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修坐进车里,回头看窗外发现小东西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惨白着张小脸皱着眉,让他看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二郎神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怎么了?舍不得?”
“待会回来就见着了,有什么舍不得的?”皮修靠着椅子闭眼,回想着从监督办回来的路上似乎有家蛋糕店,小东西没有吃过蛋糕,到时候给他带一个回去尝尝味道。
李靖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嗤笑:“你把凡人打成那个样子,那可不一定马上就能回去。”
任骄靠着窗户回头看着李靖:“李天王这意思是还要扣人了吗?”
“人有人法,妖有妖规,犯了法就应当按照规矩判罚。妖规第一条就是不许随便伤人,更何况是……”
皮修骤然睁开眼,妖气四溢,哮天犬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呜咽钻进二郎神怀里,惹得这位二郎真君也睁开了天眼同皮修对上。
“你话太多了。”皮修收敛自己的妖气,冷冷道:“难道我想回去还有人拦得住我吗?”
任骄瞥了眼面色阴沉的李靖调笑说:“李天王家里老婆孩子都没有,你冷清惯了,还不让别人回家同老婆孩子团聚?这也太缺德了点吧。”
二郎神摸着哮天犬的后背安抚,淡淡说:“即便李天王话有错,那也不应该随便放出妖气吓唬人。”
“不好意思,嚣张惯了,改不了。”皮修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没分给旁人一个眼神。
车开到了督办处,皮修从车上下来轻车熟路进了问询室,督办处的几个神仙妖怪头子已经在等着了。
西王母一见皮修进来就坐直了身体,努力让自己使眼色的动作不那么明显。
东王公坐在另外一边,手上拿着个小钟摆弄来摆弄去,没把皮修放在眼里。玉帝坐在最中间,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痛骂皮修这个老家伙又没事找事给他整活。
皮修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我先声明,是他们先动手砸场子的。”
“这点我们已经了解到了。”玉帝笑着说,“不过当时突然天色大变,就连天道都被惊动,看上去皮老祖怒火不小。”
皮修坦然:“一般般吧,也就想把他脑袋拧下个七八次的那种。”
玉帝一噎,脸上的微笑快要维持不住。
“还有什么情况需要了解吗?如果没有我先回去了,家里小东西还等着呢。”皮修有些不耐烦,抖着腿催促有话快问,别磨磨唧唧浪费大家时间。
“当时还有凡人在场,他们的记忆我们会派遣专员抹除,至于在场的人员名单到时候还请你配合。”玉帝道。
皮修应了一声:“行,店里装的有摄像头,到时候你让三眼娃跟我回去一趟拿录像就是了。”
问询室的房门敲响了一下。
二郎神推开门,冲着玉帝点了点头:“老君那边检验结果出来了,的确有点问题。”
他递上自己手中的文件夹,转身同皮修道:“那些受伤的凡人身上发现了妖气,他们应当是受到了妖怪的蛊惑才冲动对你挑衅。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残留的妖气十分淡薄不够我们寻找出源头。”
皮修挑眉:“所以呢?”
“需要你告诉我们和你有过过节的妖怪名单,我们需要逐一排查。”
皮修一顿,想了想说:“跟我有过节的妖怪可太多了,多到我都记不清了。”
玉帝听得眉头一跳,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看向皮修说:“妖气有两股,看上去是团伙作案,皮修,你好好回忆得罪过谁。这种用妖气蛊惑人心的行为是天道一心杜绝的,如果再有下一例,可能会对……”
“我得罪过谁?”皮修突然笑了,“这里坐着的有谁是没得罪过的吗?自己举手让我看看。”
场面顿时尬住,东王公玩钟的手都停了下来开始进入贤者时间,西王母装作四处看风景,只有玉帝一脸僵硬。
**,**,他的拳头硬邦邦。
问询室里安静了许久,皮修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给我张纸,我写给你们。”
任骄在走廊里等着,时钟上的时针走了一圈皮修才从问询室里出来。
任骄:“怎么样?”
“没怎么,那些精神小伙身上有妖气,三眼娃说是受了妖怪惑术才会冲动犯事。”皮修道。
任骄咂嘴:“哪个妖怪啊?我得见见这胆大的哥,主动出击找你的麻烦,太强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勇的。”
“两股妖气。”皮修放低了声音:“你到时候去医院走一趟,去看一眼。”
任骄点头:“知道了。”
背后的门一响,二郎神拿着拿张纸走出,在皮修面前站定说:“这张纸上少了一个人。”
“什么人?”皮修问。
他心想难道自己还不记清楚仇人有哪些了?
二郎神拿着纸又看了一遍,再次确认之后才道:“没有饕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皮修一听转身就走:“饕餮只是骗我钱的狗东西,不是我的仇人,还有你的废话太多了。”
第26章
文熙坐在窗边看着楼下,手中的书停在第一页,一直没有翻动,晚霞把他的脸染上温黄,睫毛在脸颊上投落下一层淡淡的影子,路口的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他眨了眨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到皮修那个老妖怪的身影。
文熙一手握着书,一手缓缓抚摸着今天被刺穿的地方。
被冰冷的刀身穿透身体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和转瞬而逝的疼痛。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也足够让他恐惧和害怕。
文熙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腹部,手指下的皮肤没有一点温度,他是鬼没有痛觉,普通的刀具也无法伤害他。疼痛感是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回忆,而不是今天刺穿身体的那柄刀带来的。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当初自己就是被这样一刀刺穿腹部然后死去?
文熙坐在椅子上努力回想,试图找出一星半点,却只得到难以忍受的头疼。
什么都想不起来,挫败感和痛苦在心里交织,伴随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里弥漫。
不能长时间晒太阳,每天需要喝那苦到让人皱眉的定魂药,文熙不曾觉得自己同凡人有什么区别,甚至催眠自己可能有一天还有机会还阳。
可是今天的一刀,将他这么多天来的自欺欺人彻底撕裂扯破。
他死亡沉睡时间却依旧流淌,当年那些爱过恨过的人都已经逝去在了从前,就是现在想去报复或是报恩,轮回几世他们也都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文熙抓着书的手握紧又松开,或许自己真的应该等到秋天来临的时候,听老妖怪的话去投胎轮回。届时尘归尘土归土,一碗汤下肚什么都不记得了。下辈子平凡人家父母双全,幸福平安度日也无不可。
文熙想着突然听见耳边一个声音问:“在想什么?”
他一惊,回头便看见皮修站在身后。
“你怎么……”
皮修握住他捂着肚子的手皱眉问:“怎么捂着这里,是不是难受?”
“没、没有。”文熙握住他炙热的手:“你回来好慢。”
皮修挑眉:“已经很快了。”
他抱着小东西起来让鬼坐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则坐在了文熙一直坐着的椅子上。他扭头看向窗外的路口问:“是坐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文熙沉默了一会才应了一声。
“一直看着?”皮修问。
文熙捏着手里的书说:“其实也没有一直看着,我也是一边看书一边等而已。”
“真的?”皮修抽出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那下次等的时候不要看书了,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文熙一顿:“其实还好,也不无聊。”
“真的吗?我看你把书第一页都捏出印来了也没翻到第二页去,一定是书太无聊了让你看不下去。”皮修的声音带上了笑意,看着文熙开始发红的耳朵,忍不住又将这小东西搂紧了点。
文熙半天没说话,皮修也陪他沉默。
但沉默了没多久,皮修先耐不住开口问:“为什么今天要冲上来帮我挡?”
“我怎么知道你皮糙肉厚不会受伤?”文熙咳了一声,故作平静软声说:“更何况要是你出了事情,我可怎么办?没你照顾我,过不了两天我就要烟消云散啦。”
皮修听着轻笑了一声,手搭在了文熙的肚子上,温热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却同背后的老妖怪贴得更近。
“下次不会了。”皮修低声说。
文熙靠着他仰头去看他的脸:“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谁能为难我?小东西,你也太小瞧了我一点。”皮修笑了一声:“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开始一定要同我一起去?”
“就……”文熙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从前祖父被他们带走的时候,也同我说他马上就回来。”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以为短暂的分别成了永远的诀别。
文熙有些恍然:“后来抄家的人就来了,我正在书房里看书,然后……”
“嘘——”皮修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这些,我不喜欢听。我可不想当你爷爷。”
文熙被他捂着嘴闷声说:“你的年纪当我太爷爷都足够了。”
皮修没说话,只是手缓缓往上移,将文熙的眼睛遮住。老妖怪的手又微微用力,让小东西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黑色柔顺的头发擦过皮修的脸颊,他微微低头看着文熙白皙的脖颈,眼睛黄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要是你的魂体出事,到时候更麻烦。”皮修说完松开手抱着文熙起身,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蛋糕,文熙看着好奇,直到皮修叉了一块伸到他嘴边,这才问:“这个就是网上他们说的蛋糕吗?”
“尝尝。”
文熙张开嘴,又轻又软的奶油包裹着甜在他的舌尖炸开。皮修看着小东西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笑了一声。
其实小东西也挺好养,关键时候还有点良心不是个白眼狼,养着也不算太亏,没想象中的赔钱。
皮老板想着手下动作不停,亲手喂完了文熙一块蛋糕,又顺手擦干净他嘴角的奶油。
背后的珠帘这时清脆撞响,小扫把背着书包走过来,一脸的不情不愿。
“爸。”小扫把叫了一声再次发表自己的厌学言论:“我、我不想上学!”
皮修把蛋糕盒子扔进垃圾桶里,擦了擦手问:“又怎么了?是你同学又抢你扫把了还是又往地上扔垃圾被你瞧见了?”
“不、不是!”小扫把憋红了脸:“他们笑、笑我名字!”
文熙奇怪:“你名字是什么?”
“我、我就是没、没名字!”小扫把跳脚。
文熙:……
皮修:……
皮老板一拍脑袋,小扫把的名字这得是历史遗留问题了,当年捡孩子回来的时候,大家取名都是根脚是什么叫什么,贱名也好养活,皮修也没多想,嘴里小结巴小扫把轮着来。
现在孩子长大懂事了,不能再继续糊弄下去了。
皮修摸出手机说:“等着,我给你在网上找个名字。”
文熙一把抓住他的手:“网上随便找的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皮修看了眼屏幕:“网上有那种一键生成几百个名字的,从里面选个顺口的就行。”
小扫把大叫:“不、不要!太、太随便了!”
“那你自己想叫什么,告诉我,我给冯都打电话叫他改。”皮修看了眼时间,把手机放回口袋,“先写作业,写完作业再想。我先下楼去盯着,别贾素珍又给我搞海碗行动。”
“我不、不要自己想。”小扫把走到文熙身边,抱着书包看着皮修下楼的背影生气。
文熙摸了摸他的头:“别生气,先把作业写了。”
小扫把看他,突然叫了一声妈。
文熙眉心一跳,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想应。虽然是六百多岁的鬼,比小扫把大了不少,可看模样,自己也没到当他妈的年岁。
“以后叫哥行不行,别叫妈。”文熙顿了顿:“我同你爸不是成亲的关系。”
小扫把摇头:“妈给我取、取个名字,我就叫、叫你哥。”
文熙一愣:“你要我给你取名字?”
“爸爸没、没文化!不要他!”
没文化的爸爸在楼下连打了两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惊得整个店里都安静了两秒。苏安立刻抽纸奉上,告诉老板要注意身体。
皮修擦了擦鼻子,心想又是哪个狗东西在背后骂自己,小心被自己抓出来头都拧掉。
精神小伙来闹了一通,店里的桌椅板凳坏了几个,皮老板同狗腿子苏安一合计,两个人都肉疼得不行,抓着账本算盘精厉声说:“老板!要严惩!严惩啊!”
皮修痛彻心扉,心想早知道有这种不怕死的冲锋战士来找事,自己就不把红木家具搬出来搞情调了。
苏安按着计算器:“老板,他们医药费需要我们出吗?”
“出个屁,就是丧葬费老子也不出!”皮修眉头紧皱,心想今天晚上得让贾素珍上台唱两句,还得加价不加量,一首曲子价格得上升25%。
他正想着就瞧见一声闷响,台柱子贾素珍呆愣愣站在走廊上瞧着大厅门口,手上的菜单散落了一地。
“怎么了?”皮修顺着她的目光朝门口看,就见吴祖同一女生有说有笑进来,两个人挨着坐在了他常坐的老位置上,一抬头就是贾素珍的唱戏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