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崽有些同情地看了林执一眼，昧着心安慰：“方叔叔煎的药一点也不苦的。小执哥哥，你过会儿捧着碗，咕嘟咕嘟喝下去就好了……”
　　小胖子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看着安静看着他讲话的林执，咬了咬牙，豁出去道：“大不了，过会儿啵崽陪你喝一碗。”
　　这还是小胖子第一次主动要求喝药。
　　小舒也是，他发现小舒在面对小孩子时总是格外亲昵温柔。
　　顾延之看着心思都在林执身上的小舒和儿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当然不会去吃一个小孩子的醋，他只是、只是心里头稍微那么一点点不平衡。
　　卧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方子遇端着药汤进来。
　　啵崽小鼻子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苦涩味。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看，方子遇见状，特别恶劣地把碗端低了，黑漆漆的药汤让小胖子看了个正着。
　　啵崽向后一退，一屁股墩坐在了床上。
　　特别怂。
　　“阿爸。”啵崽的小身体被唬得微微发抖，“小执哥哥一定要喝这个药汤吗？”
　　“要的。”谢亦舒扶起林执，从方子遇手里接过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林执嘴边，跟小胖子解释，“绿摇和津果可以缓解灵力暴动的后遗症，如果不喝的话，就得卧床好几天。”
　　那他宁可卧床诶。
　　啵崽脚尖碾了碾地面。
　　他看着林执面不改色地喝下一勺，忍不住问：“小执哥哥，苦不苦呀？”
　　他要陪小执哥哥喝一碗的。父亲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的。
　　林执心里暖暖的，睁眼说瞎话：“不苦。”
　　啵崽看着黑漆漆的药汁，心里其实是不太信的。
　　但小执哥哥说不苦，应该也不会苦到哪里去吧？
　　“那啵崽去盛一碗，小执哥哥你等等，啵崽陪你喝。”
　　主上盯着谢师弟，情绪难得外露，看起来恨不得躺在床上被喂药的是自己，却浑然不自知。
　　方子遇原本在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情景，听见小胖子的话，伸手扯住他的后衣领，弹了下他脑门：“你凑什么热闹，以前该喝药的时候不肯喝，现在没什么毛病又想着要喝。”
　　同样木兮阁出身的谢亦舒无比赞同师兄的说法，他刚刚还以为小胖子是随口说的，没想到真的会想喝喝一碗。回头道：“啵崽，药不可以乱喝。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对吧，小执？”
　　林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刚刚是骗胖崽弟弟的。
　　这药可苦了。
　　啵崽停住小短腿：“阿爸会讨厌乱喝药的小孩吗？”
　　谢亦舒肯定道：“会。”药丸也好，药汤也好，都是对症的。乱喝既糟蹋了灵植药草，也糟蹋了自己的身体。丹修都不喜欢这样不听医嘱的人。
　　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装病躺床上被喂一回药的顾延之神情一僵。
　　啵崽“哦”了一声，回到谢亦舒身边，乖乖道：“那啵崽不喝了。”
　　他看了眼小碗，碗里药汁还剩半碗，为林执鼓气：“小执哥哥，加油呀！”
　　林执点点头，很快喝完了药汤。
　　谢亦舒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林执红着脸颊乖乖任漂亮叔叔擦。
　　“我去给你倒杯水。”谢亦舒起身，顾延之见状，手快地给他倒了杯水。
　　方旁观者见状又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了一番。
　　“谢谢顾兄。”谢亦舒冲顾延之笑了笑，接过水拿给林执，等他喝完，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林执腼腆地点了点头。喝完药汤，他浑身都暖洋洋的，很舒服，一点都不疼了。
　　只是嘴里还有点苦涩。
　　绿摇味苦，津果味涩，用这样熬出的药汤，那味道不是用清水就能冲淡的。
　　谢亦舒从空间戒里拿出白瓷瓶和细柄勺，递给林执，笑眯眯道：“再吃几勺这个。”
　　林执乖巧接过谢亦舒递给他的两样东西。
　　虽然不知道白瓷瓶里装的是什么，但只要是漂亮叔叔给他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面不改色吃下去。
　　一道目光刺了过来，林执扭过头，有些茫然地看向顾延之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刚刚余光瞥见酷叔叔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白瓷瓶。
　　可酷叔叔分明是垂眼看着茶杯呀？
　　可能是他看错了。
　　林执收回目光，把细柄勺伸进白瓷瓶里，挖出一小勺。
　　是非常细小的颗粒，颜色是非常漂亮的淡紫色。闻起来很香甜。林执忍不住尝了一口，细柄勺送进嘴里的一瞬间，主角幼崽的眼睛歘地睁圆了。
　　方子遇还不知道谢亦舒把跳跳丹药渣的原理用到了糖果上，有些好奇：“你给他吃什么了？”
　　“葡萄味的跳跳糖。”谢亦舒早上做了很多，拿出一套给方子遇，“跟那天的丹药渣差不多，方师兄你也尝尝看。”
　　方子遇立刻明白白瓷瓶里装着什么了。
　　葡萄味的啊……同样喜甜的方子遇美滋滋接过白瓷瓶和细柄勺：“谢啦，师弟。”
　　冰冷的视线射了过来。方子遇一个激灵，扭头一看，顾延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延之不愿意承认他在看到谢亦舒把他都还没吃过的葡萄味跳跳糖拿给林执时，他心里曾经有过一瞬间的吃味。
　　他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幼童。
　　可当他看到谢亦舒又拿出一瓶给方子遇时，心里就很郁闷了。
　　第一瓶给了林执，第二瓶给了方子遇……顾延之垂了垂眼，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有点酸。
　　下一秒，一个比之前两个大了一号的白瓷瓶出现在了他眼前。
　　谢亦舒笑吟吟地伸出手，把白瓷瓶递给他：“顾兄，你也尝尝。”
　　顾延之看着迄今为止见过的装跳跳糖的最大的白瓷瓶，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虽然因为喜怒不形于色的缘故，从神情上看不出来。但从声音里却能听出来。
　　顾延之的声音轻快了不少：“好。”


第59章
　　小胖子眼尖地发现, 父亲得到的白瓷瓶, 比他的那个大了整整一圈。
　　他从袖袋里摸出自己的, 哒哒哒跑到父亲身边, 胖手一举，把自己的白瓷瓶和父亲的凑到一起。
　　果然是大了一圈。
　　小胖子瞅瞅父亲的大瓶子, 又瞅瞅自己可怜巴巴的小瓶子，有些委屈了：“阿爸，为什么父亲的瓶子比啵崽的大那么多？”
　　“因为……”因为你父亲没你那么听话，清神丹渣都能一个下午吃完, 更别提跳跳糖了。
　　谢亦舒顿了顿。
　　方师兄还在一旁，考虑到顾延之作为廖云峰峰主的尊严, 谢亦舒不能直接把原因告诉小胖崽。
　　他花了点时间给顾延之找借口，与此同时, 啵崽也端着严肃的神情，努力思考。
　　为什么父亲能拿到那么多跳跳糖呢？
　　作为同龄人中比较聪明的小胖子, 啵崽很快靠自己的小脑袋想出了一个合理答案——
　　难道是因为在娘亲心目中, 父亲的地位已经超过自己了吗？比起他，娘亲现在更喜欢父亲了吗？
　　啵崽心里一紧，昂起小胖脸，紧张唧唧地问谢亦舒：“是因为父亲比啵崽更乖吗？”
　　小胖子口中的“乖”, 应该指的是更讨人喜欢。
　　谢亦舒知道啵崽的意思, 可冷不丁听到有人把顾延之和“乖”联系到一起，还是不禁失笑：“不是。啵崽很乖。”
　　他解释道：“分装跳跳糖的时候，小白瓷瓶不够用了, 最后就用了个大一点的。”
　　不是因为怕顾兄不够，是巧合。
　　顾延之打开瓶塞的动作一顿。
　　他的心情突然没那么美了。
　　小胖子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他把小白瓷瓶宝贝似的收回袖袋里，伸手抱住谢亦舒的腿，亲昵地蹭了蹭，带着奶气的声音充满小孩子对娘亲的孺慕，“啵崽还以为阿爸跟父亲好，把啵崽排第二了呢。”
　　未来的大反派还是很有好胜心的。
　　他是想跟父亲并列第一，不想被父亲抢走第一。
　　“怎么会？”谢亦舒好笑道。他蹲下身，在啵崽的大脑门上亲了亲，“阿爸最喜欢啵崽了。”
　　啵崽小嘴一咧，踮起脚尖在谢亦舒脸颊上也亲了亲，有些害羞：“啵崽也最喜欢阿爸了。”
　　顾延之：“……那我呢？”
　　谢亦舒耳朵尖一红。
　　他从顾延之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醋意。顾延之没用“父亲”这个自称，让谢亦舒忍不住觉得，顾兄这句话是在问他。
　　小胖崽不知道父亲的小心思，他只是觉得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快准狠地对号入座了。大声补救道：“啵崽也最喜欢父亲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阿爸也很喜欢父亲，对不对？”
　　谢亦舒顺势点头：“对。”
　　是“很”不是“最”，顾延之又是一阵郁闷。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心急。不然就会跟个刚喜欢上一个人的毛头小子似的，急于得到对方的回应，显得特别不成熟。
　　顾延之捏了把啵崽的小肥脸蛋：“去跟林执玩吧。”
　　小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小执哥哥晾在一边了。
　　他飞快抛下顾延之，啪嗒啪嗒跑回床边上，一屁股坐在床边：“小执哥哥，吃了糖糖，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他抬起小胖手，戳了戳自己肉嘟嘟的脸颊：“嘴里是不是没那么苦了？”
　　林执点点头，忍不住问：“这个是？”
　　吃起来像是糖，还带着香香甜甜的葡萄味儿。可那种在嘴巴里跳来跳去噼里啪啦响的感觉，又不是普普通通的糖。
　　“是葡萄味的跳跳糖。阿爸说……”啵崽眨眨眼。
　　他忘记阿爸是怎么解释的了。好像是用乌金炉的时候，会产生什么什么气体……啵崽挠挠小胖脸，嗨呀，他记不清了。
　　林执没发现胖崽弟弟陷入了窘迫，安静等他继续说。
　　两个幼崽你看我，我看你，啵崽头一扭，大声向谢亦舒求助：“阿爸！！”
　　三个大人原本已经坐下开始说红子果的事，结果谢亦舒被啵崽这么一喊，又起身去了两只幼崽那儿。
　　方子遇怜悯地看了顾延之一眼。
　　他知道顾延之刚刚是故意把小胖子支开的，可惜支开没一会儿，谢亦舒就又被小胖子喊走了。
　　挺惨的。
　　方子遇承认，他一个娘胎单身的人，有些幸灾乐祸。
　　顾延之淡淡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了谢亦舒身边。
　　谢亦舒在跟两只幼崽解释跳跳糖的原理：“……乌金炉子在高温下会产生大量气体，如果不用灵力疏导，气体就会聚在乌金炉内，被吸收进丹药、糖浆里。”
　　“冷却后，丹药和糖果会因为这些气体碎成小粒。但这并没有让气体全部溜走，小粒里依旧藏着大量气体。等丹药渣和糖粒在我们嘴里融化，这些气体就全部跑出来了。所以会噼啪噼啪响。”
　　这是方师兄通宵研究出来的成果。
　　虽然和系统告诉他的有所出入，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啵崽点点小胖脸，对林执道：“对，就是这个。”
　　林执从没接触过这些，他身边没有人会这些。就连他常去偷听的几个学塾里知识最渊博的老先生，也只会教些识字、算数，不会教这些东西。一扇新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他想知道更多更多，不仅仅是乌金炉和炼丹。
　　谢亦舒看着林执眼里藏不住的好奇和求知欲，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感兴趣吗？”
　　林执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被察觉到了，红着脸点了点头。
　　要是能把林执留在廖云峰就好了。
　　谢亦舒揉着小孩的头发想。
　　下一秒，顾延之的话像道惊雷落在谢亦舒和林执耳边：“既然感兴趣，那你想不想和啵崽一块儿跟着那边那位方叔叔学？”
　　谢亦舒立刻反应过来，顾延之这是在问林执想不想留在廖云峰。心里一喜，没按耐得住，心情直接反应在了脸上。
　　顾延之看着谢亦舒眼角眉梢的欣喜，在心里记上了一笔：这件事，也做得让小舒开心。
　　小林执的反应就慢了一点。他不太敢去理解酷叔叔的话，他害怕是自己理解错了，酷叔叔只是一时兴起，或者随口一说，其实根本没那方面意思。
　　但胖崽弟弟的欢呼让他没时间去思考。
　　啵崽知道父亲是在跟他兑现让小执哥哥给他当哥哥的承诺，兴奋极了，看向林执的眼睛亮晶晶的：“小执哥哥，你就留下来吧！”留下来，给啵崽当哥哥，好不好？
　　林执鼻子一酸。
　　“我、我没有保护好你们送我的衣服……”林执把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委屈全哭出来了，“佟强他们看出我在临天城遇到贵人了，闯进来想把你们给我的东西拿走……”
　　“我把灵石和玉佩藏在门口的树下，他们没找到，只找到了衣服，就把衣服都剪开了……还有蚂蚱笼子，我捡麦秆编了好多好多蚂蚱笼，也被他们踩坏了……”
　　他没舍得穿他们买给他的衣服。
　　他想把它们留着，想着如果胖崽弟弟还记得，哪天来找他玩，他可以穿那些衣服和他玩。他编了很多蚂蚱笼，他可以穿着整洁的衣服，和胖崽弟弟一起逮蚂蚱。
　　他从临天城回来，就一直在想这些。都特别特别美好，可是他都没能保护好。
　　啵崽完全慌了。
　　虽然小执哥哥先前也哭了，但没有哭成这样。啵崽颤悠悠伸出小胖手，贴在林执的脸颊上，替他擦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