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颗奶奶灰的头抛落。
靳天逸攥紧了楚淮的手。楚淮双瞳微黯,冲他苦笑:“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线索里有好几个都是希腊神话相关,唯独这个‘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希腊典故,不是神话,但我并没有太过在意,仍把他们分到了一起,进了游乐场,我发现有希腊神话主题公园,更是下意识地认为,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希腊神话主题公园的线索,我……”
“我真没想到是……过山车。”他喃喃。
这是他的过失,如果他一早想到,就不会这样……
靳天逸看着他有些落魄的神情,心中一刺。他突然站起来,靠近他,清冽的味道倏然充斥着楚淮的鼻翼。
楚淮微失神地看着他,靳天逸不说话,将他的头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靳天逸的手搭在他后脑,声音低沉悦耳:“这不怪你。”
靳天逸第一次说了实话:“楚……娇,你要明白,强者是比弱者承担更多的责任,但救赎无用,弱者因为弱小死亡,这不是你的罪责。”
“没有充分的信息,任务者不可能未卜先知,既然有线索存在就一定有生路,他们最后死了,只能说明他们错过了生路。”
楚淮很少听靳天逸说这么长的话。他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总在刻意弱化,削弱情感,但李星冉的死对他的冲击却是巨大的。他感到无能为力,救赎无用。
靳天逸的话提醒了他,他只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好他在乎的人便够了。
靳天逸觉得楚淮活得累。他倒是希望楚淮活的自私点,像娄铭。
“谢谢,”楚淮小声说,他顿了顿,“……你能不能放开我?”
“害臊了?”靳天逸哂笑着放开他,立在了座舱门前,背影高大挺拔。
马上……要登顶了。
楚淮在背后说:“达摩克利斯之剑,地位有多高,危险有多大,暗示了曲环越高,越危险,达摩克利斯的头顶用马鬃悬挂着一把利剑,也暗示了危险的实质,任务者就是情景里的达摩克利斯,塌陷的曲环就是任务者头顶的利剑,过山车驶入低轨时,马鬃断了。”
“利剑落下了。”他说完,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远处,被压的扭曲变形的过山车仍按着原有轨道飞速行驶着,不断抛洒着鲜血、尸块,给游乐场的任务者带去一波又一波惊吓。
靳天逸调侃:“至少我们现在选对线索的几率变成了二十四分之一。”
楚淮神情微滞:“……”您可真会苦中作乐。
靳天逸微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八点五十。经过九分钟,他们终于要……登顶。
楚淮歪头朝窗外看去,前面的一个黄格子已在下方。
“登顶了。”靳天逸淡道。
楚淮看着他的侧脸轻应了声。
摩天轮登顶的刹那,靳天逸有感应般迅速抓紧门坐了下来,在楚淮错愕的眼神中用长腿夹住了他的腿,将他死抵在格子最里面。
舱门,竟毫无征兆地开了。
他们所在的蓝格子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因为靳天逸的手撑着门,楚淮只是颠簸了下,并未朝门的方向挪动分毫。
座舱猛地向下一沉,转动速度也变缓了。
楚淮和靳天逸对视一眼,好像有什么东西……挂到了他们所在的座舱底下。
座舱开始朝右边歪斜,大敞的门就在右边,楚淮的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一点点朝门边滑,紧紧地贴上了靳天逸的背,靳天逸仍撑着,抓在门上的手微微泛白。
有东西……爬上了座舱的左边。
楚淮一转头,在座舱左边的窗户上看到了“它”。
第50章 恐怖游乐场(5)
那是一只女鬼!
最先映入楚淮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血!
女鬼额头上有个巨大的血窟窿, 她的脸紧贴着座舱的窗户, 浓而黏腻的血糊上了窗, 因着重力缓缓下落。
女鬼的皮肤像极了年久失修的白墙,干燥而破碎, 脸上有星星点点蓝色的漆。她眼角眦裂,一双眼猩红无比, 黑到极致的瞳仁正死死地盯着楚淮。
此时,她沾着血块的黑发已经完全遮盖了整个窗户, 头发像蛇一样往四周蔓延,一点点裹挟整个座舱。
楚淮冷不丁被吓一跳,心道了声卧槽,下意识就要往后挪,陡然想起右边座舱的门开着, 这会儿他安然无恙全靠靳天逸撑着。
操了。他暗骂了声,为了给靳天逸减轻压力, 心一横, 手紧紧抓上了左边窗上的扶手, 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向后移。
隔着一面脆弱而薄的窗户,他几乎和那只女鬼脸贴脸。
“门关不上。”靳天逸背对着楚淮说。
楚淮一边尬笑着朝女鬼招了招手, 一边尽量使语气保持平稳,云淡风轻道:“没事, 现在让我们想想生路是什么。”
这个时候他不想给靳天逸再添麻烦。
靳天逸察觉到不对劲,登时回头,一眼看到了那个鬼东西。
“这个时候装个屁!”他骂了声, 就要空出手把楚淮扯到近处。
楚淮也急了,身体紧贴着窗,不让他碰到:“你他妈别别松手啊,万一掉下去,老子不管收尸!老子好得很!”
靳天逸被气笑了。
女鬼血肉模糊的手搭上了座舱顶端,仍拼命地往上爬,似乎要爬到座舱的另一面进入座舱杀掉他们。
重力原因,整个座舱几乎旋转了九十度,大敞的门已经正对着地面。
这是一百五十米多的高空,摔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底下红色格子里的董安雅和周修文此时也终于发现了那只鬼,二人瞬间脸色煞白,抱成了一团。
楚淮抓着扶手,几乎把自己挂在了窗上,座舱陡然一动,他回头吼道:“你爬过来!她要进来了!”
座舱顶端传来了剧烈的响动。
靳天逸状态还行,他一手抵住门,看着底端渺小的游乐场设施,手荡着右边的扶手,脚上一攀,就轻松地克服了自身重力,进到了舱最里面。
楚淮维持着这个姿势有些吃力,唇色微微发白,靳天逸强势地握上了他稍松的手。
“咋办?跳下去?”楚淮还有心思笑。
靳天逸意有所指:“那鬼是摔死的,头落地,他杀。”
楚淮突然圆目大睁:“我他妈知道生……”
靳天逸突然空手把他往前一扯,楚淮回头,那鬼已顺着座舱顶端爬上来,正倒挂在座舱顶端,血红而饱含怨恨的眼死死瞪着他们。
“为什么?!”女鬼突然嘶吼出声,声音尖利刺目,带着滔天的怒火。
靳天逸像扯小鸡一般扯着一米八的楚淮,楚淮攀上靳天逸的脖子,他因为知道了生路,就要得瑟几句,手上的扶手却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卧槽!”
“嘎达”一声,假冒伪劣的扶手竟然硬生生地被他俩的重量扯了下来,身体急剧下落的刹那,靳天逸一个翻身,垫在了楚淮身下。
楚淮趴在靳天逸胸前,看着他背后近在咫尺的女鬼的脸,心跳一瞬间停了。
楚淮猛地回过神,扑上去护住他的后脑,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身后的鬼……就这么消失了。
可是门还开着啊!要是掉下去……
靳天逸被他吻着,想要抓住可以支撑他们的东西,手被尖锐的铁划伤,却只缓冲了一会儿。
跌出去的刹那,背后的门突然关上了,靳天逸的背重重地砸在了贴门上,发出了剧烈的声响,楚淮毫发无伤。
楚淮还捧着他的后脑:“卧槽你没事吧?!”没摔着头,最坏也就骨裂。
靳天逸脸色不太好,无奈地笑:“……你先下来。”
楚淮一尬,暗骂自己傻了,立马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因为少了个可以支撑的把手,他只能努力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了靳天逸身边。
这会儿要是铁门跟把手一样假冒伪劣,那就是天要亡他,那也没办法。
他拉靳天逸起来,靳天逸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楚淮不信,硬要扒他衣服。
靳天逸抓住他手腕制止他:“下去再说。”
他动了动,楚淮看到血逐渐濡湿了他的内里的白衬衫,手顿了顿,眸光微凝,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别开视线。靳天逸要是不喜欢示弱喊疼,那他就不多嘴了。他理解。
靳天逸突然把他拉近:“其实有点疼的。”
“哪儿疼?”楚淮着急道。皮肉伤倒是其次,他怕靳天逸骨折。靳天逸这么能忍,最后都叫疼了,只怕伤的不轻。
靳天逸笑了,修长的手略过自己微渗着血的唇:“这儿疼。”
楚淮因为下嘴太狠,他的唇上硬生生地被磕出了个血印。
楚淮看着他的动作,对上那双带着丝戏谑的眼,突然脸一热,觉得臊得慌。
“还有闲情开玩笑,说明没大事。”楚淮不自在道。
身后的舱门紧锁着,摩天轮又开始运行。缓慢而稳定。
楚淮放松了身体,和靳天逸躺在了舱门上。因为空间狭小,他们面对面,姿势像极了拥抱。
靳天逸哂,俊美无俦的脸近在咫尺:“没想过会睡在摩天轮里。”
仰头透过窗看天,圆月极亮,繁星点点,这是他离天空最近的一次。
“安雅他们!”楚淮陡然想起,就要爬起来,又被靳天逸按了回来。
他平静地说了两个字:“橙色。”
楚淮神情滞了一秒,想通了前因后果,由衷道:“……我们挺倒霉的。”
“……嗯。”靳天逸表示赞同。
“没想到是复合线索。”楚淮说。
摩天轮的线索有两个,一个是“亲吻”,一个是“橙色”。
亲吻很好猜,关于摩天轮有个传说,相爱的两个人在摩天轮到达顶点时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一般来说,从高处摔下,达不到一定高度很难头落地,女鬼头顶有个巨大的血窟窿,身体支离破碎,很有可能生前就是从摩天轮上摔下来摔死的。
突然开了的舱门,很有可能是女鬼生前场景的再现。
女鬼怨念极强,凄厉地尖叫着“为什么”,应该就像靳天逸所说的那样,是被人推下来的。
因为故障舱门突然开了,或许是争吵,或许是积怨已久,当初座舱里的另一个人突然爆发,将女人推了出去。
没人会知道是他杀,座舱里没有监控,一切只当做一场事故。
所以女人成了摩天轮里的恶鬼。
为什么猜那个将女人推出去的人是恋人,是因为摩天轮在最顶端停了。
理所当然地联想到那个关于摩天轮的美丽的传说。
女鬼徘徊在摩天轮里,兜兜转转,寻找着杀了她恋人,要与他同归于尽。
楚淮说他们倒霉是真的倒霉。女鬼脸上有蓝色的漆,正好能说明当初她乘的是蓝色的座舱。
而他们现在所乘的座舱刚好也是蓝色的。
女鬼只会攻击乘坐蓝色座舱的游客,三分之一的概率,他们真的霉运当头。
折叠纸片上的“橙色”,就说明了这一点。
楚淮的方向错了。他以为橙色暗示的是某种该颜色的物体,是将橙色延伸了,但正确的线索方向却是回溯。
摩天轮有三个颜色的座舱,分别是红黄蓝,刚好是光的三原色,而红色兑上黄色,刚好是……橙色。
所以这个线索暗示了,只有蓝色的座舱是危险的。
靳天逸一本正经:“根据三原色原理,减法混合的三原色是加法混合的三原色的补色。”
楚淮:“……”欺负我没读过书。
摩天轮在缓慢下降。
楚淮看着靳天逸,想起这三天自己都没有呕吐的欲望。
他嘴唇微动,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如果你知道……
楚淮自嘲地笑了笑。女装该结束了。他没理由再粘着靳天逸。
他马上就要失去一个可以同生共死的伙伴。
身为男人,被个男人保护的感觉很奇怪。这感觉不赖,但不太真实。他更愿意去保护别人,而不是被保护。
靳天逸身上有太多秘密,光他能压制自己身体里的鬼,就不是只言片语能解释的清的。相处这么久,他自己又暴露了多少?
不重要了。
靳天逸见他出神地盯着自己,目露疑惑:“怎么了?”
楚淮摇头,眼里藏笑:“你帅,我看呆了。”
靳天逸微愣,楚淮那个笑里少了很多故作姿态,格外的真实。他已经习惯了楚淮佯装的笑意。处久了,在楚淮千变万化的表情里找到他最真实的情绪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而现在,楚淮明显有心事。
靳天逸:“你……?”
楚淮装傻:“怎么了?”
靳天逸的心陡然沉了沉。
楚淮翻了个身,头枕着手,感受着脊背的冰凉:“从血月迷城回来,看到月亮都觉得它假,但别说,今晚的圆月真挺漂亮。”
“快到底了,估计最多三分钟,”他歪头笑,下巴支在靳天逸肩上,“我们待会儿怕不是要爬出去。”
……
红色格子里,董安雅在崩溃边缘。
“娇娇和老大都死了,我们……我们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她掩面恸哭,双肩耸动,浑身不住的颤抖。
周修文脸色也极差,六神无主,但他此时不能垮,他还有爱人要安慰。
“安雅,我们会没事的……”周修文搂着董安雅,自己也觉得这话没有说服力,只能苦笑道,“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