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水的手指刚一探入兜里,就顿住了。
他愣了愣,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玩意儿,椭圆,乌黑带一点紫,外表坚硬。
……是在空间里,加西亚送给他的东西。
牧水抓着东西攥了攥,然后才又摸出了手机,看了一眼余额。
院长时不时就会往里面打一笔钱,现在零零总总加起来居然有足足四十八万了。
牧水沉默了一瞬。
……市价好像没有这么高吧?
当医生也能发家致富,以前老师也没和他说过呀。
牧水将手机放回兜里。
康叶问:“袁先生怎么了?”
牧水当然不会将袁盛的情况随意透露出去,他低声说:“可能有一点不舒服吧。”
康叶点了下头,也就不再问袁盛了。现在回想起刚才袁盛的眼神,康叶还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压迫感。
“你怎么知道他是……他的……”康叶含混了一下。
但牧水明白他的意思,牧水把自己困在空间里的事,讲给了康叶听。康叶听得瞠目结舌,但他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会不会只是一个梦?”
牧水摇了摇头,摊开了紧攥的手:“这是在空间里,加西亚送给我的。它跟着我出来了,所以……不是梦。”
康叶的脸色刹那间有了变化,他盯着牧水掌心的东西,感觉到一种本能上的压制,他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然后第一反应是:“他也送你东西?!”
牧水:“?”
牧水轻声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康叶有一点不高兴,但这丝不高兴,被很好地掩藏在了他的眉眼间,只低声嘀咕了一句:“他还给你送东西……”
嘀咕完,康叶就恢复了正色,道:“我以前没见过他,组织里很多人都没见过他,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是老是少,是瘦是胖……你突然说他就是……我还觉得有点玄幻……不过,确实,刚刚门开了之后,一个照面,我就觉得他不是一般的人。”
牧水坐回到了病床上,和康叶隔着一段距离,然后又问了问组织里的一些事。
卫生间内。
袁盛用凉水泼了头,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他睁开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凶恶又疯狂起来,他微微躬着背,双手牢牢抓握着面盆,借此发泄着体内涌动的力量。
“啪”,小丑面具被碰撞到了地上。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袁盛低低地喘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努力将脑中的画面驱出去,眼底的凶恶与疯狂,就这么又被生生压了回去。
他站在那里,僵了好一会儿,四肢好像都是麻的。
然后他才慢吞吞地弯下腰,捡起了掉落的小丑面具,重新戴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原本坐在病床上的牧水,立马就起了身。
“好点了吗?”牧水低声问。
“嗯。”
因为刚才的话袁盛没有听见,牧水只好又复述了一遍给袁盛。
袁盛:“他送你一个石头?”
牧水:???
怎么一个个的关注点都怪里怪气的。
牧水:“也不是石头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袁盛:“我看看。”
牧水摊开掌心。
袁盛摘下面具,努力定神看向了他掌心的东西:“哦。”真几把丑。
手倒是好看的……
操。
不能想。
袁盛猛地把面具又扣了回去。
牧水:???
牧水:“你能认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袁盛:“长得跟个结石似的,没见过这么丑的东西,不认识。”
康叶虽然没说话,但他在一边也默默地想。
……还没他尾羽好看。
康叶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染了个五颜六色是十分正确的决定!
牧水:“好叭,既然都不认识,我先收起来吧。”
“这东西你还收着?不如趁早扔掉。”袁盛说。
康叶表示附议:“袁先生说得有道理。谁也说不准这个东西是好是坏。”
要是送东西的是刚才的加西亚,牧水说不准还真会扔了。但想到空间里的加西亚,牧水就犹豫了。
牧水摇摇头:“别人送的东西,不能随便扔的。”
康叶从来都是很没有原则的,他开口说:“牧先生说的也是。”
袁盛:“……”
同一层楼最角落的病房里。
帘子后,男人坐在病床上,苍白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照片,他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动手撕了照片,撕去了照片背景里无数挤着的人,撕去了围绕着牧水的两个男人。
只留下中间一抹身影。
男人捏着那一点儿照片,死死盯着那抹身影:“……我过去这么傻逼吗?”
骨飞不敢说话,默默地抿住了唇。
男人说着抬手摸了摸耳后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男人的脸色刹那变得更阴郁了。
他手指一紧,将照片搓成了一团。
但过了会儿,他又松开了手指,把揉皱的照片一点点铺开了。
男人的口吻显得有一丝嘲弄:“……指不准这会儿,他还觉得加西亚送的东西怪丑的。再见到我之后,说不准更会转手丢掉。”
骨飞还是不敢说话。
空间崩了是他能力不够,如果空间不崩,哪有现在的麻烦事。
男人将照片塞进了身上的病号服口袋,他起身道:“下次多给他们看点书,别再培育出焰鸟这样的傻子鸟了!”
骨飞低声问:“那还派遣人吗?”
“戴小丑面具的男人。”
骨飞:“嗯?”
“十个你,也不够他打的。”男人说着低下了头,朝垃圾桶看去,垃圾桶里,齐星汉和袁盛都被撕了下来,一个躺在垃圾桶角落的左边,一个在右边。男人看着右边有齐星汉的那块残角:“还有这个……那个该死的外围成员,为什么会找到他们的地盘上去?”
骨飞:“因、因为也傻吧?”
男人口吻低沉而阴郁地道:“都是一群令人讨厌的人。”
说完,他收起了目光:“都烧了。”
骨飞结巴得更厉害了:“……没、没有打火机。”
男人:“……”
就算他们能力通天,能把整座医院都掀飞,让周边所有的树木、电线杆子拔地而起,横空飞舞……那要烧东西也得讲究基本法。得靠火点。
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今天也真他妈是丧了吧唧的一天。
卡托帕斯抑郁地想。
第45章 袁哥下线
第二天加西亚的那间病房就上了锁。
护士说:“罗德尼先生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也好。
牧水松了一口气。
在空间里的是加西亚, 空间外的是卡托帕斯。结合之前护士给出的信息, 再结合空间里加西亚的言辞举止……与其说加西亚像是卡托帕斯的另一个人格,不如说加西亚是过去的卡托帕斯,是十多年前入住医院的卡托帕斯。
但骨飞为什么会将他拖入这样的一段空间里, 牧水还想不明白。
不过,不管怎么样, 那个在空间里,对牧水表露友好的加西亚不存在于现实。
现实里只有并不友好的卡托帕斯。
所以当然还是离开了好。
至少那个叫骨飞的青年, 不会再试图将他困住了。
骨飞是什么呢?
牧水一边接过护士递来的病号饭,一边忍不住思考。
他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康叶想了想:“人鱼?海妖?我只在一些精怪故事里, 听说过这两个能制造幻境的物种……”
“唔。”牧水点了点头。
所以他之前闻见的腥气, 是来自骨飞吗?
这些怪物,怎么一个个身上都有味道呀?
牧水叹了口气,同时忍不住屏了屏呼吸。
康叶一看见他的动作, 就知道是自己又臭到他了, 眉眼刹那就耷拉了下来。
“那……他会是什么?”康叶低声问。他口中的“他”,指的当然是卡托帕斯。
牧水突然想到了齐星汉。
齐星汉似乎就没有原型一说,他仅仅只是背上长出了骨刺而已。
“他……不一定是什么物种, 有可能仅仅只是某些部位发生了异变。”牧水想了想说。
以他现在掌握的信息,要对怪物进行分类,太难了。
牧水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职业生涯目标,已经渐渐转到做一个完整的“怪物图鉴”的歧路上去。
康叶叹了口气:“我以前也就只接触过这么一个组织……”
所以他想要提供给牧水更多的信息, 都不行。
牧水却怔怔道:“我遇见了这么多的怪物……为什么没有一个更官方的组织,将他们聚集起来呢?”
“也许有吧。”康叶说。
“唔。”
说话间,袁盛推门进来了,他脸上还扣着那张奇怪的小丑面具。
他就这样在医院里行走,每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会忍不住频频打量他。但就算是戴着这样诡异的一张面具,在医院护士中间也还是格外的受欢迎。她们都以为他是一个行为艺术家。这么想一想,顿时还觉得更酷了。
所以袁盛下了个楼回来,怀里就多了点小饼干大白兔奶糖之类的玩意儿。
袁盛走到了牧水的病床边,松开手臂,饼干奶糖哗啦啦都落在了牧水的病床上。
“给你吃。”袁盛说。
牧水美滋滋地拿起了奶糖,拆了糖纸咬在嘴里,抬头含糊不清地问袁盛:“袁哥,你吃吗?”
“不吃,甜了吧唧,不好吃。”袁盛说。
不爱吃甜。
牧水默默地在心底给袁盛贴了个标签。
康叶在一边:“……”
天啊,这两个人是有多直男?
袁盛转手就把小护士送的小零食给了牧水,牧水也愉快地收下了。
怎么看,这两个人都跟完全没开情窍的小男生一样。
康叶为自己艰难的求爱路掬了一把眼泪。
等牧水一颗糖含到半化不化的时候,袁盛突然出声:“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嗯?”牧水怔怔地仰头看着他。
袁盛指尖有点发痒。
他想摘下面具看看牧水的表情。但理智又制止了他的动作,他甚至不敢产生零星半点的联想,他只能尽量将自己的大脑放空,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也跟着变得麻木了起来。
袁盛舔了下干裂的唇,低声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暂时不需要对我进行监护,如果徐永茂,哦,就是院长,他来找你的话,你如实告诉他,他不会为难你。”
牧水有点晕乎。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一点!
牧水忍不住问:“那,那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袁盛:“……不会太久吧。”
要么很短,要么就再也不会回来。
袁盛心底很清楚,但嘴上却没那么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如果那样说的话,这小孩儿的眉眼会微微耷拉下来,眉眼间含着一丝委屈的味道。但袁盛一面又觉得,也许牧水根本就不会在意。毕竟还有一个齐星汉呢……还有康叶……想到这里,袁盛不自觉地拧了下眉,心底有一点微妙的不高兴。
牧水其实也觉得,同时监护袁盛和齐星汉太吃力了。
接到袁盛资料的时间节点,如果是在他和齐星汉已经足够深入了解了,并且对齐星汉的监护治疗起了一定的效用,这样的时候就很合适了。
但是这会儿牧水心底浮现了一点微妙的罪恶感。
他觉得是自己的看护不力,才导致袁盛的病情又加重了,尽管牧水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再次诱发了袁盛的病情……
“那……那好吧。”牧水心想,这下连房子也不用租了,又省了一笔钱。
面具后,袁盛的眉毛拧得更厉害了。
放置在胸腔中的那颗心,剧烈地冲撞挣扎着,让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跟着躁动不安了起来。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想。牧水短暂地自省了一下。
牧水低声说:“等你回来的时候,就暂时和我一起住吧。”
嗯!这样才是负责任的医生应该做的!
袁盛拧住的眉头慢慢舒开了。
他应声:“嗯。”
袁盛说完,就大步朝病房门的方向走去,等走到一半,袁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重新转身走回来,从工装裤的兜里掏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他往牧水的病床上一扔,说:“跟你换。”然后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盛的腿长,步子迈动得快,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等走进了电梯,袁盛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这才觉得脑子里渐渐平静了下来,连带胸腔里暴躁的心都恢复了一成不变的麻木。
我怎么了。
袁盛面无表情地想。
他不知道为什么注入血液的情绪,为什么那么的动荡、不稳定,甚至是隐隐带着可以席卷一切的疯狂味道。
但他知道,如果他再留在牧水的身边,那股情绪会将牧水撕碎。
袁盛抬手调整了一下面具。
突然就觉得用西装领带蒙眼更好。
……
牧水坐在病床上,愣愣地望着病房外空荡荡的地方。
什么都还没做,就送走了自己的第二个病人,牧水忍不住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