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
他张开了嘴,吐出了长长的蛇信一样的东西。
“嘶——”
那东西转眼就到了牧水的面前。
也就是这一瞬间,牧水才看清,那不是蛇信,而是一个人的舌头如橡皮泥一样,被挤压拉长,最后在舌尖剪开一个分叉,上面的疤痕都还清晰可见。
牧水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
但袁盛的动作更快,他一手扣着牧水不让动,另一只飞快地抓住长长的舌头,手指弯曲一用力,将舌头打了个卷儿。
然后他抓着舌头一拽,老林就生生被他拉得横飞了过来。
牧水:???
“你想要什么?”袁盛嗓音低沉地问。
乍听来,好像还是友好的,就跟问你今天吃饭了没的口气差不多。
牧水看了看袁盛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牢牢攥着朱红色的东西,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老林成了一只被冲上岸的八爪鱼,四肢在空中挥舞着,脖子因为舌头被抓住而向上吊起,口水因为合不拢嘴而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牧水:“……”
您攥着人舌头呢,让人怎么回答?
袁盛的手盖在了老林的脸上,摸了摸,然后皱起眉,手在老林的衣服上擦了擦,说:“你长得真丑。”
老林:“嗬……嗬……”
袁盛眼睛上还蒙着领带没有取下来,但他却丝毫没有失去视线的慌乱,相反,淡定极了。
昏暗的光下,袁盛英俊的面庞,就像是被点缀了点点光芒,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他面容更见冷厉,他低声道:“哦,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可是……我、不、给。”
最后几个字缓缓地从他的嘴里吐出,带着极度欠揍的气焰。
袁盛抓着老林的舌头,用力一揪,力道之大,大到牧水都听见了一点撕拉的声音。
老林喉中发出了更凶狠的“嗬”声。
但袁盛比他高了太多,袁盛将他一拎起来,老林就挨不着地了,四肢就这么失去了着力点,还被迫得仰着头,跟吊死鬼一样。
袁盛:“你这个舌头能扯多长?”
老林:“嗬……嗬……”
袁盛:“你等会儿,我试试。”
老林:“嗬……嗬……”
袁盛:“啊,不能再长了啊。”
老林:“……”
就在刹那间,牧水听见了一阵像是生生把布帛扯开的声音。
“噗”的一声,血液飞溅。
袁盛把舌头拽了出来,老林一个仰头跌倒了下去,成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八爪鱼,这下喉中连“嗬”声都发不出来了。
袁盛缓步走到了门边,一脚踩下垃圾桶的踏板,然后把舌头扔了进去。
“我还当你舌头是橡胶,还能接着往下扯呢。没意思。”袁盛嫌恶地走到了洗手台附近,开水,洗手。
牧水蹲下了身去看了看老林。
老林瞳孔涣散地盯着他,脸上还跃动着兴奋的色彩,就好像这是一种本能。
本能什么?
本能地对他有渴望?
牧水拽着小丑服,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也没有水煮肉的味儿啊。
这头袁盛已经洗干净手回来了,他提拎了一下牧水的领口,把牧水从地上拉了起来:“换衣服,赶紧走了。”
说完,袁盛像是完全遗忘了老林一样,真就转身先去换衣服了。
老林对于他来说算什么?
大概就只算是夏天误入了他领地里的一只蚊子,一动手,一按,蚊子就死了。
牧水抿了抿唇,转身去换衣服。
他的心跳这才快了一点点。
袁盛动手的时候,没有暴露出一点异形的地方。
他这个人更复杂,心理更强大,也更具有着偏向于反社会人格的特质。
……
牧水换好衣服出来,袁盛已经在外面等了。
他高大的身影,往门口一站,几乎把那儿堵得严严实实。
牧水慢步走上前,问:“不打120?”
“打什么120,这种东西,轻易死不了。”袁盛说着,重新扣住了牧水的手腕,就跟大人牵小孩儿似的,扣着牧水往外走,一边走,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吓着了?”
牧水摇了摇头,等摇完头,他又猛地意识到对方压根看不见,于是低声说:“没有。”
嗓音软软的,带着一点点柔和且平静的味道。
袁盛说:“是吗?以前遇见这样的事儿,他们大都觉得他们自己在发梦,而我……在发病。”
作者有话要说: 早鸭~袁哥是真的凶,你们以后还敢说袁哥穷吗!大声告诉我!
第18章 他有病吗
别人以为自己在发梦,而以为他在发病。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牧水的眸光一动,但却没有就这句话往下问,而是道:“以前发生过很多今天这样的事吗?”
“偶尔吧。”袁盛漫不经心地说着,推开了游乐园的门,带着牧水走了出去。
外面下了班的行人匆匆走过,马路上车辆拥堵在一块儿,等待着红灯变绿。
嘈杂的声音又如潮水一般,刹那间涌了回来。
牧水顿时有种终于回到真实世界的感觉。
“除了老林这样的,袁先生以前还见过什么样的?”牧水问。
他的口吻纯良,听起来好像就只是出自单纯的好奇。
袁盛顿了下,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隔着眼上的领带,但牧水还是感觉到,袁盛的目光好像穿透了那层布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袁盛还真没听过别人问他这样的问题,他一边回忆一边答道:“嗯,大部分都长得挺丑的……长鸟嘴,长象牙,还有四肢变形拉长的……”
牧水困惑地开了口:“那是按颜值分档吗?长得好看的,就比较厉害?”
至少从他见过的齐星汉、袁盛、赵云、老林这么四个样本里来看,是这样的。
袁盛又顿了顿:“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齐星汉和袁盛其实也才接触到这个奇幻的世界不久,加上他们见过的其它怪物也并不多,所以缺乏建立统一认知体系的样本。
以至于现在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的。
牧水的脑子里,又涌现了一次袁盛那句话。
别人以为自己在发梦,而以为他在发病。
袁盛比任何人都清醒,他了解自己的现状,知道自己哪里变了。
但别人却不了解,并且不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东西,于是指责他是发病了。
那问题来了……袁盛和齐星汉,是真的有病吗?
会不会……他们对自我的认知,其实十分准确。反而是其他人,坐井观天,粗暴地将他们定义为精神病?
“车来了。”袁盛的声音打断了牧水的思绪。
牧水抬头看去,就见公交车在他们的面前停住了。
袁盛扣着他的手腕,带着他上了车。这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当然挤得厉害,刚一上车,牧水就被门口的大妈一屁股撞进了袁盛的怀里。
袁盛穿得单薄,但身上却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牧水被挤得只能抵在他的胸膛前,袁盛高大的身躯挡在那儿,在他的身上落下了一大片阴影,牧水有种自己被圈在了他的影子里的错觉。
车里变得越来越挤,甚至还有人故意往这边靠。
车里的人打量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牧水二人,这让牧水感觉到了不适。
他隐隐约约能明白一点,袁盛的感觉了。
当你清醒时,其他人却用你发病了的目光来打量你……那又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牧水忍不住拽了拽袁盛身上的背心。
袁盛微微低下了头:“嗯?”
“你真的需要我吗?”牧水低声说,像是说给袁盛听,也像是在问自己。
袁盛一怔,大概是没想到牧水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但牧水正儿八经地思考了起来。
为什么要到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实习呢,一是为了更好地写论文,二是为了拥有更多的实战经验。可这应该是建立在对病人有所帮助的情况下。
如果他毫无作用,反而还只会给病人带去压力的话,那就没必要了呀。
牧水问完那句话后,就久久没有出声,他一脸严肃,五官都绷紧了。
袁盛忍不住开口:“牧医生打算走了?”
牧水踮了踮脚,凑在了他的耳边,低声说:“你有强大的心理,能完全克制自己,且拥有完全正常的一套逻辑……行为举止虽然不同于常人,但依旧是符合正常逻辑规律的。你……真的有病吗?”
“有吧。”袁盛抓着牧水的手臂上,青筋微微突起。
“司汤达综合征?嗯……也许应该让院长换一个医生来。”牧水想了想说。
“换什么样的?”袁盛问。
“……没那么好看的吧。”牧水小声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有一点的不大好意思,感觉就跟自己夸自己长得特别好看一样。
“换个丑的?”袁盛直接了当地说。
牧水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那不行,丑成老林那样的,得让我拔舌头。”
牧水想到了老林惨兮兮像只脱了水的八爪鱼趴在地面上的样子:“啊,那还是算了吧。”
袁盛:“嗯。”
牧水放松了身体,但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他又扒拉住了袁盛的肩膀,往上蹭了蹭,问:“我们就这么走了,老林不会被警察发现吗?”
“他自己会想办法离开那里的,他更不愿意被发现。”
“为什么?他可以再伪装成普通人啊。”
袁盛却转声问:“你今天在C点遇见他了吗?”
牧水点了下头。
“他吃人。”袁盛平静地说,就像是在说他吃素一样。
牧水静默了一秒:“……吃人?”
“嗯,身上的血腥气太重。警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身上有没有命案。”
“所以他今天到C点来,是为了找游客下手的?”牧水接口道。
原来今天游客还真没有说错,他真的无形中保护了他们啊。
“应该是做记号,做了记号,他就能在游客离园后,准确无误地找上他挑选好的猎物。游客里的人,每天来来去去,一波里只挑一个出来,彼此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很微弱。警方侦查也就无从下手。”袁盛说着顿了顿:“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这样做。”
说到这里,袁盛皱了下眉:“算了,如果我是他,也不会这样做。吃人太恶心了。没脑子的低等动物才会干的事。”
牧水叹了口气:“那应该杀了他的。”
袁盛突然看向了他,似乎是有点惊奇他会说这样的话。
牧水疑惑地看了回去:“嗯?”
袁盛低声说:“我以为你要说这种人渣应该交给法律来制裁,早知道这样,就直接把他撕了,跟舌头一块儿塞垃圾桶里了。”
牧水:“???”
“那还是算了吧。”牧水舔唇,突然觉得,不对,他还是需要接着担任监护人的。
他得给他们定期做心理疏导才行。
不然撕来撕去,没问题迟早也得出问题啊!
周围还有人在低低议论他们。
“哇穿成这样,是要去拍戏吗?”
“不会是在录什么节目吧?车里其实藏了摄像机?”
“还在咬耳朵说话……”
他们哪儿知道,这头都快贴一起的两个奇装异服的人,满嘴都是杀人、吃人……
而满面纯良的牧水,这会儿费劲儿地掏出了手机,先搜索了一下怎么发匿名短信,再紧跟着下载一个软件,虚拟号码,发给了之前留的小警员。
还是不能让老林跑了。
袁盛微微低着头。
目光又一次透过了薄薄的丝绸,将牧水的动作收入了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牧水:给你换个丑点的吧。
袁哥:实不相瞒,丑的早就死了。
第19章 同居日常1
回到袁盛的家里,两人潦草地解决了晚餐。
牧水忍不住问:“咱们就吃红烧牛肉面吗?”
袁盛想了想:“那换成泡椒味儿的?”
“……”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呢?”牧水反问。
“有什么意义?”袁盛蹲下身,一边修瘸了的椅子腿儿,一边说。
“活着的意义。”牧水认认真真地接口道。
袁盛直起身,将椅子放好,猝不及防地转了话题:“你想吃什么?”
“嗯?”牧水愣了一下,说:“拔丝芋头、红烧肉、炝炒青笋配米饭。”
袁盛背对着牧水,没有出声,像是在艰难地思考,怎么闭着眼瞎几把炒菜的问题。
牧水紧跟着说:“我会做。”
袁盛这才慢慢转过了身,他蒙着眼看向牧水:“你会?”
“嗯,你吃吗?”牧水问。
选择决断也就不过是一秒钟的功夫,袁盛说:“吃。”
牧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个不挑食。
大概是牧水刚腹诽了齐星汉的原因,牧水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上面显示着名字——齐先生。
牧水接通了电话,那头立刻传出了齐星汉的声音:“还在金阳区?”
“嗯。”
“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