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黑框眼镜的女BETA摔倒在铺着血色绒毯之上。她被堵了嘴,眼睛惊恐地瞪大,显然已经将他们的对话全数听了进去。
“我只是想给记者小姐提供一点真相而已。”
“毕竟,这一手遮天的神当得太久,也该换一换了不是?”
第97章 97
逃亡星22区
地面颤抖着,来不及离开的清道夫摔落进了那道被撕开的深渊,它的执行官脸上没有半点轻松。那些清道夫在跌落进缝隙的一刹那就断开了联系,他们所有的探查手段都已失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在拉出了近一米宽的缝隙后,缓缓地撑在了地面上。
白连窝在罗伊的怀里,他将自己的下巴搭在了罗伊的侧肩上,他们此刻正位于最高的一棵树上,可以清晰地纵览整个22区,也将这个未知生物的一切举动都纳入眼底。
“那是,虫族吗?”白连的声音有些颤抖,黑发虫族感受到了他的害怕,犹带着花纹的手抚了抚他的头发,但他的面色也是难得的凝重。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
洁白的、由大理石砌成的神殿,红线串起的铃铛缠绕上□□的脚踝,因着舞者的旋转而发出清脆的铃响。
玫瑰花瓣飘落在亚麻编织的地毯上,长琴拨弄出醉人的声响,“美酒”斟入酒杯,又顺着嘴角划过喉结。
像是从一场漫长又甘甜的梦境中清醒,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嘴角,拭去了上边残留的一点儿血迹。
没有可怖的虫纹,尖锐利齿和虫化的躯体,那只手的主人有着如同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完美面容,身量颀长。繁复的花纹从衣领一直绣到了靴脚,他半身都沐浴在阳光之中,如同天神下凡。
神踏入尘间,俯身询问渺小的臣民:“是谁,在召唤我?”
“——是我的对手。”罗伊的眼神终于锐利起来。
三年前
黑发青年踏出了那个熟悉的机械舱体,记忆中他似乎这样做过了很多次。粘稠的营养液很快在空气中挥发干净,他如往常一般换上了同一套衣服。
逃亡星没有立即跟他发布任务。想来这一届赛事顺利的结束了,现在应当是进入了休赛期。
黑发BETA在原地思考半响,直起身来。隧道的灯光在他眼前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但他知道这里并没有感应装置,只可能是智脑为他亮起的。
作为逃亡星的囚徒,智脑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关注。有时它冷酷得只是台机器,有时又会在这些细节上有着令人诧异的体贴。
令狐守在了墓碑之外,他不知道罗伊会从在什么时候,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他的清道夫。
白狐耳朵动了动,令狐眯起了眼,果不其然地在片刻后见着了他的老朋友。也不对,应该说是新朋友。
“别试图想起这次的原因,你只要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出去的办法。”他挑起了一个笑容。
白色的长发飘散在空中,衬得令狐的脸色妖异。银色的吊坠从他的指间落下,在罗伊的眼前开始缓慢摇摆。黑发BETA的眼神慢慢地凝固,只看见那个吊坠在摇晃中模糊成银色的漩涡,在这时,他听见令狐的声音响起。
“你,非常想离开逃亡星。”
“但你,将注定会回到逃亡星。”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尝试逃离逃亡星。
虽被智脑囚禁着,但罗伊却有着诸多的权限,他可以在赛事期和休赛期随意行动。而智脑给他的权限更是大得令人难以置信,他可以任意穿梭在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甚至任何清道夫都无法对罗伊发起进攻。
当然令狐并没有告诉罗伊——虽然是老朋友了,但总得存着点底牌不是?
他同样没告诉罗伊的,是另一个推论。
执行官在逃亡星的生活绝对不算愉悦,虽然能掌控一整区的清道夫,但他们也只能在自己的赛区内活动。一个赛区虽有八小时车程的跨度,无人的风景也实属少见。但这么几十年的守下来,也真真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事情。
只有罗伊,可以真正意义上地走遍逃亡星30个赛区从春天到冬天,从荒漠到森林,从海洋到冰原的所有盛景。
令狐在收到罗伊给他捎带的各地特产后,勉为其难地压下了心中的酸意。老实说,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就连自己,也是给逃亡星拿来给这个黑发BETA解闷的。
对,解闷。
罗伊自己记不得以前做过的所有尝试,但令狐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他们尝试过联系外界,尝试过假扮选手,甚至截过派遣物资的飞船。当然这些行为只有罗伊能做到,令狐只要有了些微苗头,就会被智脑提示抹杀警告。
逃亡星对罗伊的所作所为堪称纵容,它只会在某一刻时出手——当罗伊将要离开逃亡星的那一刻。
那,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告诉逃亡星,这只是一趟小小的旅行,这个被它万分看重的选手注定将会回来。这几乎不算囚禁的囚禁能否暂停片刻?
微风掠过墓碑,乌鸦立在干枯的树枝上,如同静止的雕塑。
什么也没有发生。
银色的吊坠仍旧在轻轻晃荡,令狐的心跳得很快,他咧了咧嘴,干涩的声音好半天才发了出来。
“你绝对不会对逃亡星外的任何一个人产生留恋。”
穿过墓碑的风戛然而止。
清道夫的头转向了令狐,他被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罗伊对于逃亡星的意义。
赌庄的选手称他为守墓人,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罗伊守着的不是墓,是这座遥远星际的监狱星球。
令狐的背后冒出冷汗,又凉又热。这个星球绝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样,将罗伊作为那些机械舱里破壳而出的虫族的对手,或者说培养皿。它为他打造了一个世外桃源,它对他有着让人心惊的独占欲。
就像对它心爱的情人一般。
可是这怎么可能?一个星球,对……一个人?
罗伊登上飞船的时候,令狐表现得与寻常无异,他甚至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表现出一点儿对于这种不公平待遇的吃味。
“我说,罗伊。”令狐似乎不经意间提起,“你知道你这次出去的任务吧。”
罗伊点了点头,和外界接头,想办法将逃亡星内的虫王信息传达出去。他并不介意为击杀虫族献出生命,但他担心仅凭自己的力量无法保证完成使命。
“你的任务就是要找一个人,你……肯定能找到他的。”令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却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话。
什么意思?罗伊还想追问,但是舱门已经在他面前合拢。这艘休赛期的飞船从地面缓慢升起,囚禁了他二十多年的星球终于亲自为他铺好了离开的道路。
飞船的目的地定在了离逃亡星最近的一颗住人星,在那里这艘来自于逃亡星的飞船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令狐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说……
在飞船脱离逃亡星的大气层那一刻,罗伊的心脏突然鼓噪起来,他这数十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紧紧牵连着他的心脏,就在他的身侧强悍地带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
!!罗伊连忙转头,一架飞船隔着玻璃,自遥远的星际与他擦肩而过。
飞船侧沿是联邦首都星的标志,这是OMEGA学院的专列飞船,用来接送那些来自于各个星系的OMEGA学生。
令狐并没有告诉他那个人是谁,什么身份,甚至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他这样轻易地便脱离了逃亡星。
罗伊可以理解,毕竟对令狐而言,有许多话是被智脑禁令出口的。
而眼下,他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未尽之意,他们以前的方向全然推断错误。
逃亡星这般轻易放行,不过是想让他将真正的虫王带回来,带到逃亡星。
带回这个炼蛊之地。
罗伊的眼底划过一丝坚毅,他不会逃离,也不会退缩。他会承担他应该承担的一切。
并将虫王扼杀于逃亡星之上。
逃亡星上
令狐仰头看着远去的飞船,直到它在空中消失成肉眼不可见的小点。浑身绷着的肌肉才骤然放松下来。
在被无数双无机质的眼睛注视着的时候,也许是灵光一闪,也许是鬼迷心窍在继那句“你绝对不会对逃亡星外的任何一个人产生留恋。”后,他补上了一句。
“除了你。”这句话他面向的却不是罗伊,而是这座潜伏着未知生物的星球。
令狐如愿以偿地听见了飞船降落的声音,他们寻找多年的逃离通道终于为罗伊打开。
令狐脸上露出一点劫后逢生的笑意,虽然他相较于逃亡星,就像蚂蚁相较于大树一般渺小无力。但蚂蚁也有蚂蚁的智慧,他借着这点话术套出了一条重要的信息。
这座星球的背后,是人,最起码是个类人生物。
一个比虫王还要强大的家伙。
一个对罗伊有着如斯恐怖的占有欲的家伙。
他知道他还会再次见到罗伊,不光是他给对方下的暗示,这个庞大的星球的背后指使者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引诱回来。
令狐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喃喃道:“罗伊,你到底是,招惹上了一个什么怪物啊。”
第98章 98
多年前联邦i17星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祥和的小镇,但,这也仅仅只是看起来是这样。街上晃荡着的半大小子,腰里别着硬邦邦的枪支,这不是木头和橡胶做的玩具,而是地下黑市流通着的真货。
只有西山街那个叫做玛多的BETA是个异类,虽然是从小生在i17星被大家看着长大的小孩,性格却柔柔弱弱的,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星球,就像是绵羊一样温顺。
所幸她的父母在这星球上还算有点势力,她得以平平安安地,不碰刀枪地长到18岁,然后在18岁那年陷入了少女的爱情,爱上了来自联邦的驻地官。
联邦派来的驻地官能是什么好货色?无外乎是首都星放过来的探子,又怎么会对这星球上身份不明的女人动心?只是他的胆子确实足够大,仗着黑市的势力伸不到首都星,将玛多的感情玩弄了个彻底后姗姗离去。
他也足够狠心,为了永绝后患,还将玛多的父母朝联邦抖了个干净。如不是玛多是真的不沾一点儿黑暗,说不准也会被这场浩劫一并洗去。
只是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和爱人悲痛让玛多日日以泪洗面,直到有一天,那栋小屋里传出来的不再是玛多的哭声,而是婴儿的啼哭声。
整个小镇的人看着玛多的精神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她脸上开始带上了母性的微笑,她会在窗边哼着摇篮曲,为摇篮里的孩子织着毛衣。
她说那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开始等着自己的爱人回来。
她疯了。
“喂小孩,”石头砸在了小小的身体上,几个年长一点的小孩将他围了起来。
“你没摸过枪吧?”
“别说是没摸过,看都没看过吧。”
白连像一只幼猫一样被围在里头,几个孩子的身高已经足够将他围个结实。
玛多的事早在这一带传为了笑谈,连带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孩子也一并成了笑话。
只是这小孩长得确实可爱,那双绿色的眸子配上单眼皮,配着那种不经意间的冷淡表情,有种意外的野性美,从下往上一撩就让这些半大小伙子有点上火。
他们费劲心思地捉弄他,戏耍他,未尝不含了点儿小男孩的懵懂心思。先将他欺负哭,再教他学枪,这样一来他就会颠颠儿地跟着他们身后,用那颤巍巍的奶音喊着哥哥。小男孩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来,叫声哥哥,叫声哥哥我教你。”他们舔了舔嘴唇,嬉笑着推搡了白连一把。
“妈妈不让我学枪。”头顶的一撮卷发一翘一翘的,让人很有按上去揉一揉的欲望。“她让我学画画。”
学画画,学弹琴,学舞蹈,一切在这些泥腿子眼里娘气十足,毫无用处的东西。
“那个疯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些东西能顶什么用?i17星的人那哪个没摸过枪。”
领头的小孩正想掏出枪叫这傻蛋好好见识一下,他们的枪都塞在被铆钉扣紧的枪套里,被牛皮包裹着,很是满足他们耍帅的心理。手指方搭在卡扣上,却感受到一个尖锐的硬物抵在他最为脆弱的地方。
白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他离得很近,他握着一把美工用的小刀,带着寒光的刀刃被推了出来,他的语气带着些天真的疑惑,“哦,是吗?”
“可是,我觉得我的刀更快呢。”
手起刀落,在所有小孩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止不住的鲜血从顺着刀尖流了一地,他们的老大惨叫一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其他小孩软倒在地,看着满地的鲜血甚至生不起要抵抗的力量,毕竟他们也不过才是5、6岁的小孩,哪里直面过这样血腥的场景。
始作俑者手上的刀还泛着寒光,他的嘴角挑着一个嘲讽的笑,用刀背拍了拍还清醒着的几个小孩的脸,“喊哥,就放你们一马。”
几个比他年纪还大的小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裆部,抽噎着大喊:“连哥!”
“呼。”彼时还不叫独眼的独眼满不经心地吐了一口烟圈,上下打量着眼前颇显稚嫩的OMEGA,“你说你想来和我们谈生意?”
他也算听过对方一耳朵,小小黑色商帮的领头人。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若不是尚有点老玛多的势力在后边撑着,连这点名头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