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舒放下心来。
　　他对啵崽道：“阿爸给你做生芽尖糕好不好？”
　　啵崽热情捧场：“好！！！”
　　他想跟着娘亲一块儿进厨房，做娘亲的小帮手。
　　却被娘亲毫不留情地拦在了厨房外。
　　谢亦舒对自己的厨艺并没有多少信心。
　　他相信自己能端出一盘卖相尚可、口味不错的无毒糕点，但没自信能在制作糕点时全程保持不慌不忙、沉稳冷静的流畅动作。
　　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是不要让啵崽看到比较好。
　　这有损一个父亲该有的英明。
　　谢亦舒对啵崽道：“啵崽先在小院子里玩，阿爸马上就能把小糕点做好。”
　　啵崽虽然失望，但还是乖乖点头。
　　他看着谢亦舒进厨房，对阿奕招了招手，让他搬了一张小凳子来。
　　啵崽要坐在厨房门口守着，这样娘亲一唤啵崽，啵崽就能听到。
　　啵崽坐在小凳子上，悠哉悠哉地晃着小胖腿。时不时转过身，脑门抵着门板，一双小眼睛乌溜溜，试图从门板缝儿里偷瞟厨房内的情景。
　　天色未暗，阿奕想着过会儿小少爷能在小院子里吃糕点，就又搬来了一张方桌、一张凳子。
　　啵崽把胳膊肘支在桌沿，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托自己的小胖脸。手还没碰到脸颊，啵崽就停下了动作。
　　先去娘亲香了他两下。
　　左边香了一下，右边香了一下。
　　他不能用手去碰脸，不然就把娘亲的香香给擦掉了。
　　晚上也不能洗脸。
　　明天早上也不想。
　　后天……后天也不想。
　　就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啵崽右手握成拳，撑着下巴忧郁地想。


第7章
　　啵崽在厨房外头忧郁。
　　谢亦舒看着眼前调配比例失衡的糖芽尖，也很忧郁。
　　“白糖比例过多。”001兢兢业业地提醒道，“请宿主再加入两份腌制过的生芽尖。”
　　‘还要加生芽尖？’谢亦舒舀了勺碗里的糖芽尖，皱着眉问001，‘你能把融在里头的白糖给重新提取出来吗？’
　　001：“……不能。”
　　001严肃道：“宿主，系统不是万能的。请宿主不要过分依赖于系统。”
　　001：“请宿主再加入两份腌制过的生芽尖。”
　　还要再腌制两份生芽尖。
　　谢亦舒心疼极了。
　　顾延之和啵崽平日里过得低调。没有奢华的府邸，也没有如云的仆从。
　　如果不是刚醒来时在卧房里见着的一件又一件奎楠制木具，以及后山里人为分布的数块蕴石，谢亦舒都快忘了顾延之在作者笔下是个“富可敌国的人”。
　　而眼前的顶级生芽尖更是再次提醒了他这一点。
　　顾延之、真的、好踏马有钱。
　　生芽尖在玄真大陆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品。
　　南方有个叫茂陵的小镇，专种生树，一年四季，生产生芽尖。每一天都有成千上万数不清的生芽尖从茂陵流出，或陆运、或水运，从茂陵被输送到玄真大陆的各片区域。
　　在南溪学院，几顿饭钱就能换到一包生芽尖。谢亦舒也曾买过几回。
　　可顶级生芽尖不一样。
　　它们不会在市面上流通，只会出现在各大拍卖行里。
　　每一小撮，都是卖掉谢亦舒也买不起的价。
　　谢亦舒挣扎道：‘001，这小罐子里的真的都是顶级生芽尖吗？’
　　“经过检验，的确是顶级生芽尖。”001无情催促，“宿主，请尽快加入腌制过的生芽尖。”
　　谢亦舒只能再取出两小撮生芽尖。
　　他将生芽尖洗净、滤水，又小心翼翼地抖了半勺盐。
　　‘001。’谢亦舒唤道。
　　001意会。它检测了一下，道：“盐量适中，生芽尖量适中。恭喜宿主，请宿主静待一刻钟。”
　　谢亦舒松了一口气。
　　他心一安，手一松，剩下半勺盐就连着小勺一块儿掉进了碗里。
　　谢亦舒：……
　　001：……
　　谢亦舒：‘001……’
　　001冷静极了：“食用盐比例过多，请宿主再加一撮生芽尖。”
　　谢亦舒心痛到无法呼吸。
　　恨不得砍掉自己这不争气的、乱抖乱松的手。
　　001察觉到谢亦舒的情绪，但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它弄不清宿主难过的原因，也就没办法安慰宿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
　　“请宿主立刻加入一撮生芽尖。”
　　“请宿主立刻加入一撮生芽尖。”
　　“请宿主立刻加入一撮生芽尖。”
　　厨房安静了片刻。
　　001语气一顿：“………请宿主再加半勺食用盐。”
　　*
　　厨房里乒乒乓乓兵荒马乱。
　　厨房外啵崽悠哉悠哉晃着小腿。
　　他大老远就看见顾延之提着纸包朝他走来，还闻到了一阵一阵的，勾得他小肚子咕咕叫的烧鹅香。
　　啵崽立刻举起了小胖爪，朝顾延之卖力儿地挥：“父亲！”
　　顾延之加快了脚步。
　　等顾延之走近，啵崽直接从小凳子上跳了下来。
　　他哒哒哒跑到顾延之跟前，伸手抱住顾延之的大腿，扬起小胖脸，叫：“父亲！”
　　顾延之把烧鹅放到桌上，抱起啵崽玩了次飞高高。
　　玩好后，啵崽抱住了他脖颈，在他脸上啵啵啵亲了好几下。
　　顾延之哑然失笑：“这么开心？”
　　他已经从手下那儿得知谢亦舒清醒的消息。也知道谢亦舒此时正在厨房里给啵崽做小糕点。
　　他听见啵崽脆生生地“嗯”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啵崽的小胖脸。
　　顾延之的双亲去世得早，所以从小到大，他比谁都渴望亲情。
　　他把啵崽当做上天送给他的宝贝，他也希望能给啵崽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谢亦舒……终于从走火入魔中醒了。
　　虽然顾延之还不懂该怎么与啵崽的“娘亲”相处，但他的的确确感谢顾亦舒能够从走火入魔中走出，感谢他不嫌弃啵崽，感谢他愿意给啵崽当娘亲。
　　感谢他带给了自己一个小啵崽，也感谢他能让啵崽那么开心。
　　顾延之亲了口啵崽的脸。
　　“父亲也很开心。”他声音很轻。
　　顾延之抱着啵崽坐下。
　　啵崽在他腿上坐好，然后仰头问他：“父亲喜不喜欢啵崽？”啵崽歪了歪脑袋。
　　这是啵崽的杀手锏。
　　每次他歪歪脑袋，厨房里的小姐姐就会捂着胸口让步，偷偷给他拿小糕点。
　　可这招对顾延之没多大用。
　　顾延之知道啵崽有事儿想求他答应。可他只是瞥了眼怀里的小机灵鬼儿，问起了另一件事：“啵崽？”
　　“嗯。”啵崽小嘴一翘，“这是娘亲给啵崽起的小名。”
　　啵崽想了想，跟顾延之说：“以后父亲也喊我啵崽。”
　　他喜欢娘亲给他起的名。
　　顾延之不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这个小要求并不难做到。
　　但他也知道能让啵崽使出“杀手锏”的请求，不会单单只有这一个小要求。
　　他捏了捏啵崽的小胖脸，回答道：“父亲当然喜欢啵崽。”
　　啵崽又问：“那父亲喜不喜欢被啵崽亲？”
　　“喜欢。”
　　“那父亲想不想留住啵崽的亲亲？”
　　“想的。”
　　啵崽眼睛一亮。
　　顾延之也隐约猜出啵崽想要干什么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留住啵崽的亲亲？”他没有点明，只是顺着啵崽的话问啵崽。
　　啵崽小胸膛一抬，老气横秋道：“我知道。”
　　“父亲今天晚上不要洗脸了。”啵崽腆着脸说出自己的小愿望，“这样就可以留住啵崽的亲亲了。”
　　啵崽哼哼唧唧：“然后啵崽也不洗脸，就可以留住父亲的亲亲……”
　　原来只是不想洗脸了。
　　顾延之又好气又好笑。
　　他作出严肃的样子，对啵崽的提议提出了质疑：“可那样的话，父亲就会变成不爱干净的大人，啵崽也会变成不爱干净的小孩。况且，啵崽可以在洗完脸后再亲父亲一下。”
　　“父亲也会再亲一次干干净净的啵崽。”
　　顾延之只以为啵崽是懒病犯了，单纯地想躲开洗脸。
　　没想到啵崽“噢”了一声。
　　“这样哦。”啵崽捏着自己的衣带，红着脸，扭扭捏捏地问顾延之，“那娘亲也会再亲一次干干净净的啵崽？”
　　“……”顾延之心情有些复杂。
　　他还摸不准谢亦舒对啵崽的态度，也不能给啵崽一个肯定的答复，只能含糊道，“嗯……啵崽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烧鹅？是桥头那家，啵崽最爱的烧鹅。”
　　“饿！”啵崽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的肚子已经叫过一轮了，但并没有被烧鹅所诱惑。
　　他把散发着阵阵肉香的纸包向远处推了推，懂事道：“父亲吃！”
　　面对顾延之眼里流露出的讶然与欣慰，啵崽轻轻拍了拍自己肉嘟嘟的小肚子。
　　“我就不吃了。”小胖子摆摆手，腆着脸对顾延之笑：“啵崽要留着肚子吃娘亲的小糕点。”
　　顾延之佯装不经意地偷偷瞥了眼厨房，嘴上漫不经心地应：“……好。”
　　谁都知道南溪学院木犀阁的谢亦舒是个厨房杀手。
　　顾延之看着啵崽写满期待的小胖脸，伸出手揉了揉他脑袋。


第8章
　　当啵崽的肚子叽咕叽咕叫到第三回 时，谢亦舒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娘……阿爸！！”啵崽欢呼一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哒哒哒地跑到谢亦舒身边，小跟屁虫似的跟在了谢亦舒后头，“好香呀！！”
　　啵崽夸张地吸了吸小鼻子，大力吹捧：“阿爸好厉害！”
　　谢·失败了好几次·亦舒脸颊一红。
　　他发觉顾延之也正注视着他，连忙红着脸解释：“好久不做，有些生疏了。”
　　其实是第一次做，业务不熟。
　　但若是实话实说，谨慎如顾延之，一定不会让啵崽去吃这盘如同试验品般的芽尖糕。
　　谢亦舒自己都不太放心。芽尖糕蒸好后，他先是让001反复检测，确认安全无毒后，才又自己试吃了一块儿。
　　确定安全无毒且没有什么奇怪的口感，谢亦舒才把芽尖糕给端了出来。
　　耗时就有些久了。
　　谢亦舒把白瓷盘摆在了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们久等了。”
　　木桌上已经摆了两荤两素、三饭一汤，应该是顾延之派人去别院的小厨房做好了提过来的。
　　自己占据了太久的厨房。要不是顾延之回来得早，要不是廖云峰上还有其他的小厨房，他跟啵崽今晚估计只能靠芽尖糕来填肚子了。
　　谢亦舒伸手摸了下饭碗，碗壁已经没了热度。汤也不再冒热气，应该已经上桌一段时间了。
　　都是因为等他。
　　谢亦舒内疚地问啵崽：“等了那么久，啵崽饿不饿？”
　　“不饿。”肚子抗议过三回的啵崽懂事地摇着小脑袋。
　　“等的时候不饿的。可是现在饿了，超饿！”啵崽乐呵呵地摸了把自己的小肚子，“这里边空空的，啵崽可以把这盘小点心都吃掉。”
　　他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块芽尖糕，送到嘴边，啊呜咬了一大口。
　　啵崽的眼睛刷得睁大。
　　娘亲做的小糕点软糯糯、凉津津的，好好吃！
　　啵崽脸颊一鼓一鼓的，肉嘟嘟的，像只小仓鼠。他飞快地咀嚼嘴里的小点心，咀嚼、咽下、然后又啊呜咬了一大口。
　　“慢点吃，厨房里还有。”谢亦舒看着啵崽不停鼓起的双颊，被萌得心都化了。
　　他往啵崽碗里夹了一筷子芽尖糕，想了想，把白瓷盘朝顾延之那儿推了推，客套道：“顾兄，你也尝尝看。”
　　*
　　顾延之一直没说话，但谢亦舒从刚出厨房时就注意到了他。
　　五年的时间并没有在顾延之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顾延之现在回南溪学院，肯定还是那个会让无数师姐师妹暗许芳心的青年才俊。但顾延之也不是什么都没变。
　　他经历了岁月的沉淀，整个人变得沉稳又内敛。
　　不像自己。
　　阅历、气场都还停留在刚从南溪学院毕业的那一年。
　　谢亦舒看着顾延之，心生几分羡慕。殊不知自己打量顾延之的同时，顾延之也正静静看着他。
　　他对谢亦舒一直心怀着内疚。
　　从南溪学院毕业后，他曾经参加过几次同窗聚会。在聚会上，他遇到了谢亦舒以前的师兄。在张师兄的口中，他了解到了谢亦舒是个怎么样的。
　　勤勤恳恳、谦逊温和。
　　是在小师妹那儿很受欢迎的师兄，对他有好感的小师妹不少。
　　如果不是当年的那场意外，谢亦舒或许会被世家宗门看重，在长者的点拨下增益修为，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同他/她结成道侣，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拥有像啵崽这样可爱的小孩。
　　可这样的美好蓝图，被他给破坏了。
　　谢亦舒可能根本不喜欢他，甚至可能在心中对自己厌恶至极。
　　虽说当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但顾延之知道，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错。
　　在谢亦舒误食红子果前，顾延之其实清醒了一瞬。如果那个时候，他坚持一下，把迭迭香的毒素排出体内，他就能彻底恢复神智。
　　他可以阻拦谢亦舒误食红子果，又或是可以在他误食红子果后，找出其他帮助谢亦舒纾解的方法。而不是用那套让谢亦舒走火入魔的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