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球浑身是伤,一只眼睛上爬过一道狰狞的血痕,血流了半张脸,眼睛无法睁开,只得通过仅剩的另一只眼睛视物。手腕处的咬痕深抵手骨,血肉模糊。球球却似毫不在意一般,看到沈玥下方贪婪的山魈,顿时怒不可遏。
“滚开!”
有力的手爪抓拽住山魈后蹄,拔出一串爬山虎似地将山魈从山壁上扯下,顺着力道一甩!
山魈四肢无力地在空中挥舞挣扎,却无法止住下落的趋势,一下就消失在了弥漫的薄雾的深渊里,许久后才远远传来一声闷响。
粉身碎骨!
他又如法炮制拖下几只山魈甩出去,而后深吸口气往上一跃,直接越过前头的山魈,来到沈玥身边。
“球球!”沈玥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球球嘴角一勾,露出抹自信的微笑,在布满伤痕的狼脸上居然有些坏坏的帅气感。他一时忘记了一些事情,习惯性地低头舔了舔沈玥的鼻子:“姐姐上来,我背姐姐上去。”
沈玥紧紧攀在了他背上,如同树懒紧抱着赖以生存的大树。灰狼体魄强健,山魈伸出的爪子还未来得及触到他的后蹄,球球就已起跳攀跃,迅速窜出去一大截!
远远望去,一座陡峭的山体之上,最上方的一头灰狼背着位娇小的姑娘,以不慢的速度往山顶攀爬去。而在他们下方,山魈如同沿着树干上爬的害虫一般,一个个暗红色的斑点在山壁追逐着飞速而上。
风中似乎带来了什么声音,沈玥努力偏过头,发现了在群山之上一个环绕着的黑点。
“球球!是直升机,局里派人来找我们了!”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球球偏过头,确定了直升机的位置后,果断道:“到山顶上去。”
说罢,咬了咬牙忍下全身的不适,更卖力向上爬去。
谁知,不过耽搁了片刻,一只尖爪便抓住了他的后腿,锋利的指甲直接拧开三道血痕!
球球吃痛地叫出声来。
他使劲一踹,那山魈却如同长在了山壁上一般,死死缠着不放手。球球大怒,找准角度往下踢去。山魈被掀飞出去,挣扎着坠落山崖,却露出了后头的视野,更多山魈正尖叫着蜂拥上来。
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情况对他二人十分不利。球球拼尽了全力要将沈玥安全送到山顶上去。
山顶上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块突出的大岩石,直升机若是在这里将人接走,只能放下绳索来。
球球率先到达了山顶,将沈玥小心放在岩石上后,开始专心对付源源不断爬上来的山魈。山顶的风异常大,沈玥几乎不能站立,只能微微蹲伏着抓住岩石,一边拼命挥动从手臂上解下的医护人员的红十字绶带。
“救命!我们在这里!请看看我们!”
她尖锐得有些破碎沙哑的声音消散在呼呼风中沈玥拼命挥舞那条红色的绶带,心中的绝望和希望在这一刻纠缠迸发到了极致。
原本远远盘旋在云那边的直升机忽然掉了个头,缓缓朝着这边过来。沈玥愣了一下,而后更用力地挥舞着红绸带,哽咽得喊不出声来。
球球沉默地将一头山魈扔下去,抬头看向直升机的位置。离救援抵达还需要一些时间,还得再争取几分钟。
球球咬紧了牙关,以身躯挡住唯一的山道,将沈玥死死守护在身后这方群山之巅。
直升机缓缓悬停在山崖上方,一根悬索甩了下来,里头有人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大喊道:“同志!抓住绳子!我们拉你们上来!”
“姐姐,你先上去。”球球镇定地把守着唯一关卡,越来越多的山魈爬到了山顶,他几乎能看得清下方那头山魈的眼睛里究竟有多少条血丝。球球将咬住他手臂的山魈往旁边一搡,另外一头却又扑上来,咬住了他的膝盖。
球球怒骂一声。
沈玥颤巍巍地沿着绳索往上爬去,没有着力点,没有保护措施,只有一条晃动若游蛇的绳索,一松手下方便是万丈深渊。沈玥却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爬到了绳子中部。
她朝下望去,沙哑着嗓音大声喊道:“球球,快上来!”
“知道了!”球球正被纠缠得难以脱身,侧过脸看了看绳索的位置,于是提起一口气,将身边围着的山魈猛然一推,获得了片刻的自由时间!
灰色的身影趁机一跃,准确抓住了绳索下端,直升机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衡。干员迅速上升高度,趁着山魈够着球球之前离开了山顶。
上方的干员开始使劲收回绳子,将他们往回拉。沈玥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这时才稍稍落了底,庆幸道:“出来了,咱们逃出来了球球!”
球球抬脸望向她,脸上是沈玥所熟悉的那种小狗笑。他正要说什么,却感觉脚上一沉,似有极快的刀刃扎了进来,直刺骨中,与此同时,沈玥感到直升机往侧边一坠,差点被掀翻。
她惊慌失措往下看去,却看到是那些爬到了山顶上的山魈,正嚎叫着在狭窄的山顶徘徊,竟是不顾下方万丈深渊,要向他们扑来!
这群怪物!
球球双手抓着绳索,无法将山魈甩脱开。那头疯兽眼里闪动着嗜血的兴奋光芒,向上伸出爪子爬去,爪尖攀爪的地方顿时皮开肉绽,沈玥亲眼见到伤口之处血如泉涌。
只一瞬间,原本死死框在眼睛里的泪水大滴大滴往下落去,“球球!”
“……我没事。”他咬着牙,腾出一只手来处理山魈,却又在这时又一头山魈跃出,扯住他的脚腕悬在半空,发出凄厉的怪叫。
球球被带得往下一坠,直升机开始摇晃起来,沈玥惊恐地看着下方。
机舱里干员探出头来,试图瞄准山魈,可机身晃动得很厉害,没有办法进行瞄准。
再这样下去,直升机会坠毁的。
球球清楚地知晓了这个形式,但知晓,和能接受,是另外两回事。
时间到了。
下方山魈来势汹汹,但球球却突然没了动静,只低着头,一只爪子扯住山魈,任凭那头野兽撕咬自己,就是不放它爬上去。
沈玥突然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是不想思考,还是不愿思考。
“球球……”
他抬脸望过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却有两行清泪滑落,冲淡了面颊上的血污。沈玥这才看到他究竟伤得有多严重。
右眼紧闭着,伤痕几乎爬过半张脸,却无法控制眼泪自那伤眼中流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被撕裂的伤,被咬穿的伤,冻出的伤,岩石和冰尖的划伤……
她这才发现短短几天,球球瘦了很多,厚实蓬松的皮毛下已可见肋骨,定是根本没能找到吃的,却还要骗她安心。
仗着自己耐打能忍,就一直强撑着,不让姐姐担心,反而一直安慰她,他们一定能走出去。沈玥望进那只仅存的湿漉漉狗狗眼里,那里面如被大雨冲刷过一般,澄澈,明亮。
一瞬间,她泪如雨下。
球球的嘴唇蠕动几下,似是想说很多。
可最终,他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姐姐,球球不是只坏狗。”
“球球想做好人……一直都想。”
“可惜命不大好……也许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见姐姐了。”
他低头哽咽住,片刻,再扬起脸时,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幸福快乐的微笑,沈玥被他这幅模样唬住了。
“……球球,球球你不要,不要……”她的嘴唇泛白,剧烈颤抖。
那只笨狗灿烂地笑着,泪水却早已淌过脸颊,滴落在皑皑群山之中。
他似是想说一句再见,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球球咆哮着松开手,死死抓住缠在他身上的两只山魈,不让它们爬上绳索。直升机如同终于挣脱罗网的鸟儿,迅速飞上天空。
沈玥目眦欲裂,双瞳之中泪水涟涟,难以置信。恍然间,感官似乎抽离出去,沈玥成了冻僵在绳索上的一块冰。
那三只兽纠缠着,急速坠落下去,片刻便消失在深渊的云雾里。沈玥猛地闭眼拧过头,不愿分辨出落地时的那声闷响。
绳索徐徐拉上去,干员成功救下了被困多天的沈医生。直升机缓缓向着山那边而去,逐渐飞离了这片生命的禁区。
在撕打中出生的球球,又在搏杀中死去,他这一辈子,就没过上几天安稳的生活。
大概蜗居在地下室里的那些穷却快乐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沈玥跪倒在机舱中,失声痛哭。
“山魈好像突然多了很多,似乎有山魈从别的地方过来了。”徐偲皱着眉道。
明天就要将村民们护送出去,山道狭窄任务本就艰巨,而今还要面对数量变多的山魈,实在是有些吃力。
徐偲能看得出山魈们的数量增加是因为那群红猴子中出现了很多新面孔。自干员们开始守护村庄后,山魈就再没能得过手,连带着繁殖和生长的速度也降了下来,终于恢复到同正常生长速度无大出入的水平。
果然,这群怪物令人咂舌的新陈代谢速度来源于它们进食的速度,一旦遏制了食物来源,源源不断的战力供给就会大打折扣。
只要没有支援,要打这一群山魈,就变成了不太艰难的事情。
徐偲看了一会儿,而后拍拍在阳台上警戒的杜宾,让他好好看守下方关卡,随后转身下楼,找来老村长将大家召集起来。
“明天我们就要出山,总局已派人驻扎在山谷口,只要我们能顺利出去,他们立刻会施以援手。”
继续由孩子承担着翻译的重任,一众牧民静静听着,徐偲声音低沉语速缓和,极具安抚人心的作用。
“大家一定记住,为了方便逃离,明天什么东西都不要带。待大家安全撤离出去后,总局会专门派人进来清缴怪物。等到山道重新打通,怪物们清剿干净,大家就能够回家了。”
他环视了一遍四周,提高些声音问道:“还有哪位不清楚么?不清楚的可以举手提问。”
孩子将话传递过去,无人举手。
“那么,请大家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凌晨,我们会护送大家趁天未亮时离开。”
“请相信我们,我们有能力确保每位牧民的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经过,护着球球的宝宝太多,请不要打我呀~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我直接把56章被锁的内容放在这里了哈,然后等到解锁之后再删掉
ps:今日小彩蛋存稿(1/1) 车(0/1)
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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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山魈】生死无常
夜幕再次拉过天际的时候,山谷中再次归于寂静。
架设着的木刺路障遍布划痕,山魈徘徊良久,终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牧民的牛羊今天也很安全。
楼顶之上,徐偲横着把枪,靠坐在杜宾身旁,自腰间解下一个皮质的老旧袋子。藏民的青稞酒爽辣提神,是守夜时的最佳拍档。
徐偲狠狠灌下几口,爽快地自胸中舒出一口热气,而后将酒袋子往杜宾面前一递:“狗子,来两口。”
杜宾这小子仗着自己身体比其他狗子好上许多,愣是头铁着守了三天,期间只打了几个盹。徐偲拍拍他的肩膀,“明天就能出去了,今晚好好休息,我替你守着。”
“你在夜里看不清东西,还是得我来。”杜宾不依。
“大哥让你去睡你就去,哪儿来这么多话?”徐偲不得不端出架子,防止他真铁了心思要守第四晚。
他日里总是和和气气,杜宾一直十分敬重这位师兄。于是不得不委屈地从楼下拖了睡袋过来,依依不舍离开自己的岗位。
吉茜也跟着上了楼顶,蹲在楼的边缘处,眯起眼睛打量外边的情况。
“我只睡一小会儿,我不困。”杜宾依旧有些不依。
“十分钟我就叫你起来接着守,放心好了。”徐偲又是一口清辣的酒灌下去。
杜宾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角落里传来微微的鼾声。
吉茜往小狗子那边看过去一眼,“杜哥常说,小狗不会照顾自己。”
“他已经长大不少了。”徐偲叹了口气,将酒壶中的酒倒出来一小盖,递到吉茜面前,“都是生活所迫。”
吉茜舔了几口,辣辣的,不好喝。但喝下去后身子暖和了起来,也更有底气面对高原的寒夜。
味道实在太冲,吉茜给呛得咳了几下,徐偲闷闷笑出声来。
下方楼层里隐隐约约传来人声的喧嚣,房子后面被圈起的牛羊们不时发出牲畜的叫声。夕阳只余最后一点余韵,紫得沉醉,赤得温存,渐昏暗的天幕之上,星月逐渐披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