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的,怎就成了瞎子?可惜了。”云乔叹息,领二人去往摩罗城地下宫殿。
原来,在银戎铁骑攻破城门之前,城主曾命人将老弱妇孺藏入地下宫殿,这才保住百余条性命。
陈川与司烜跟随云乔拾阶而下,才行至半路,便听闻一声疾呼:“少主人怎又跑出去了,万一遇上银戎兵卒可如何是好?”
少年指着陈川,与他的护卫说道:“可是我把阿枞哥哥带回来了!”
护卫见得陈川,颇有些不敢置信之色,愣了半晌,又喜上眉梢:“真是太好了,少将军还在。”
“属下参见云杉少将军!”
陈川蹙眉,退开半步,狐疑问道:“我到底有几个名字?”
护卫不明所以,回眼望向少城主:“少将军这是怎么了?”
少年很是失落,说话时苦兮兮的:“阿枞哥哥失忆了,从前的事情都已不记得。”
“少将军乃是城主养子,名曰‘云杉’。”那护卫听得缘由,与陈川解释道,“阿枞是您的乳名。”
陈川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与云乔还是兄弟。
借着云杉的身份,陈川顺理成章地成为摩罗城座上宾,终归为自己与司烜寻到一处安身之所。
摩罗城主虽已故去,但生前眼光长远,兴许早料到有灭城之灾,留下的地下宫殿中屯粮千担,足够避难之人生活许多时日。
陈川光看这些便能猜到,这样一座城池在点燃战火以前,一定富饶无比。
在地下宫殿中,陈川洗去身上血污,终归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阿枞死去的时候,正值最好的年华,若是生活在另一个世间、另一个时代,他可以工作、交友,可以为了梦想拼搏。而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原始之处,却不得不拼上性命保卫城池。
陈川面对铜镜,借着昏暗光亮,仔细打量这个陌生的自己,心底忽然窜出些嫉妒——这副身体的主人年轻而强健,肌肉如山峦,恰到好处地附着在身上,满是力量美。
作为极限运动爱好者,陈川常年跟着私教埋头苦练,也练出了众口称赞的好身材。但若拿来放在这具身体面前,怕是要相形见绌了。
不仅如此,更让他吃了柠檬一般发酸的是,这位小哥还挺有模样,生的是浓眉大眼含珠唇。许是因常年生活在高原,肌肤都泛着蜜色光泽,左胸膛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还烙着司烜刻下的火焰印记。
要是放在现代,所谓原地出道,大概就是他这样吧?
陈川看着镜中人,思及这具身体的主人的种种境遇,不由叹息道:“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司烜不声不响地到来,也不知道在他身后静静看了多久。
陈川转过身,见司烜也已经清洗过,换了一身素白衣衫,纵使是在这晦暗无比之处,也似神像般不可亵渎。
司烜也终于看清楚陈川洗去脏污后的长相,出乎意料的顺眼。他不禁唇角微扬,笑得意味深长。
“司烜?”陈川见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眸光都已凝固,不由打了个寒颤,“火神大人?司烜大神?”
司烜回过神来,朝陈川缓步走去。此时并无旁人,异于常人的双眸前也没系布带遮掩。陈川看见,司烜眼中的火焰纹路猝然雪亮。
不妙的预感在脑海中飞速流窜开来,陈川不动声色地后退,勉强与司烜挤出一抹微笑。
可是,他退几步,司烜就进几步,堪称步步相逼。
陈川此刻就是被猛虎盯上的猎物,除了头皮发麻,就是胆战心惊:“司烜大人,有话好好说。”
话音未落,司烜已经一把将他反剪,压在案桌之上:“我很中意你现在的模样。”
“等等——”陈川慌忙叫停,一切都似乎太快了些,如脱缰的野马,往不可控的方向飞奔。
“作为一名奴仆,你没权利拒绝侍奉神。”耳畔是司烜的低语,气息灼热,为他带来旖旎的梦寐。
陈川刚清洗完身子,此刻□□,后面节操不保的危险让他瞬间清醒:“侍奉的含义里,难道还包括献身吗?”
“自然。”司烜说的理所当然,作为神祇,没有人能拒绝侍奉他。
指腹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滑去,眼见就要触及禁地。陈川伏在案桌上,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危提示:玩家若被反向攻略,将直接堕入冰川地狱,灵魂永不超生。】
“司烜大神,在下卖魂不卖身。”
危险警示在耳畔响起,陈川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爆发力,不仅一把挣脱。抑或是,司烜本就没想用强的,否则依照陈川这点本事,根本推不开人。
司烜一面整理衣袖,一面轻哼:“嗯?”
陈川见司烜一挑眉,似有不悦,慌忙赔笑:“在下不卖后头。”
“无趣。”司烜见他这不情不愿的样子,顿时兴致全无,再度腹诽,侍神的奴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陈川这才松一口气,趁着司烜尚未反悔,手忙脚乱地穿戴衣服。他一边穿,一边还不忘岔开话头:“关于解除诅咒,你有什么想法?”
司烜寻一处地方坐下,蹙眉说道:“如果可以击碎啮魂鼓,兴许诅咒就破除了。”
“只可惜,我在冰川水晶洞中沉眠百年,神力尚未恢复,无法与巫燧一战。至于你……”话说到一半,司烜望向陈川,露出些许讥笑之色,“你若挡在他面前,就像蚍蜉撼树。”
听得此话,陈川不禁暗自扼紧拳头,虽心有不服,但也晓得司烜所言不假,无可辩驳。
陈川如是应道:“可是,在我看来,这世上从没有亘古不变的强者。”
司烜轻笑,短促而兴致盎然,在无比寂静的卧房里,迸溅出阵阵回音:“正如我很好奇,你的到来,会给这片雪域带来怎样的变数。”
“如果巫燧不死,我就会坠入地狱。这大约就是我必须带来的变数。”陈川穿戴周整,一步一步走向司烜,每一字都说得无比郑重,“我们目标一致。”
司烜看得出来,陈川没有胡诌:“所以,这也是你心甘情愿跟着我的原因之一?”
陈川点头:“在这里,多一个盟友总比单打独斗要好。”
“错了。”司烜含笑纠正,“你是我的忠仆。”
陈川并不介意被司烜这么称呼:“我们可以在摩罗城多留几日,等你神力恢复些许,再往别处躲藏。”
提及此事,司烜终归道明来意:“日落以前,还要去寻一样东西——麋鹿角。”
“要麋鹿角做什么?”陈川不明所以。
“此物可助我恢复神力。”司烜转身便朝外走,片刻不愿耽搁,“你我已经缔结契约,我神力恢复越多,你就越强。”
【触发支线任务:荒山野岭好捡漏。】
【去云杉林为司烜找寻一对麋鹿角,完成任务即有大额度经验值奖励,是否进入支线剧情?】
“这是支线任务听起来很危险。”话虽如此,但陈川依旧选择进入支线,亟需经验值兑换攻度值的他,别无选择。
【系统提示:支线进度影响主线剧情,相应情节已调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掐指一算,今天,依旧是寂寞如雪的一天
☆、六、荒山野岭好捡漏 (上)
六、荒山野岭好捡漏 (上)
地下宫殿南面,有一处云杉林,常年翠绿,纵使最严寒的冬季到来,碧色也不会转为枯黄。山林之中草木繁盛,映着西北面素白雪山,愈发显得绿涛苍莽如海。
陈川挖下陷阱,又设下捕兽夹,俨然是来卖苦力的。司烜站在一旁,就像个监工。
想象中的各种困难并没有如约而至,反倒顺利得出乎意料。陷阱才准备好,就有猎物自投罗网。陈川看着被捕兽夹困住的麋鹿,不禁陷入沉思。
依照他对系统的了解,事情前期越顺利,后期反转就越大。
司烜却一无所知,兀自斩断一对鹿角。麋鹿受惊,低声呜咽,似在哀求。司烜轻抚麋鹿额头,掌心骤现微光。等到光芒散尽,麋鹿腿上不再流血,捕兽夹留下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陈川万万没想到,喜怒无常的邪神也有良善之心,倚在树干上不动声色地瞧着。
司烜掌心可凭空引火,金色火焰引燃麋鹿角,迸溅开一片花火。
陈川本看得出神,却猝然听闻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这里还有别人!
不待司烜发话,陈川已经先一步循声找人,终归在低矮灌木丛中,看见一片衣角。
“出来!”陈川一把揪住不速之客,薅野草似的将人拽出来,却又在看清面容时愣住,“云乔,怎么会是你?”
少年委屈地望着他,嗫嚅道:“刚才我看见你们走出地下宫殿,心里头好奇,所以就……”
少年话未说完,猛然看见司烜朝他们走来,就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司烜并没有遮掩异于常人的双眼,正一瞬不瞬地俯视着云乔,颇有些苦恼地说:“被发现了,怎么办呢?”
“住手!”陈川看见,司烜掌心火焰重燃,许是因神力又恢复些许,竟比从前更为炙热。
司烜望向陈川,火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诡谲如艳鬼:“怎么,你想忤逆我?”
“不是。”陈川将少年护在身后,拒绝听从司烜的命令,“你连麋鹿都不舍得杀,又何必伤害一个孩子?”
司烜又看向云乔,流露些许讥讽的意味:“因为,人无法保守秘密。”
陈川指了指胸膛,衣襟下面,还有司烜烙下的火焰印记:“我也是人。”
“你和他们不一样。” 司烜意味深长地说着,“但既然你坚持,我也乐于给他一个机会。”
随着司烜掌心火焰熄灭,陈川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与云乔说:“你能守住这个秘密吧?”
少年点点头,竭力忍住哭腔,回答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
对此,司烜只是笑而不语——等到陈川在这里待得再久一些,多吃些苦头,就会明白今日的举动有多可笑。
陈川抚了抚少年长发,安抚道:“回去吧,永远不要将今日所见所闻告诉别人。”
少年扯着陈川衣袖,怯怯问道:“阿枞哥哥,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了,他的阿枞哥哥早就死于战场,如今这具身体里,寄居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话虽如此,但陈川还想继续借用云杉的身份,少不得糊弄过去:“我失忆了,当然会和从前不一样。”
云乔觉得此话有理,点点头,又说道:“听父亲说,当年就是在这片云杉林里捡到你,所以才会给你取名‘云杉’。”
“只可惜,你都不记得了。”说罢,少年又失落起来,垂下眼帘叹息。
陈川不会哄孩子,转而望向司烜。司烜依旧风轻云淡,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
陈川不禁怀疑,这个支线的难点难道是哄孩子?就目前看来,云杉林里的麋鹿跟傻狍子似的,横冲直撞就掉进了陷阱。司烜得到鹿角,神力也有所恢复,可是系统并没有任何表示,说好的大额度经验值奖励奖励呢?
正在陈川无语问苍天的时候,不知脚下踩到什么机括,一阵轰隆作响,好似山崩地裂。被雪崩活埋的阴霾再度笼罩在心间,但此刻并不在雪山上,陈川茫然四顾,脚下忽然踩空,落进漆黑的洞窟里。
果然,难度说来就来,谁也无法预料系统什么时候开始抽疯。
“阿枞哥哥!”
脚下土地猝然裂开,化作一条鸿沟,云乔本想跳下去,又因畏惧于黑暗而止步。
司烜根本不拿正眼看云乔,追随着陈川,一跃而下,并无一丝半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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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陈川选择进入支线赚经验,主线剧情随即发生变动。
在陈川与司烜走出地下宫殿,去往南面云杉林做任务时,巫燧也寻着司烜踪迹,踏入摩罗城中。
银戎王朝政教合一,巫燧一手把持政丿权,一手紧握神权,在族人眼中,是长生于人间的神明。但摩罗城民众并不认得深居简出的银戎大祭司,如今人已踏入城内,都不知危机将至。
巫燧只带了麾下男女两名祭祀跟随左右,踏过满地焦土,行走在残破城池中。这三人通身华服,与狼藉不堪的摩罗城格格不入。
有个胆大的刚从避难之处走上来,恰巧遇到巫燧等人,见其身着银戎服饰,又只有三人,顿起杀心。
凶器破风而去,直刺向领头人。巫燧未转身,男祭祀随巫燧前行,皆不将刺客放在眼中。唯有女祭司启唇冷笑,自腰间展开银寒长鞭,勾住此人脖颈,猛然拽至身前。
“阿烨,慢着。”巫燧驻足,与女祭司道,“留他问话。”
“是。”女子本想就此绞下他的头颅,但大祭司叫停,她自不能抗命,“我问你,摩罗城战后,可曾来过外人?”
那长鞭由精铁铸造,此刻蜈蚣似的寸寸展开利刃,割入刺客脖颈。可怜此人吓得肝胆俱裂,不敢稍动,只说道:“有……有两人。”
阿烨追问:“可有一个眼睛与常人不同的?”
“我只看见有个瞎子,一直蒙着眼。”
男祭祀名唤阿熠,随即追问:“什么模样?”
“高瘦,白得不像常人。”
得到确切回答,女子猝然收紧长鞭,又要绞杀此人。巫燧回身,蹙眉道:“先挖出他的眼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