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军队停了下来,手持铁戟的男人仰起头看向天空,嘴唇微微发抖,“继续前进。”
“将军……那原魔设了阵法,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崇昊是。”那人说:“既然活人过不去,亡灵总能过得去,哪怕过不去,等到魂灰遮天蔽地,我就不信,崇昊他看不到!”
“喝口水。”木屋内岁月静好,男人将水杯递到他面前,原棠乖乖喝下,把口中的牛肉饼吞咽下去。
天空渐渐被阴云遮盖,木屋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一阵冷风呼啸,将一片飞灰卷入窗内,崇昊的手忽然一顿。
原棠望着那一片飞灰,下一秒,崇昊的身影蓦然冲了出去,他抬起头,头顶之上,结界之外,飞灰密布,那是无数亡灵在哀嚎,他脸色煞白的站在下面,扭过头,看到那人红衣似火,缓缓走出,嘴角微勾:“紫云里的天,第一次如此美丽。”
“崇昊——”
有人声音传入,一到红光卷着火焰直直冲到近前,那人只进来一魂一魄,落地之后,脚上依然踩着火焰,他盯着崇昊身后的原棠,目光落在门前的那副对上,忽然哈哈大笑:“好一个安居紫云里,原来你也知道如今人间已是炼狱,天道给你战神之体,不是为了让你与恶魔苟且的!”
“是我逼他写的。”原棠走出来,眯眼道:“要战便战,废话忒多!”
他反手为掌,冲着那人便冲了过去,却再下一秒被一人拍了回来,原棠后退几步,与那金瞳对上,一抹扭曲的笑容在脸上漫开,他漆黑的眸中氤氲出滔天风暴,声音却极轻道:“三界之内,我发誓独再不伤你……可你的剑,却总是指着我。”
“你答应我的。”
“我答应了你呀……”原棠歪了歪头,困惑道:“我答应跟你安居紫云里,你答应我不再过问人间事……你现在要食言吗?”
“先食言的是你。”手中金光浮现,崇昊手中长剑已经出窍:“你答应我再不伤人,可你却在一刻之间,让紫云里被魂灰遮……”
“是他们先来的!”原棠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带着几分天真和执着:“是他们不放过我!他们既然来了,那便是自寻死路,或者你要我引颈自尽不成?!”
“你应该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让你再把我关在那个狗屁金屋里避难吗?”原棠道:“崇昊,是天道先对不起我的,是他要我苦修十万年却不得进展!是他让我轮回十世受尽折磨!我不过只是说了一些翻天之话,便活该如此吗?”
“你,天性凉薄……”
“我是天性凉薄。”原棠说:“你将我焐热,却要将我抛弃……崇昊,你比我更狠。”
他抬起头看向天际,外面的人依然在锲而不舍的攻击着那坚不可摧的结界,他精致瓷白的面孔浮出几分笑意来,“结界要破了。”
崇昊豁然想到了什么,蓦然抬头,声音瞬间穿透九霄:“快停下——”
来不及了。
瞬间炸裂的结界陡然朝四周蔓延,犹如夺命厉鬼,结界碎片所过之处哀嚎遍野,一股股的血雾在空中漫开,断肢残骸雨水一般扑簌簌的落下,只一瞬间,崇昊的白衣便被染成通红。
那妖艳至极的人眼神带着几分认真:“我说了,来了,便是自寻死路。”
他看向崇昊,道:“除非我死,否则,今日来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那金剑发出震耳嗡鸣,男人忍了又忍,终究止不住拔剑而来,忽闻耳边喊杀声传来,原来是有那法力高强之人躲过了结界炸裂的灾难,冲了过来。
数柄利刃刺向红衣人,他蓦然翻手,红衣无风自动。
战争持续,数不清的人攻击而来,目标只有那一抹妖艳红衣。
没有人知道那场屠魔之战持续多久,只知道原棠且战且退,一路到了阿无泽边,在那无数利刃将要刺穿他的时候,忽然有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不护天下,却要护这恶魔?”
“我会把他关起来……”
那声音喑哑,带着愧疚与痛楚,但他的话没有说完,一只雪白的手臂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的心脏被人握住,然后缓缓掏出。
原棠站在悬崖边儿上,低头看着那颗活蹦乱跳的心脏,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刺穿崇昊的剑刃已经猛然前推,有人说:“瞧瞧你养的这只恶狐!”
还有人说:“这一次,哪怕把你赔上,也要斩了这个魔鬼!”
原棠还是呆呆的看着那颗心,剧痛自胸腹传来,穿透崇昊的剑一样穿透了他的胸口,他唇边血迹蔓延,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睫毛微微闪烁,眼神茫然无措:
“不是,我没有要,我没有……”
……
原棠蓦然惊醒,他坐起来,连续抽了好几口气,急忙看了看自己胸前,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崇昊正撑着额头在床边睡着,眉头紧锁,原棠蓦然推了他一下,后者也跟着惊醒,目光跟他撞在一起,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
“你……”
“我……”
狐狸精果断道:“我先说!”
“我做了个梦,好可怕的梦……”
崇昊起身,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原棠急忙朝他怀里蹭,过了一会儿,他缓过来,一把将崇昊推开,道:“梦里的我好厉害啊,连那个臭烘烘的朱雀都能打过!”
他忽然又一顿,皱眉道:“可我怎么会梦到跟你一起住在这里呢?”
崇昊凝望着他困惑的眼睛,伸手想碰他一下,却见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去摸金锁:“神神怎么样了?神神……”
“他在我这儿。”崇昊打断他,在他要冲上来撕吃了自己之前,飞快道:“我就是他。”
第29章 合体
在原棠不确定的视线里,崇昊慢慢将这几日借用白影与他交谈的事情说了出来, 因为怕激怒他,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
“所以……”原棠说:“你把神神吃了?”
“不是吃。”崇昊道:“他原本就是我的一部分,如今只是又回来了。”
原棠抿了抿嘴, 手指捏了捏,问:“他在哪呢?”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狐狸精摸了摸自己的金锁,又道:“那你还回来吗?”
崇昊也朝那金锁看了一眼, 组织了一番语言, 他道:“我会一直陪着阿棠的。”
原棠低头反复摸着那金锁, 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这件事, 神神是一直以来陪着他的人,从他还没成精的时候就一直陪着他,而崇昊……崇昊是他的仇人, 他把自己打伤, 将自己关起来,不许自己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他反复的在脑子里以目前的结果去推演过程, 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崇昊就是那个白影, 而且崇昊当年对他那么凶, 怎么可能会是反复救他的人呢?
他终于得到了一个最完美的解释, 崇昊把神神吃了, 他现在在对自己撒谎。
原棠漆黑的眸子慢慢抬了起来, 崇昊几乎不需要思考,便蓦然侧身闪过了他猝然刺过来的剑刃,他顺势抓住原棠的手,道:“阿棠,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给你机会胡说八道吗?”原棠的眼神带着几分的狠厉,这一瞬间,他过分精致的面容几乎瞬间与梦中的红衣人重合在了一起,崇昊蓦然一把将他拽了过来。
‘吃掉’白影之后的崇昊制服原棠几乎轻而易举,男人将他锢在怀里,哑声道:“你觉得那是梦吗?那是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实,你看看外面墙壁上斑驳的浮雕,若真的是梦,那也太巧合了!”
“你是说你打我一掌是曾经发生过的吗?”
“你为何不提我背着你,为你做牛肉饼,为你挡剑,你趴在我背上说喜欢我的事实?”
原棠抿嘴,怒道:“放开我!”
“我知道你一直将我当仇人,从一开始进府就不怀好意。所有人都说我是战神转世,来此是受了天命来帮助大夏扭转局面,你来时外面都传我是中了无名之毒,其实并非如此,而是今生命数已尽。你来了,是金锁阴差阳错为我续命,我一生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却觉你莫名熟悉,哪怕把你扔出去也止不住受你影响,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你做什么我都能感应到,到那日幻觉之后,我甚至可以操纵你锁里白影……这段时间我反复思索究竟为何,如今进了画里我才明白,你我原本就有渊源,若青云所言是真,你锁里便是我那情魂欲魄!“
崇昊难得会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的话,原棠愣愣看着他,直到男人夺下他手里的剑,将他放开,然后起身走向桌前,把剑放在桌子上,他垂目看着桌子上的玉杯,伸手去拿的时候,原棠却突然窜过来先把杯子夺了过去,他觉得崇昊说的有道理,但他还不能完全相信,他反复把杯子拿在手里观看,实在看不出什么,于是又扔给了崇昊,冷着脸道:“这有什么用?”
崇昊对他实在无奈,拿起一侧的玉壶在杯子里倒了水,简单清洗了一下,道:“我只是渴了。”
那玉壶不知是何宝贝,里面有水取之不尽,还能自带温度。这木屋内虽然可能经过了很多年的风霜,但却没有任何灰尘,显然是设置了自动清理的阵法,崇昊坐下来,仰头饮了一杯。
原棠察觉自己闹了个乌龙,又磨了磨牙,恶声道:“你说的那些话,纵然听上去有些道理,可却完全没有依据,你叫我如何相信?”
他想到神神再也不在,心里就好像瞬间被挖空了一块,眼神又染上了几分的狠厉。
如果当真确定崇昊吃了神神……他一定要把对方挫骨扬灰,叫他西方八部血流成河,他今生护了这个大夏,那他就让大夏浮尸遍野,人人不得安宁!
他心底的恶意一阵一阵的翻涌着,崇昊却在饮水之后平静了下来,他甚至给原棠倒了一杯,平静道:“喝口水。”
原棠端起来一饮而尽,又重重放下:“还要。”
崇昊连续给他斟了三杯,原棠才一抹嘴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止不住的去摸胸前的金锁,一颗心焦灼不堪:“你要怎么证明,你就是他?”
“我第一次救你,应当是一场暴雨之后,泥土滑坡,你被埋于泥浆之中,可有说错?“
“错了。”原棠毫不犹豫的冷道:“第一次是悬崖摘果。”
“阿棠……”崇昊道:“你那时灵智未开,若不记得,也情有可原。”
“你把我当傻子吗?没有记忆就是灵智未开?!”
“朦胧之中应当会有一些印象,你那日一直在打哆嗦,浑身的皮毛都被泥浆覆盖,我暖了一池泉水,将你放进去托着,你才慢慢转醒。”
“……”还别说,原棠居然还真有这样的印象,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梦境,梦中有人拖着他的身子放在水里,泥浆染混了一池清泉,也不知道就那样泡了多久,他浑身的白毛毛在水中浮沉,温暖一点点的从皮·肉回归到骨头缝里,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而泉水里的泥浆也早已沉底,恢复清澈,只是水温温暖暖的裹着他。
他以为那是温泉水,后来天冷的时候还傻乎乎跳进去了一次,然后立刻尖叫着窜了出来,那根本就是个冰泉。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说不定是你吃了神神,顺便强制共享了他的记忆。”
“……”崇昊说:“你怎么不讲道理?”
“道理?”狐狸精道:“这件事你不解释清楚,我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不讲道理。”
崇昊轻笑了一声,他一时不知道是笑好还是气好,原棠说的神神分明就是他,可却要为了神神对他不讲道理。
他左右看了看这个木屋,起身走向了衣柜,原棠又冲过来,一把将他挤开,拉开衣柜,里头分别放着红白两色衣裳,原棠直接伸手拿出那红色,心中一动,施展法术直接穿在身上,然后转过来看崇昊。
梦里的原棠红衣似火,眉目锋利,张扬无比,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原棠与梦境之中的人几乎完全一致,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鲜活而生动,美的触目惊心。
他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看,合身的很。”
这木屋里还有一面镜子,镜子的雕刻也相当精致,是原棠喜欢的样子,他拉出里面的椅子在上面坐下来,正好能够看清里面的自己,镜子的高度也像是为他量身定做。
他垂下眼睫,看到镜子前面放着一些雕花盒子,打开之后还有一些发带,多为红色,只是刺绣略有不同,除此之外,拉开镜子下面的抽屉,里面竟然全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饰品,有镯子,链子,还有发冠——
也都是原棠喜欢的样子。
崇昊走过来望着面前刺目的金色,道:“看来你以前很喜欢金。”
金红两色,都是极为高调和张扬的颜色,他回忆梦里,却发现那天的原棠身上没有金……为什么没戴呢?
不等他想清楚,原棠已经再次发挥了‘被我眼神锁定的就都属于我’的天赋,抓起来一个个的朝手腕上戴去,却有一个叮铃作响的链子戴在手腕太大,两圈又过小,正疑惑,崇昊已经将那链子拿走,蹲了下去。
他脱下狐狸精的鞋袜,原棠脚腕纤细,脚踝和脚趾都漂亮的犹如工艺品——
在那一瞬间,原棠的脑子里却陡然有一段记忆涌了出来。
男人也像此刻一样蹲在他的面前,细心的将那金链扣在他的脚上,他弯着唇望着这一幕,听到对方问:“怎么这么喜欢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