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谢亦舒清醒。
　　用这些日子里发生的点点滴滴来告诉他，一切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更好。
　　所以情感才会像草籽，风一吹，就按耐不住地在心上疯长。
　　谢亦舒端着他们的茶杯回来。
　　顾延之从他手里取走了一杯。
　　谢亦舒没重新烧水泡茶，壶里的茶水放了半夜，微微凉。
　　顾延之喝下了半杯，压下心头的燥意。
　　谢亦舒也准备彻底忘掉先前的丢脸行径，抽出一张新的宣纸，提起笔，蘸墨，在纸上画下第一笔。
　　“咚——”
　　笔尖一顿，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墨团。
　　谢亦舒抬起头，下意识朝声源处看过去。声音是从一墙之隔的卧房传来的。
　　像是重物落到地上的声音。
　　顾延之放下茶杯：“我去看看。”
　　谢亦舒也匆匆忙忙放下笔：“顾兄等等我，我也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顾延之顺手在他和谢亦舒身上布下一个隐阵，走到窗前，透过窗户往里瞧。
　　地上鼓着一个时不时动一下的被子包。
　　看来是小胖子睡着睡着滚下了床。
　　谢亦舒捂住嘴，在外头偷乐。
　　“被子包”不知道父亲和娘亲就站在窗户外。
　　他在地上挣扎半天终于爬了起来，就当谢亦舒以为他会爬上床继续睡时，小胖子裹着被子，上半身往床上一倒，肉嘟嘟的小肥脸蛋往床板上一压，吧咂两下小嘴，撅着屁股不动了。
　　是打算就这样将就着睡了。
　　顾延之看着儿子的睡姿觉得有点眼熟，小胖子今早在谢亦舒房里趴着睡时也是差不多的睡姿。
　　他压低声音对谢亦舒道：“啵崽最近好像很喜欢这么睡。”
　　谢亦舒平时醒得比小胖子晚，很少有能看到小胖崽睡姿的时候。尤其是这么稀奇古怪的睡姿，谢亦舒还是第一次见。
　　顾延之见谢亦舒两眼放光的样子，失笑，侧了侧身暗暗替他挡住风，轻声道：“我们在外头站一会儿再进去。”
　　谢亦舒目光落在小胖子身上移不开，顾延之话音刚落就点了点头，颇有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式的敷衍。
　　顾延之看看谢亦舒，又看了看屋里用这种姿势还能睡得香的小胖子。
　　觉得自己要想在小舒心里达到啵崽那个地位，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顾延之兀自出神，却没发现谢亦舒已经收回了观察小胖子的视线，悄悄往这边虚瞧了一眼。
　　雪根苔暗香浮动。
　　谢亦舒吸了吸鼻子，心跳得有些快。他隐约在顾延之身边嗅到了越来越浓的雪根苔冷香。
　　悄无声息得夹杂在冷香里的，是无法忽视的红子果的味道。
　　裹挟私货。
　　暗藏私心。
　　顾延之刚刚回过神来，唇上一软，瞳孔骤然放大，愕然不已。
　　“小舒……”
　　谢亦舒鬼迷心窍，原本只是想亲亲顾延之的嘴唇，听到声音，居然又飞快地舔了下眼前人的唇角。
　　眼前人是心上人。
　　与红子果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小舒：但我还是要说，是因为红子果。
　　大顾：骗人[轻笑.JPG]
　　按头成功！


第70章
　　谢亦舒准备把锅都推到红子果上。
　　先前顾延之后退的那一步，说没给谢亦舒一点打击, 那是假的。
　　他们明明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就算只是名义上的道侣, 假戏真做也是可以的吧, 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吧？谢亦舒大脑一片混乱, 一时冲动, 在顾延之唇上飞快亲了下。
　　呃, 不止一下。
　　但问题不大, 他已经想好措辞了。
　　不是因为他的一时失控, 也不是因为他想借此试探一下顾延之对他的态度。
　　而是因为红子果。怪它，让人情-动。
　　谢亦舒组织好语言, 抬头看向顾延之, 却发现对方定定地看着他, 眸子深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脸色有些可怕。
　　这是……生气了？
　　谢亦舒微怔。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顾延之，仓皇无措之余，心底又有些难过。
　　顾延之对他果然只有本本分分的责任感。
　　那次会亲他, 也只是想帮他恢复修为吧。
　　谢亦舒其实, 是希望能看到一个匆匆别过头、脸颊泛红的顾延之的。哪怕推开他后退、拿袖子擦嘴也比这样一言不发，神情压抑地看他来得好。
　　谢亦舒垂眸，准备开口道歉，刚说出一个“顾”字，就被顾延之握住了手腕。
　　手腕被抵在墙壁上，顾延之低下头, 不可描述。
　　谢亦舒眼睛倏地睁大。
　　他能感受到不可描述，顾延之的不可描述用力地不可描述他的不可描述，又一点一点地在他口腔里不可描述着。顾延之不可描述得有些发狠，谢亦舒下意识不可描述出了声。
　　顾延之呼吸一滞。
　　下一秒，他的动作更加不可描述起来，甚至轻轻不可描述了下谢亦舒的不可描述。谢亦舒闭上眼，不可描述、不可描述间，隐隐产生了种会被对方不可描述的感觉。
　　夜间的墙壁有些凉，两人交-缠在一块的呼吸却又是灼热的。
　　谢亦舒的大脑开始变得浑浊，觉得自己在往下坠。
　　什么都是模糊的，只有手腕上的温度和嘴唇上的牙印是真实的。
　　之后，这个极具侵-占-性的吻变得温柔起来。带着点不舍，又轻又缱-绻。
　　但即便是这样，等顾延之放开谢亦舒的嘴唇时，谢亦舒仍在轻轻喘着气。
　　顾延之笑了笑，俯下身，又在谢亦舒柔软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下。
　　“对不起。”他轻声问，“手腕疼吗？”
　　谢亦舒摇了摇头。
　　他平复着呼吸，还沉浸在先前的吻里没回过神来，呆愣楞地问顾延之：“顾兄，你也闻到红子果的味道了吗？”
　　顾延之：“……？”
　　顾延之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碎成了比糖粒还小的碎渣，风一吹，就消失在了这无边的秋夜里。
　　谢亦舒亲他，是因为受到红子果的影响？
　　被雪根苔给激出来的红子果气味的影响？
　　顾延之在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心情经历了大起与大落。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顾延之的薄唇紧绷成了一条线。
　　谢亦舒懊恼地抿了下唇。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当然知道顾延之闻不到红子果的味道。
　　今晚药浴用了雪根苔的是顾延之本人，又不是他。就算是再顶级的雪根苔，也没办法在不接触的情况下隔空刺激药性。他只是想问顾延之为什么会吻他，那么不真实的、如同在梦里的、吻他。
　　但他选错了问法。
　　不该在这种时候提什么红子果。
　　最起码，不该用“也”。
　　然后他听见顾延之用低哑的嗓音说：“是。”
　　谢亦舒愣住了。
　　顾延之神情淡淡，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苦涩。
　　他骗小舒的。他根本就没有闻到什么红子果的味道。小舒亲他的时候，他是真的狂喜着以为对方喜欢他。
　　心里像是布袋被风吹得鼓起。
　　然后，布袋啪得破了。
　　顾延之垂眸，淡声道：“我们先进去吧。”说完便推开啵崽的房门。
　　谢亦舒仍楞楞地站在原地。
　　他满脑子都是诸如“顾兄说他闻到了”“顾兄真的能闻到吗”“如果顾兄真闻到了，那刚刚那个吻就只是因为红子果”等等等等的凌乱想法。
　　直到001看不下去了，委婉提醒道：“宿主，你自己也说了，雪根苔是没法隔空刺激药性的……当然，就算能隔空刺激，他也闻不到的。被红子果‘后遗症’影响的人是你，又不是他。”
　　“这点那页古籍里没有提及，系统也是刚刚查到的。算免费售后，不会扣宿主的积分。”
　　谢亦舒的大脑开始转动：“所以顾兄是在……”
　　001非常肯定：“他在骗你。”
　　顿了顿，001再次提醒：“宿主，克制一下情绪，你笑得太明显啦。”
　　就是就是，谢亦舒你可挣点气吧，因为一个吻高兴成这样。
　　谢亦舒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淡定，努力压了压嘴角，没成功。
　　001叹了一口气。
　　它想了想，灵机一动，急促道：“宿主宿主，顾延之他看过来了！”
　　它觉得这样宿主会反射性绷紧脸。
　　结果它错了。
　　宿主的反射性动作比它预想的要大。
　　——它的宿主反射性地蹲了下来。
　　谢亦舒紧张地问：‘他看到我笑了吗？’
　　他刚刚看上去肯定笑得特别蠢，谢亦舒把脸埋进胳膊里，欲哭无泪。
　　笑估计没看到，但蹲肯定看到了。
　　001心虚道：“没、没吧。宿主，他、他过来了。”
　　这次是它对不起宿主。
　　001有些内疚。
　　下次宿主要是有什么需求，哪怕耽误任务它也一定帮他。
　　谢亦舒不知道001心中所想，他只想把自己团巴团巴，团成一个球滚走。
　　但顾延之已经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就当谢亦舒埋着头，开始为自己突然的蹲下找理由时，一只手落到他头顶上。
　　顾延之轻轻揉着他的脑袋，对他道：“是我不对。”
　　“刚刚吓到你了吗？”
　　谢亦舒立刻反应过来，顾延之会这样问，怕是以为他哭了。
　　谢亦舒脸一红，下意识抬头反驳：“我没被……”
　　他在顾延之眼里看到了自己。
　　夜风拂过，脸颊热度不降反升，谢亦舒能想象出自己的脸现在是有多红。他匆忙低下头，重新把脸埋进胳膊里，闷声道：“没。”
　　夜里那么黑，顾延之应该看不到他脸红吧？谢亦舒偷偷这么想。
　　下一秒，顾延之的声音打碎了他的幻想。
　　“脸怎么那么红？”
　　顾延之顿了顿，伸手别开他耳边的头发。
　　声音轻得像秋夜的雾。
　　“耳朵也是，怎么红成了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胖崽艰难地睡着：父亲和阿爸什么时候来把啵崽抱上床[裹紧小被子.JPG]
　　偷懒把词改成了口口，结果被打回来重改，看来还是不可描述**比较好用。


第71章
　　顾延之没有追求人的经验。
　　他看到谢亦舒蹲下时，以为自己把人给吓到了, 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挑明自己的感情。
　　把自己的一颗真心剖给他的道侣看, 让他痛快地给自己定个生死。
　　可话刚到嘴边, 顾延之却又胆怯了。
　　顾延之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只是这一次, 他不敢冒险。
　　天知道当他看到谢亦舒脸红时, 心里有多高兴。
　　像是风吹过, 万物复苏草又生。
　　他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他以为自己要等很久, 才能让谢亦舒意识到他的心意。
　　但现在看, 似乎也不用很久了。
　　顾延之手指微微屈动，最终还是垂下手, 克制住了内心想把人给抱进怀里的蠢蠢欲动。
　　谢亦舒脸颊烫得厉害, 根本不敢去看顾延之。
　　他想了好久, 好不容易憋出了理由：“热的。”
　　下一秒，就听见了顾延之的轻笑：“骗人。”
　　那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朵, 把他撩得耳朵尖愈发滚烫。
　　顾延之伸出手，探了探他手背的温度，愣住了：“怎么这么凉？”
　　谢亦舒刚说自己热, 现在也不能公然改口, 嘴硬道：“是顾兄手暖。”
　　顾延之也才意识到他们在屋外呆了有一段时间。谢亦舒到秋冬手脚本就容易凉，更别提在外头蹲了那么久。
　　顾延之暗暗自责，起身带谢亦舒进屋：“我们进去。”
　　屋里要比外头暖。
　　谢亦舒整个人都因这包围全身的暖意而放松了下来。他目光落在了啵崽身上。
　　小胖子是整个屋里最吸睛的存在。
　　他紧紧裹着被子，还维持着只有上半身趴在床上的睡姿。两条小短腿原本自然垂着，可随着胖胖小身体的下滑，脚已经落到了地上。
　　一只小脚上袜子还在, 另一只小脚上的袜子不知道蹬哪里去了。大概是因为冷，只有穿着袜子的脚踩在地上，另一只小胖脚倔强地踩在穿了袜的小脚背上，看起来又肥胖又可怜。
　　可即便这样，还是睡得很香。
　　可以说是很能随遇而安了。
　　谢亦舒乐了。
　　顾延之上前，熟练地抱起小胖子，轻轻把他放到床上，拎起被子，把小家伙严严实实地捂住，只露出一个脑袋枕在枕头上。
　　啵崽微张的小嘴突然动了动：“父亲……”
　　顾延之替他掖好被子，轻声应道：“嗯。”
　　谢亦舒在一旁看着，有些羡慕。
　　虽然小胖崽很喜欢他，但真要论感情，应该还是和顾延之更深。
　　谢亦舒暗暗羡慕着，就听见小胖崽又呓语道：“阿爸……”
　　顾延之侧了侧身，给谢亦舒让出了位置。
　　谢亦舒连忙走过去，坐床沿边，看着睡梦中的小胖崽，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肥脸蛋。
　　睡着的小胖崽真的特别可爱。肉嘟嘟的小肥脸蛋、平缓翕动的小鼻翼、睡得乱七八糟的额前碎发……哪儿哪儿都可爱，谢亦舒都有些舍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