秦若又惊又惧,情急之下开口道:“酒!在看酒!掌门知道顾峰主今日要来,特意让人准备了陈年雪水酿成的碧香……”
顾薄轻轻笑了一声。
远处,群山像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
谢亦舒在心里按按记了一笔,他儿子可能还会喜欢玩001提到过的多米诺骨牌。
地面震动,群山坍塌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一片轰响中,顾薄的冷笑清清楚楚。
他替秦若把话说全了:“特意让人准备了用陈年雪水酿成的,加了料的碧香。”
“胆子真大。”
这种情况,一般应该跪下,哭天抢地说自己不知情,说自己冤枉。
就像此时的秦若一样。
可谢亦舒实在跪不下来。这也太不孝了,他怕儿子夭寿。
他只能扮一个完全被吓傻、不知该做什么的人给儿子看。
秦若一个劲儿地把脏水往他身上泼。
谢亦舒一边听秦若诉冤,一边想顾薄到底是怎么发现酒里加了料的。
明明也没接触、没闻也没喝……谢亦舒顿悟。
顾薄怕是用神识笼了整个景天宗。
之前那男人意识到了这一点,留了个心眼,把白瓷瓶交给自己时,用了递音诀。
而秦若,太心急,加料就那样洋洋洒洒地加了,也没布个隔音诀。
谢亦舒一面欣慰,一面又有些心疼。
换作家里那只小胖子,面对塔下一桌水果、点心,早就一手桂花糕,一手四喜糕,鼓着小胖脸,吧唧吧唧从桌头吃到桌尾了,哪会想到提防人。
001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宿主,上头没批。”
谢亦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就只能装傻了。
告诉儿子他是阿爸,对一下各自情况发现有出入,运气好,一块儿意识到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阿爸。
至于为什么会过来,怎么样才能回去……一概不知道不清楚走一步算一步吧。
秦若不知道下媚毒的事情为什么会败露,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先洗去自己的嫌疑。
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那外门弟子也算识趣,知道除了当替罪羊,也没更好的选择,沉默地站在那儿,像是放弃了挣扎。
秦若脏水泼得便更起劲了。余光瞥见那外门弟子向前走了一步。
他要做什么?
是要为他自己辩解吗?不可能,这个外门弟子不蠢。他应该知道此时的辩解是无用的。就算顾薄信了他的辩解放过他,等他下了塔,景天宗的其他人,他的师父师兄,也不会放过他。
秦若惊疑不定。
下一秒,那外门弟子的声音像颗惊雷落在他耳边。
“小薄。”
他在做什么?他喊顾峰主“小薄”?他不要命了吗?
秦若一时连诉冤都忘了。他等着那外门弟子血溅三尺,没想到等来的是自己身上的一阵剧痛。
谢亦舒直视着顾薄。
儿子站起来,比他还高一点。
脸上的神情从最初那一瞬的怀念、哀伤变成了现在的暴戾、震怒。
“你们景天宗,真是好大的胆子。”
谢亦舒知道,顾薄把他当成被宗门刻意易容成“谢亦舒”的人了。
塔外,残山震动,塔内,秦若低伏在地,完全抬不起头来,已经晕厥。
谢亦舒甚至隐隐听见了山下跪拜求饶,齐齐祈求顾薄息怒的嘈嘈声响。
但顾薄除了用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举动。
谢亦舒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打赌这个世界见不得血,打赌这个世界的顾薄舍不得伤害和记忆中的娘亲有同样的人。
谢亦舒上前,伸手抱住了浑身僵硬的儿子。
挺瘦的。抱起来的手感和抱家里肉嘟嘟的小胖崽完全不同。这五天里得给他好好补补,谢亦舒心疼极了。
“好啦,真的是阿爸。”
谢亦舒像安抚啵崽一样,轻轻拍了拍顾薄的脑袋,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轻声问他:“怎么,这个世界的‘我’已经离世很久了吗?我们家小薄怎么连阿爸都不敢认了?”
第116章
顾薄左手按住青年的后颈, 看上去就像一个亲昵的拥抱。
但他和抱着他的青年都知道, 只要他轻轻一捏,就能送这个胆大的青年去提前超度了。
真是太可笑了。
顾薄想。
是他这些年对他们太宽容了吗, 那些人竟然敢、竟然敢……顾薄眼眸猩红, 满身戾气,想血洗整个景天宗,杀鸡儆给那些想联合起来对付他的宗门世家看, 却被青年抱得更紧了一点。
“好啦, 小薄,跟这个宗门的人没关系, 真的是阿爸。”
“我刚刚在下面听说我和顾延之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一个人。阿爸的小薄一定过得很孤单吧?对不起……”
顾薄听着青年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抚摸着他的头发,像哄小孩子一样语气温和地哄他。按在青年脖颈的手微微松开又收紧。
只需轻轻一捏,这个不知是谁派来的骗子就能彻底闭嘴了。
顾薄这样想,指尖却开始颤抖。
他下不去这个手。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问。
“我叫谢亦舒。我的道侣叫顾延之,我们有个儿子, 五岁, 胖乎乎的很可爱,叫顾薄。”
“我原本在卧房小憩, 眼睛一睁, 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景天宗的山脚下, 想回廖云峰时, 听到身边的人提到了‘廖云峰的顾峰主’。”
“我以为顾延之也来了, 却没想到他们说的顾峰主叫顾薄。”
顾薄看着面前青年和记忆深处的人一模一样的面庞,恍惚之间,被青年轻轻牵住手。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有些像天方夜谭,很难让人相信。”
“就像我从他们口中听到廖云峰的老峰主和峰主夫人早就不在了一样,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是不信的。”
“但在我用符纸联系你父亲,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后,我开始相信他们的话。而在见到你后,我确信自己到了另一个时空。”
青年说得很慢,像在讲一个故事。
顾薄勾了勾唇角:“阿爸!”
青年眼睛一亮,面露惊喜。
顾薄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吗?”
真以为儿子信了自己话的谢亦舒:“……”
矮墩墩的小胖子软乎乎的,不管什么时候都特别可爱。谢亦舒从来没想过打儿子的小肥屁股。但面对这个长大的儿子,谢亦舒不知道为什么,手就那么痒。
按在后颈处的手加大了点手劲,男人像是在考虑怎么折断他脆弱的脖子比较好。谢亦舒的手更痒了,但在看到顾薄眼底的阴郁和哀伤后,又气不起来了。
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
谢亦舒拍了拍顾薄的肩膀:“要是你相信了,就说明我和你父亲对你的教育非常失败。”
顾薄一怔,手又被牵住。
“但你会给我一个机会不是吗?给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你阿爸。”
*
顾薄给了。
他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种下了赤蛊。
巫家家主年轻时捣鼓出来的毒蛊,种下后,中蛊之人的灵力就会被封住,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废人。
若对蛊主产生异心,毒就会在其体内散开,像是有蛊虫在脉络中爬行,啃啮其五脏六腑。
只有蛊主才能解开此蛊。
谢亦舒大大方方让顾薄在他体内中下赤蛊。
他偷偷试了一下,发现只有真正想害蛊主时才会触发蛊毒。他刚刚换着花样在心里揍顾薄的屁股,一点事都没有。
谢亦舒牵起顾薄的手,感受到顾薄别别扭扭想甩开,但最终还是让他牵着,笑了笑:“走吧,我们先回家。”
手中冰凉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收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谢亦舒张张嘴,心里像被根针轻轻刺了一下。他握紧和回忆里肉嘟嘟的小胖手截然不同的冰冷而修长的手。
“回家后,阿爸证明给你看。”
能证明他是真的谢亦舒的方法其实挺多的。
廖云峰的一切都对他开放,藏书库他都去了好几次。虽然在他醒后就没有类似禁地一样的地方了,但却有个只有峰主和峰主夫人才知道的秘密。
“小薄你还没发现廖云峰最大的秘密吧?”
“回家后,阿爸带你去看。”
谢亦舒一边说,一边牵着顾薄朝楼梯口走。
大概是因为他被中下赤蛊的缘故,顾薄虽然冷着一张脸,但却难得听话,乖乖由谢亦舒牵着。只是神情还有些阴郁,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薄看着走在前面的青年的背影。和他记忆里娘亲的背影如出一辙。
真的是,太可笑了。他居然没捏断这个骗子的脖子,居然还放任这个骗子碰自己。顾薄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太可笑了,他到底在奢望些什么。
他的娘亲明明已经不在了。
因为他的疏忽、因为他的大意、因为他的自以为是、他的愚蠢,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摔成一摊肉泥了不是吗?
他亲眼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亲手将他和父亲遗物葬在了一起不是吗?
那他到底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顾薄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人的身影。
什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时空”这种欺骗人的话,就连稚童都不会相信吧?
他现在该做的,应该是逼问出替青年改容易貌、指使他借这样的谎言接近自己的人。利落得解决掉青年和青年背后的那伙人,再去找方叔,告诉他他当年研制出的赤蛊被人找出了应对方法才对吧?
顾薄伸出手,想捏断身前人的脖颈。
身前的人停下了脚步。顾薄的指尖堪堪停在了青年的后脖颈处。
谢亦舒回过头,问大儿子:“小薄,我们怎么回去啊?”
他刚刚才意识到,因为那什么赤蛊,他刚刚恢复运转的灵力,还没来得及使用一次,就又被封住了啊!
顾薄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低声道:“吱吱。”
谢亦舒听到了一种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的声响。说不出来像什么,但就是听了让人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谢亦舒朝声音来远处看去,一条腰粗的黑蛇从阴影出蜿蜒爬出。对谢亦舒吐了吐蛇信。
哦,原来是蛇。
谢亦舒不怕蛇,更不怕儿子的宠物蛇。所以当知道那声响是儿子的代步蛇弄出来的,也不觉得头皮发麻了。
“这是你养的吗?”
谢亦舒其实不太记得原着里儿子有没有养着一条蛇了。
顾薄淡淡瞥了他一眼:“嗯。”
也没再解释更多。
这黑蛇是他前段时间捡到的。
在暴雨里奄奄一息,像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他把蛇捡了回去,用驭兽术将其驯服,发现这蛇好像也快开灵智了,不是普通的蛇。
“吱吱,回去了。”
黑蛇昂起蛇头,爬上塔柱,蜿蜒而下,落到地上,骤然变大。
谢亦舒看着大黑蛇蚯蚓般钻进了土里,像给景天宗的地松土般,四处游走。轻轻松松把剩下的几座山都给拱塌了。
顾薄赞扬般拍拍手。
一人一宠把人家连绵的山头毁了个干净。
就算景天宗是大宗门,土灵根的修真者多,但要恢复成原来的样貌,还是得耗费很大的人力物力。
谢亦舒觉得这样不对。等他向顾薄证明了自己就是他阿爸,他得好好说说顾薄。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儿子,毕竟他儿子心情一不好就去砸别人家的山头是原着作者设定的,但该道歉的还是得道歉,该赔偿的还是得赔偿……谢亦舒思绪飞远,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蛇头吓了一跳。
更让他惊到的是001的声音:“宿主,经系统检测,这条蛇好像是这个世界的林执诶。”
“作者蹭了一下热度,改文的时候,给了主角一个强大的血脉。”
“具体有些复杂,宿主,这件事我们晚上再谈。您先处理顾薄这边的事,别因为这条……别因为林执的事让他起疑。”
顾薄已经轻轻一跃,踩在了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