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金龙从他背后而来,虽然商不凡立即就冲上去撑起了灵阵,却没能救下这条手臂。
白怀谷垂了垂眼,心道,难道他们对商不凡的预估错了?他竟然能做出这样一个灵阵。
但他皱了皱眉,发觉并非如此。因为他很快看出商不凡根本是在用一种不要命的方法消耗着自己的灵力,这个灵阵的规格已经远超过了他自身能承受的范围。
而争取了这短暂的时间,沈渊渟已在画阵!
白怀谷即刻上前,也开始攻击这灵阵。两条巨龙撞击着灵阵,伴随着雷霆之怒和龙炎。不过转眼之间,灵阵上便“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痕!
沈明华控制不住地冲上前,腿脚一软,道:“爹你受伤了!?”
“家主……你好了没有?”商不凡咬牙道。
沈渊渟的剑当啷落地,而一个传送阵已出现在地面上。
“轰隆!”
金龙目如鲜血,虞长乐支撑不住这样巨大的消耗,瞬间身形已化为人形。他目眦欲裂,道:“我要杀了你!”
与此同时灵阵彻底粉碎,沈渊渟一把抓住沈明华的领子,踩着脚下的传送阵瞬间脱出。
商不凡再一次挺身挡在虞长乐身前,口中涌出一大股鲜血,竟再次运用起了阵法。敖宴追了出去,沈渊渟在生死关头速度快的可怕,只是明明传送阵已经开始运行,他却竟然压抑着阵法立即发动,拖着一条断臂和敖宴、白怀谷你追我逃。
“你给我滚开!!”虞长乐怒极反笑,心脏几乎爆裂。他没想到最后拦住他的居然是个一开始只当成无名小卒的商不凡。
这人竟然忠心至此!
无数情绪如潮水般在脑海里横冲直撞,他不知道沈渊渟拖延着要做什么,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阴冷的愤怒。
他再次发力,商不凡的剑断成了两截。他回过头望了一眼,竟松了口气,而虞长乐越过他,看到沈渊渟一把攥住了钟忆。
传送阵骤然启动。
虞长乐一把推开商不凡,已开始酸痛的灵脉里再次涌出灵力。化虚印凝成一把璀璨长剑,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推,长剑如流星破空,带着势不可挡之势冲向了沈渊渟——
“砰!”
“爹!!!——”
虞长乐感到自己的耳朵都嗡鸣了一声。沈明华爆发出极为凄厉的吼声,眼眶瞬间红得吓人。
这一剑如果刺中了心脏,会在沈渊渟的胸腔上直接炸出一个洞来。他面色苍白,在消失的最后对虞长乐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宛若用雪刻出来似的没有血色。
他没有刺中心脏。若不是为了去抓钟忆,很可能这把剑都不会碰到他。
但,化虚剑偏离了几分,也击中了沈渊渟。男人的一条胳膊不翼而飞,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顺着带血的残袍成股的流到地上。他的两条手臂皆废。
而那从躯体里爆出的温热的血,正正洒了沈明华半个身子。
“叮咚”一声轻响,传送阵运转完毕,沈氏父子连同钟忆,都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沈渊渟逃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是逃走了!!
余在原地的,只有一条断臂和遍地血迹。
这幕景象非但没能让虞长乐平静下来,反而让那股横冲直撞的怒意更甚。他一把踩住了商不凡的后颈,吼道:“说!!他逃去哪里了?”
虞长乐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商不凡的脸,盛怒之下,他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少年时暴戾的红衣龙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在下……区区一个小家主,怎么会知道?”商不凡的表情因为疼痛已经完全扭曲了,涕泗横流,软弱窝囊。
却还是不肯开口。
“‘区区一个小家主’?你不是忠心得很吗?这点事沈厌都不告诉你?”虞长乐冷笑道,脚下再次用力,踩得发出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现在还是不说吗?”
“虞夏!”敖宴已经赶来,看到这一幕顾不得自己的伤,一把攥住了虞长乐的胳膊,沉沉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杀了他,你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商不凡疼得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只能抽噎:“他根本没有告诉我……是我,要求的……”
“啊啊啊!!”
一声惨叫,黑靴下商不凡的胳膊被生生踩断。商不凡气喘如牛,反而狂笑起来:“咳……咳!你杀不了我,只能,只能这样出气——是不是?……哈哈,你知道吗?你真的和那个花怀离很像……都是一样的愚蠢,什么局都敢赴,什么闲事都要管!……”
他是在刺激虞长乐杀了他,每一步都踩在底线上。虞长乐怒道:“闭嘴!!”
“啊!!”商不凡又狂叫起来,骨头的爆裂声接连响起。他断断续续道,“你知道吗?哈哈……那杯毒酒,是我亲手替家主送到……花怀离手上的。那是我调配的,天下无双的毒……啊啊啊!”
“闭嘴,闭嘴!!不准再说了!我要杀了你!”虞长乐双眼通红,抱着头弯下腰,敖宴扯过他,后者跌进他的怀里,浑身都在颤抖。
虞长乐抬起眼,定定地注视着敖宴。他恍然间想起来,在以前都是自己劝告敖宴的,但不知不觉二人的位置竟然调换了。
“不……我有办法。”可恶念在虞长乐心中缭绕不绝,他忽而笑了起来,艳丽而让人心惊,“我能知道他的想法。”
敖宴沉沉地注视着他。
虞长乐卸了脚下力道,他腥红的眼眸冰凉无比,垂眸,手指动了动。虚虚掐了一个诀。
化虚印第十一印,他曾经用它杀死了自己寥寥几日的师父、北海龙子涣方君,使得他魂魄粉碎,不得入轮回,也看到了涣方君最刻骨的记忆。
魂魄粉碎,不得入轮回。
这仿佛是一个诱惑着他的咒语,敖宴还没有反应过来,虞长乐就已挣开了敖宴的手,将五指按到了商不凡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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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神道初遇
虞长乐触碰到了那浅蓝色的魂魄, 像是把手浸到了冰冷的河水中,凉得彻骨。
他看到商不凡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眼中流露出的恐惧, 仿佛自己是真正恶鬼魔胎。须臾间,虞长乐的手腕被强行握住了, 敖宴怒喝道:“你还不清醒?!”
眩晕。
“呜……”虞长乐呜咽一声,头脑发晕,被敖宴牢牢箍进了怀里,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蓦然惊醒。
喧嚣之中,涣方君的话飘飘渺渺地闯入脑海:“……第十一印,非到极端……不可滥用。记着, 你没有资格……审判一个人, 决定他的轮回……否则, 你自己也不得善终, 不得解脱。”
他还想起了, 说这话时涣方君苍白的面孔和极为严肃的眼神, “你要记着,决不能动摇。”
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虞长乐打了个寒战, 强行停止了已结八|九成的第十一印。半透明的魂体本已半脱离了商不凡的肉身,脱手后又慢慢附着了回去。
但短短一瞬的接触还是产生了影响,魂魄里埋藏的一个人的欢喜、悲伤、痛苦……种种情绪一股脑地灌了进来。
他眼前闪过无数不连贯的画面, 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雪花般洒落, 仿佛要把什么东西强塞进他的脑海中。
虞长乐苍白着脸转过头去找敖宴的眼睛, 晕眩和震动之中,他感觉到那只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不知怎么,他竟然神奇地冷静了下来。
黑暗蔓延而上,喧嚣落潮。渐渐地,眼前的画面清晰起来……
*
“……这是哪里?”
虞长乐睁开眼睛,愣了愣,立即低下头。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但却呈现出灵魂似的半透明形态漂浮在半空。
他惊出了冷汗,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没浮现上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就道:“看样子,我们是被卷入商不凡的记忆里去了……你的印出了差错。”
“宴宴……”虞长乐抬起头,便看见了一双蓝紫色的眼瞳。敖宴的眼睛一直很好看,低垂下眉目时格外有震慑力。此刻这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他,眼底蕴藏着些许怒意和无奈。
虞长乐讪讪道:“啊,我不知道还会有这种效果?不小心把你也牵连进来了,哈哈哈……”
敖宴沉默地看着他,虞长乐语气弱下去,道:“我现在已经好了,不会再发疯了。”
商不凡把他激怒得疯狂至此,差点就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不仅对不起自己,还愧对涣方君。
虞长乐眨眨眼,小声道:“真的,我保证。”
敖宴皱着眉,冷哼了一声:“现在该想要怎么出去。”
虞长乐道:“根据我的经验……只能等记忆自己结束了。”
虞长乐翘了翘嘴角,开始打量此地的环境。他发觉这里十分陌生。
看样子,这像是某户人家的后院,院里十分荒芜,看地上杂草的样子是春天,但却不见一点热烈春意。
“这是商不凡的记忆?”虞长乐动了下,身体便轻飘飘地浮了上去,“咦……外面看不清。”
院墙之外的场景十分模糊,应该是商不凡记忆里不重要的地方。
“那商不凡在哪里?既然是他的记忆。”虞长乐望了一圈,忽听得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老七啊,你总共就这么点东西?”这道声音很年轻,透着熟悉,虞长乐判断出来它属于年轻时候的商不凡。
另一道低低的少年声音答道:“钟家会给我们准备的。”
言下之意,不用多带。
敖宴道:“这是沈厌。”
虞长乐点点头,因为和商不凡的魂体接触并不长,他们看到的记忆场景也是片段式的。也许,这些就是商不凡在刚刚的一段时间里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
听他二人对话,这时候是沈厌去钟家仙府山进学之前?虞长乐不知道商不凡这么早就和沈厌相识了,而且是沈厌的同生。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两个少年人一先一后地走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少年时的沈厌和虞长乐猜想的大相径庭。他十分瘦小,比商不凡还矮了半个头,穿着也十分简朴,甚至到了简陋的地步。
商不凡则和后来没有太大变化,一副老实相。他的衣着要比沈厌好很多,二人一道像是仆人和少爷。
但事实上,反倒是商不凡像个跟班似的落在沈厌身后。他手里提着的大包裹一看就和自己的身份不符,十分破旧,应当是沈厌的包袱。
“走着?我家的车应该来了。”商不凡道。
沈厌道:“我去祭拜母亲。”
虞长乐心道,原来这里是沈厌的家?商不凡还特意在进学前来琅琊接他,看样子这两个人关系十分密切。
虞长乐和敖宴半悬在空中,跟在沈厌身后。他并没有去到沈家祠堂,而是绕到院子的一个角落,对着一个小墓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插了香。
“母亲,我走了。”沈厌道。他年少时意外地很沉默,想了半天才又道,“听说钟家很好,母亲不用担心我。”
墓碑前的神龛里只有一个苹果,看着还不是很新鲜。沈厌祭拜完,把那个苹果也塞进了怀里。
“我车上有很多苹果。”商不凡在一边道。沈厌没有回答。
二人出了小院,虞长乐和敖宴也借此看到了整个沈府的情状。
绝不是一个贫穷的世家,而且还当得起小富小贵。
“我记得,沈厌是家主庶子……刚刚商不凡叫他老七,他也许是家中七子。”虞长乐喃喃道。
家中富裕,父亲是家主。住的却是最偏僻最荒芜的院子,上学东西都要自己收拾,出远门游学却不见父亲相送,母亲的墓碑拮据无比,连个供果都不舍得,甚至出门都是走的沈府偏门……
一切都在说明,沈厌少年时过得很不好。
怪不得从没有人知道沈厌少年时的经历,这些不光彩的历史一定是沈渊渟拼命都要抹去的。
谁能想到沈家主的过往是这样的呢?
敖宴道:“他的生母是妖。”
虞长乐表示同意,沈府的大家主不可能是妖,那就只能是他的母亲了。沈厌受到冷遇,是否也有这层原因?
二人的神体似乎不能离商不凡太远。沈厌乘着商家的马车,虞长乐仗着他们看不见,拉着敖宴在车里打盹。
一路无话。
虞长乐是被一阵叽喳人声吵醒的,他飞出马车,半晌道:“人真多,快赶上我们书院了!”
“这就是曾经的秀荣啊……”他感慨
入目景象,皆是一片华美鼎盛。乌压压的门生都聚拢在仙府山脚下,远远能望见重峦叠嶂、云雾遮蔽的山峦。
山脚建筑云集,一门一庭、一草一木都彰显着富庶。
在所有人面前,一道宽阔的神道直入云上。神道皆由白玉砌成,两侧雕刻金雕,通透威严,商不凡道:“不愧是钟家。”
他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忽觉不对:“老七?老七人呢?”马车上空空如也,只余一个包袱。
虞长乐道:“这都能走丢。”
人实在太多,哪还有沈厌的影子?商不凡顿时顾不得感慨了,在人群里四处打转,“不好意思让一让,你见过一个少年吗?……”
他茫然寻找,但直到人群都陆陆续续地散开了,也还是没有沈厌的身影。未入门的门生不能走神道,人群都往另一侧移去了,商不凡额头已见汗,懊恼道:“难道迷路进镇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