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嗷?
幼崽脸着地,由于营养过剩,全身都是肉,胖嘟嘟的,尾巴蹬半天才翻过身,屁股摔坐在地,猛烈的摇头打喷嚏:“噗!噗!噗!”
吐掉满嘴的泥,鲛人幼崽甩着尾巴仰头看海底的神明,傻乎乎的长大嘴巴,因为它终于见到眼瞳的头颅了!
——只有头颅,因为躯体埋在深海的岩石里。
然而头颅已经足够巨大,可惜幼崽长期见到眼瞳,它把眼瞳当父亲了,于是甩着又胖又短的鲛尾像条菜青虫似的,一拱一拱往上游,见到金黄色的眼瞳就长开双手扑过去,拥抱。
“嗷嗷!”
……蠢得无可救药。
宋卿面无表情,不想承认眼前的鲛人幼崽很有可能就是他本人。
必然不是,肯定基因突变过。
海底的神明似乎将幼崽当成全新的实验体来观察,他纵容着幼崽,为此给予它两百年的时间。
恰好是两百年。
石碑里,鲛人历史在即将灭绝时忽然多了两百年时间,而在这两百年时间,他们的文明达到顶峰,频繁靠近陆地和人类。
原因就是幼崽。
那时候,徐琮璋想说但又故意隐瞒下来的真相。
鲛人多出来的两百年时间是为了方便海底神明更好的养育鲛人幼崽,文明巅峰——海底城和石碑都是为了鲛人幼崽而建筑。
鲛人靠近人类是为了收集七情六欲,提供鲛人幼崽能量,让他得以更好的成长。
它受到神明的优待,依靠神明的鲜血、七情六欲蕴养长大,一整个辉煌的物种都在神明的注视下养育着它。
石碑是幼崽的家,它的居住地,落在海底城最高的地方,俯瞰整个物种与其社会统治,地位超然,凌驾于一切王权与族权之上。
它高高坐在神明的肩膀玩耍而不知其慷慨。
宋卿捂住脸,这是什么苏破天的设定?
上亿物种,唯独他是神明的特例。
简直了,什么少女漫热血金手指都不如这个设定苏!!
所以,
宋卿透过海铁树王座上鲛人幼崽的眼和躯体,凝望神明由远及近,逐步靠近。
他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金黄色的眼瞳,脸颊两侧分别是红色的图纹,图纹只蔓延到下颔,说明神明的观察只进行到一半。
叮铃、叮铃。
铃铛碰撞和银饰敲击声响清脆无比,却不是出自神明佩戴的首饰,而来自于鲛人幼崽。
幼崽很喜欢,于是石碑顶布满银饰和铃铛。
神明来到他面前,倾身抱起幼崽,指尖凝固一滴血,他将血喂给幼崽。
“嗷!嗷!”
幼崽现在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表达它的兴奋,它抓住神明垂下来的一缕长发,顽皮的爬来爬去。
神明垂眸看它,像是纵容,又像不以为意。
——他是徐琮璋。
成年版、他不熟悉的冷情的徐琮璋。
宋卿终于相信海底神明说过的那些话,原来不是贵乱。
海底神明没有欺骗他,那么徐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徐少年和海底神明真正的关系是什么?
宋卿带着疑问沉于黑暗,等他醒来时,鲛人幼崽已经成长为一个比月光还漂亮的少年。
..
镜像·真实。
……
我是给予你血缘的父亲,
我是养育你长大的兄长,
我是与你肌肤相亲的丈夫。
……
我是你永生的伴侣。
第62章 卿卿如月 三
叮铃。
手腕和鲛尾处佩戴圆润的珍珠串, 鲛绡用银饰铃铛压衣摆,举手摆尾, 经常叮铃铛铃的响。
宋卿因此经常想起徐琮璋, 他总是佩戴银饰,而神明从不佩戴任何饰品,来去悄无声息, 明显的差别让他轻易区分出神明和徐琮璋的不同。
他们是不同的个体。
但徐少年在哪里?
鲛人偷偷离开深海石碑,游到浅海层附近,看见月光和阳光,忍不住心生欢喜。
在一个月夜里,他破开海面, 躺在黑色的礁石凝望天空。
深青色的天空,皎洁的月亮, 月光洒落海面, 像铺了一层银白色的珍珠。海风微凉,波澜轻轻起伏,海浪像在哼唱温柔的安眠曲。
那是鲛人和宋卿都从未见过的自然美景,仿佛连时空都在此刻凝滞, 舍不得带走海面月夜。
青碧色的鲛尾扬起一串水花,忽又落下拍打海面, 击碎温柔的月光, 鲛人双眼亮晶晶的,在礁石上滚来滚去。
浅海层,月光光束凝聚的点, 凝结出一只幽蓝色的蝴蝶。
蝴蝶铺展开翅膀,向上、冲破海面,出现在鲛人的面前,然后碎成光点,带来神明的命令。
“回来。”
冷淡,平静,又藏着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控制,鲛人的行踪始终在神明的监控下。
鲛人俯身冲进海底,摇着鲛尾,速度飞快地回到深海石碑顶层,看见背手而站的神明,于是欢快地跑过去,又在靠近时堪堪刹住脚。
“父亲!”
是的,鲛人喊神明为‘父亲’。
血缘相近产生孺慕和亲切,鲛人以为神明是养育他的‘父亲’。
宋卿感到尴尬,他想起神明当初说过的‘父亲’、‘兄长’和‘丈夫’。
难以想象神明后来怎么成为鲛人的‘丈夫’,明明没有产生感情的契机。
于鲛人而言,天生就没有过于热烈的情感。
他们靠物种的七情六欲而生,却不具备产生情感的能力。
于神明而言,鲛人是值得观察的物种,和昆虫、爬虫类相比并不具有多大的价值。
所以,宋卿想不通。
神明侧身,脸颊的图纹已经蔓延到脖子,他对物种的观察进程又进了一步。
“过来。”
鲛人靠近,仰头,主动靠近。
神明的指尖抵住他的额头,片刻后说:“状态稳定。”
他指的是鲛人的健康状态。
叮铃。
鲛人微倾着脑袋,固定住头发的银饰敲击碰撞,眼里全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能活多久?”他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喝血?”
鲛人是极其漂亮的物种,毋庸置疑。
抵住额头的手指下滑,落在鲛人的嘴唇,神明说:“张开。”
鲛人眯起眼睛将手指含进嘴里,熟练的咬破指腹,喝下一滴血:“我可以像正常的鲛人那样吗?”
神明收回手:“什么才算正常?”
“不用喝血,不吃恶欲。”
“你会死。”
“其他鲛人不会。”
神明只是冷静地注视他,鲛人无奈的转移话题:“我能去陆地吗?”
“等你成年。”
“要等多久?”
“等到你第二次退鳞的时候。”
“好久。”
还有两年。
宋卿默念。
鲛人去陆地正好趁他心意,因为徐少年是古苗疆传说里的巫神祖,而古苗疆在陆地。
宋卿想去陆地寻找徐少年,彻底弄清他和神明的关系。
宋卿兀自盘算,因此错过神明送给鲛人的礼物,等他回神时差点被鲛人过于欢快的心情吓到——怎么回事?难道神明送给他一房间的珍珠吗?
好奇之下,借助鲛人的眼睛向前看去,同时听到神明说:“他会陪你。”
哦,玩伴吗?
什么玩伴会让曾经的自己高兴成这样——
!!!
这谁?
徐徐徐徐少年?!
=O=
宋卿震惊得宛如遭遇山崩海啸+地震,简直不敢置信刚才还想去陆地寻找‘巫神祖’的徐少年,现在此刻竟然就出现他在的面前?!
眼前闭阖双目,一动不动宛如牵线木偶的人确实是徐少年没错。除了身上干干净净,不像他认识的那样总佩戴一堆叮铃铛铃的银饰,没有哪处不是徐少年!
他才是——
徐琮璋?
他们最初就是这么认识的?
认识得可真早,别是前世今生的缘分哦=v=
鲛人绕着徐少年转了好几圈,心情欢快,还有着令宋卿愕然的饥饿,他听到曾经的自己对神明说:“他很像父亲,但气息不太一样。我想吃了他。”
……
鲛人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对徐琮璋产生食欲,生理饥饿的那种,没有其他奇怪的隐喻,单纯的想要生吃掉他。
凶、凶残。
宋卿懵逼,他没想过自己和徐少年以前居然还能连成食物链。
神明说:“他是盛装七情六欲的容器,你饿了可以找他。”
盛装七情六欲的容器?
开玩笑的吧。
宋卿笑不出来,心情沉重,关于徐琮璋和神明之间的联系,他设想过很多可能,包括他们本体相同却产生不同意识的猜测。
唯独没料到是‘容器’。
连物种都不是,不具有生命,只是用来盛装鲛人食物的容器。
一件冰冷的容器,艳丽、妖冶,拥有与神明相似的面孔。
可笑又荒谬。
宋卿的心脏感到刺痛,明明此刻只是一缕附着在过去的自己身上的意识,但他真切的感觉到心疼,难过得差点窒息。
“其他鲛人和人类好像有亲人,兄弟姐妹——他比我大吗?他要照顾我,那就是我的‘兄长’?”鲛人说:“他很像人类,睁开眼睛吧。”
徐少年睁开眼睛。
猩红色的眼瞳像宝石,干净、瑰丽,从无到有,从空茫到逐渐清晰,里面出现了鲛人的身影。
宋卿看到了自己。
熟悉的面孔,他和徐琮璋。
宋卿看见自己弯起眉眼,俯身向前,双手亲昵地拥抱着徐少年的肩膀,然后亲吻他的嘴唇——以这个方式吃掉容器里的食物。
躯壳冰凉,没有生命该有的温度。
他终于明白徐琮璋的体温为什么始终偏低。
“?!”
不对,触感怎么那么真实?
宋卿猛地睁开眼,瞪着近在咫尺的徐少年,有种视角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错觉。
啊——不,不是错觉,视角真的改变了。
不是以前那样躲在鲛人的身体,以一种狭窄扭曲的广角偷觑这个世界,而是正常人的视角。
“徐琮璋?”宋卿小声的喊。
徐少年冰凉的凝视他,不语。
哇哦——
现在换成他掌控鲛人的身体,那原来的自己去了哪里?
算了,不重要。
宋卿松开手,盯着徐少年看,眼角余光瞥见神明看过来的目光产生微妙的波动,心口一缩,赶紧扮出鲛人平时没心没肺的模样。
“他是我的?”
神明颔首,观察半晌没发现异常,留下‘容器’并意味深长地说:“他因你而生,你随时能决定他的命运。”
宋卿胡乱点头应和,硬着头皮应对神明,好在神明没有待太久就离开。
等神明一走,宋卿急忙冲到徐琮璋的面前捧起他的脸:“徐琮璋,你记得我吗?”
徐琮璋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宋卿眨了眨眼:“不记得、不认识?”
徐琮璋没动作。
好吧,不认识。
“你会说话吗?”宋卿抿唇,对着徐琮璋露出一个轻浅的笑:“我是宋卿。初次见面,”
他想了想,摘下固定头发的银饰,放在徐少年的掌心:“礼物。”
徐琮璋的眼瞳动了下,垂下来,看见掌心冰凉的银饰,接着眼瞳往上抬,继续注视宋卿。
宋卿替他将银饰别在头发上,说:“固定头发,还有装饰用。我记得你喜欢银饰。”
他喜欢珍珠,徐琮璋喜欢银饰。
因为这点难得相似的固执,宋卿一直相信徐琮璋的无害。
“我要怎么喊你?”宋卿想了想,最后说:“等你会说话了再告诉我,没有名字的话,就自己取一个名字。”
“好不好?”
猩红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绝色鲛人认真的询问,在他尚未明确自己身为‘容器’的定位时,就已经被视为独立的物种,得到尊重而平等的询问,甚至拥有了获取名字的权利。
于是,‘容器’活了。
..
徐琮璋作为‘容器’而被创造出来,实则还承担着照顾、陪伴鲛人幼崽的任务。
然而鲛人换了一个灵魂,或者说换成宋卿的意识,因此反过来照顾什么都不懂的徐琮璋。
宋卿早有照顾未成年的心得,每天自以为正常的叮嘱和关心,还亲自教导学习。
徐琮璋的学习速度飞快,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学会了鲛人的文字,而且通过猎食物种恶欲而学会了陆地的语言,脑袋里藏着比宋卿还丰富的知识。
既然学会文字,那就该取名字了。
宋卿问他:“你要取什么名字?”
“徐琮璋。”徐少年说:“就叫这个名字。”
“。”
宋卿惊讶于命运的巧合,原来那么早就叫这个名字了吗?
他抬头看着徐少年的眼睛刚想说话,忽然记起徐琮璋睁开眼睛时,他脱口而出喊过名字,难道是那时候就记下来了?
徐琮璋说:“你替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真的是因为他的缘故。
“琮璋两个字都是玉石的意思,如切如嗟,确实很好。”
宋卿有些恍惚,他看到徐琮璋佩戴的银饰逐渐增多、样式越来越精致,走路时常‘叮铃’响,越来越像他认识的徐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