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不起。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只是你的稿子……”对方屈指敲了敲文稿,“几乎没有出现一个女性角色,说实话这在恐怖题材内其实有点少见。
“一般来说,恐怖的受众男性多于女性,所以即使主要人物都是男性角色,也往往会加上几个女性角色来进行‘增色’——但你的稿子里给我的感觉却像是一个‘男人国’,并且所有的文字都在对女人这种存在讳莫如深。
“而且我觉得你还在恐惧着年长的女性。”菠菜又认真地翻了翻稿子,“文稿从开头到结尾,一直萦绕着对于莎莉妈妈的淡淡恐惧。
“她是这篇稿子里唯一一个女人,但也是最恐怖的鬼怪。她掌控、折磨、摧毁主人公的一切,而主人公所有的挣扎在她面前都仿佛像是一个笑话。你文字的表现力十分强烈,每一幕的场景都可以让人身临其境,出色得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
“作者本人亲自经历过这样的绝望一样。”
菠菜的话语平静又有条理,和他刚开始那种毛毛躁躁的表现截然相反。
或许是对方的声音中不掺杂任何的讥讽和厌烦,谷穆从一开始的冷汗直流逐渐平静,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但他仍旧在保持着沉默。
“哎呀,不过说这么多,其实读者在意的终究只有作品,作者本身是否经历了什么并没有人会在意,但是——”
菠菜身上那股专业的气势一下子卸掉,但唯独看向谷穆的双眼中,仍有一丝意味深长:
“作品是会透露人心的。想要隐瞒的话,你就要学会更好的掩饰自己才行。”
.
“啪嗒”。
手机摔到了床铺下,磕到了开关键,瞬间屏幕大亮。
那亮光晃了晃,照耀在谷穆悬在床边的脸上,薄薄的眼皮受激一跳,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入眼便是一片昏暗。
太阳已经落山,房间也没有开灯,手机亮光熄灭后夜色就在空气中流动,将整个房间轻柔包裹。
我又睡着了吗?
谷穆刚刚苏醒的大脑还不太灵光,躺在床上好一会,才慢慢恢复正常运转。
从梦中惊醒的感觉真是不愉快。
他摸了摸额头,没有摸着冰袋,而热度已经退了。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覆盖着保鲜膜的粥碗和水杯——显然在他睡着的时候,元贺思来过一趟,但没有打扰他的休息。
谷穆缓缓起身,把那碗粥端到自己的膝盖上,低垂着头盯着。
这是元贺思特意为他熬的菜粥,不管是为了身体还是为了对方的好意,他现在都应该把它喝光。但谷穆捏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却觉得全无胃口。
他的脑子里还在回想之前的那个梦,想着他一直以来都竭力隐藏的那个秘密。
他喜欢男人,是个同性恋。
这还是他在16岁,偷偷摸摸跟朋友们一起看小片子的时候发现的——比起受朋友们瞩目的女主角,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流连在男主角那隆起的肌肉上;朋友们大呼小叫的争当葫芦娃,唯有他不动如钟地坐在原地,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冲动。
在这网络发达的现代社会,不需要人指点,他就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这种反应意味着什么。
——是恶心、鄙夷、痛骂还有冷嘲热讽。
不是没有人给予过包容和接纳,但即便如此,他向陌生人的每一次坦诚和暴露仍旧宛如豪赌。
赢固然一切如常,可每次输掉,却永远都是满盘皆输。
他不敢赌,也不想去赌。
“都怪菠菜。”
胡说八道,才让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溅起了些许凌乱水花。
明明他的人生早就已经计划好了:既不打算骗女人结婚,也不想去找什么男人。他只需要一台能够码字、能够联网的笔记本电脑,就能一个人静静地度过一辈子。
在粥碗里无意识搅动的勺子磕到了碗壁,发出“当”的清脆响声,唤回了他的神思。
谷穆吐出一口气,感觉心中的烦躁和昏暗的天色一起掐住了他的喉咙,闷得人都喘不上气。
他把粥碗重新放回床头柜,穿上鞋子走出了他的房间。
二楼的走廊上很安静。
正好,他现在也不太想遇见其他人,只想独自去院子呼吸下新鲜空气,让夜风吹吹他的脑子。
吹凉了,冷静了,第二天面对其他人,又能保持住一如往常的态度……
“谷穆,你醒了?”
他刚走到楼梯口,元贺思正好从厨房出来,转身间和他对上视线,微愣一瞬便亲切地关心道。
完全没料到能和对方碰个正着,谷穆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抓住了身后的楼梯扶手。
“你的烧退了吗?”
元贺思正伸手过来,试图去摸他的额头探探温度,见了他的反应后也是动作一顿。
“对不起。”元贺思收回手,收敛了笑容沉声道。
谷穆定了定神,目光茫然,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跟他道起歉来。
“你应该是害怕了吧?原本这次带你出去是希望能保护你的,却没想到反而让你遇上了危险。”
“我……”
“虽然我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后,会害怕我们这种非人的存在很正常……但是我还是想让你不要害怕……
“白花花还有加尔威都很喜欢你,你这次的意外他们非常的自责,现在没有过来探望你是因为他们害怕你生气。刘单也一样,虽然他才刚刚回来,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态度和平常人并不一样……”
谷穆越听他说话越张大嘴巴,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误会了什么。他想要解释,但听着元贺思略有急切和不安的一长串话语,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元贺思问。
“你……怎么看我?”
“我当然也希望你留下来。”
“只有……”只有这样吗?
谷穆张开嘴,又闭上。他下意识地想要逼问一个更确切的回答,但立刻醒悟过来他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唐突。
“你想要说什么?”元贺思问。
“没什么……”
谷穆缓缓摇了摇头,他的脑海中忽然又想起他之前做过的那场梦。
【想要隐瞒的话,你就要学会更好的掩饰自己才行。】
梦中菠菜的话语仍萦绕在耳畔,谷穆恍惚了一下,回过神冷静地解释:“我没有害怕你们,我其实很感谢,感谢当时你救了我。”
他垂下眼帘:“我方才只是刚起床,身体还有点虚所以踉跄了一下而已。”
元贺思在打量他,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过了片刻,他侧了侧身,让出去往院子的路,然后微笑地邀请道:“那要一起去院子里乘凉吗?我正好在做准备。”
准备?
听到元贺思这么说,谷穆抬头张望前院,才看到院子里摆了一副藤制的桌椅,腾桌上错落有致的摆着各种瓷具,藤椅则正对着院子中央。
原本就想去院子乘凉的谷穆心动了,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呸,关站居然还有提前开的,我才知道能更新了【托腮】
然后怎么说呢,这本文因为还在公众期,所以要配合榜单没有办法爆更,我原本打算发个双更的,但是晋江又出新规定了……
【作者修改文章要收费】
【而且不是单独一本书一章节,是全部书,只有一次免费修改权限】
……
我之前为了通知大家关站的时候,怕很多不看文案和请假条的读者看不到消息,急急忙忙只发了半章,连标题和章节简介都没写,写的都是通知……现在回来更新,真是迎头一棒。
打得我很懵,所以脑子晕乎乎的双更没写出来,我忏悔(。_。)
基友们都劝我把这半章放着发新章别补了……但是真的太难看了,我受不了自己的文有这么一个唐突的章节,所以我还是补了,修了。
所以大家看在我把仅有的免费机会用光了的份上,别揍我了_(:з」∠)_我知道假期玩野了是我的错啦哼唧(/ A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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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酒酿南瓜圆子
“那你先去坐着,我把剩下的东西端过去。”元贺思说,“对了,你能喝酒吗?”
“什么酒?”
“自家酿的甜米酒。”元贺思温和地问,“你喜欢喝凉的还是热的?热的话桌上有煮酒器,还有一碟盐毛豆;冷的有奶白酒,把米酒冻上冰碴然后泡进鲜奶里,味道很醇厚。”
光是听对方这么说,谷穆就忍不住动了动喉结:“我,都来点?”
元贺思笑得十分开怀:“好。”
他之前刚从厨房出来,手里正端着酒壶。于是干脆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谷穆,便又转身进了厨房。
谷穆端着东西走到藤桌前放下,拉过一张藤椅坐了下去。
他的身体全靠在椅子上,仰头就是天空。藤椅对着的方向正好能看到天上的一轮蒙蒙的黄月亮,还有在月亮周围无数点缀的细碎星光。
月色很美,但也有点冷。
深秋的夜风比起夏日更能钻透衣服,尤其他还刚刚病愈,白日里身体发了许多汗正有些虚,所以躺下这一会的功夫,他就没忍住伸手环抱住了两边胳膊,搓揉着上面冒出的鸡皮疙瘩。
然后忽的一下,一张厚实的暄软毛毯落到了他的身上。
谷穆抬起头,元贺思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正给他递着毯子:“从活动室里拿出来的,盖上,不要再着凉。”
“……谢谢。”
元贺思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放下托盘便熟练地将酒壶放入煮酒器中烹煮,同时端起一个瓷碗递给了谷穆:“先尝尝这个酒酿南瓜圆子。原本昨天万圣节是打算做给你们回来吃的,结果……”
结果他竟一病不起。
谷穆心领神会地接过这个迟来的节日点心。碗里圆圆的黄色圆子滑溜溜的,压在雪白的糯米上,清澈微黄的汤汁散发着热气,热度透过瓷碗壁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他手上,驱散了之前晚风带来的寒意。
他舀起一个小圆子送入口中轻轻咬下,软弹的圆子沾着汤汁烫了他的舌头,谷穆呼呼吹了两口气,味蕾才品尝到南瓜的甜度和米酒的香。
“好吃吗?”
“好吃。”
谷穆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背靠着藤椅,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捧着温暖的瓷碗,嘴里则嚼着甜丝丝的南瓜圆子。然后他抬眼看了看天空,薄云飘远,月亮与星光变得更加清晰闪耀。
真好。
生病带来的不舒适和隐瞒秘密带来的烦闷此时都烟消云散,南瓜圆子咽下肚,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胃里。
“白花花他们呢?”谷穆想到了其他人,“他们不会现在还在躲着不敢见我吧?”
“他们去调查这次的事件了,”说到这里,元贺思的脸色有些冷,“打扫现场痕迹,查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还有驱散附近的那些孤魂野鬼。”
“要把那些鬼怪都赶走吗?”谷穆吃了一惊,心中不安,“这难道是因为我?我觉得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你不要在意,这并不是你的责任。”元贺思宽慰他,“那些野鬼本是冲着我——之前还有空房所以我没有理会他们,但现在你都搬进来了,他们也该离开了。
“像我们这种存在,大量聚集在一起就容易出事。现在让他们离开,也是为了周边的活人还有他们好。”
元贺思这么说,才让谷穆放下心。但是一听到是因为他搬进了西厢房,才让那些野鬼们不得不离开,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鼻尖。
“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让我搬进公寓呢?”
之前刘单跟他说,所有的鬼怪都想搬进四合院公寓,才会对他不利。他虽然把这句提醒记在了心里但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概念。直到被那张皮附身,能够和它心意相通,才清晰感受到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渴求和执念有多么的强烈。
“刘单说我能够住进来,是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
他定定地看向元贺思,迷惑不解地问。
“我也不是很明白,”出乎意料,元贺思并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回答,“我曾经很长时间内都是独自一人,有人看得见我,也有人看不见我……那个时候,我总觉得很寂寞,仿佛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后来我遇见了刘单,他向我寻求庇佑,而我则想填补我身上的空缺,于是他就成了我的房客。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缺失的地方已经被填补上了,可很快我就发现这是我的错觉。”元贺思讲述着往事,“我以为是人数不够,所以又遇见了白花花、加尔威……还有很多你不认识的其他鬼怪。
“那个时候也同样很热闹,但我仍旧觉得不一样。我的房客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下了刘单他们,而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一天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谷穆听得入神,不由自主地追问。
“我想明白了,我是一栋房子啊。没有活人居住的房子,只不过是一栋荒废的空屋,就算接纳再多的鬼怪也没有作用。
“谷穆,这栋公寓是因为你的存在才有了人气与生命力,所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