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班里一群人在门口散去, 沈成强撑起来的精神也没有了。
夕阳下, 他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走着。看到卖烤肠的小卖部, 摸了摸口袋, 里面正好还有二十块钱。
“买六根烤肠。”沈成把钱递给小卖部阿姨。
他清晰地记得, 一个月前那个快乐的一天, 衡哥是怎么拿出钱,站在哪个位置,面向哪边,在他情不自禁掏出手机永远记录下来这一幕的时候, 衡哥是怎么回过头来,温柔地冲他笑着说:“你是小姑娘吗?连买烤肠都要照下来。”
沈成举着六根烤肠,在游乐场里走着。他周身难过地气息跟游乐场的欢乐格格不入。
走到鬼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走不动了,一下子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
那天白天的快乐是蒙了一层阴影的,到了晚上,所有的快乐都变成了难过。因为衡哥明天早上就又要坐着火车离开了。四个多月之后才会再回来。相聚总是那么短暂。每次分别都像是美梦醒来的瞬间,心脏钝痛不已。分别过那么多次,每次沈成都要花上许久来走出分别的阴影。唯有林知衡一周两次的电话可以作为治愈他的良药。但他像一个瘾君子一样,每次电话结束,他就又陷入痛苦与折磨。
那天傍晚,两人已经游遍了所有的设施,除了鬼屋。
“这是咱们今天最后一项活动了,之后咱们就回家吃饭,姥爷已经做好了饭。”林知衡玩笑道,“要是害怕就抱住哥哥喊救命,嗯?”
林知衡本来以为沈成会抽抽嘴角,或者着急辩解道自己根本不会害怕。谁知道沈成直接就抱住了他,懊丧道:“哥,我好害怕,救命。”
林知衡:“......”
这天的沈成也太粘人了一点。林知衡苦恼。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沈成从小到大都过于依赖他,他想尽办法让沈成接触更多的人,来弱化这种依赖,但是效果微乎其微,反而沈成越来越离不开他。
如果是其他人,林知衡早就狠心地通过减少联系来锻炼他的独立性了,但是沈成,他总是狠不下心来,反而更加心疼,更加心软。
沈成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他幼时经历过那些痛苦的事情,没有安全感是很正常的,如果自己再不宠着他一些,他该会多受伤。一个人幼时缺少的温暖,是需要以后加倍的温暖才能补回来的。
何况那么大一只像大狗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眼睛就会一瞬间亮起来或暗下去,林知衡不忍心拒绝一切沈成提出来的要求,甚至看着沈成低落的神情,林知衡有时竟然会后悔没有上一个更近的大学。
沈成紧紧搂着林知衡的肩膀进了鬼屋,黑暗中,沈成偷偷在林知衡发顶印了颤巍巍的苦涩又甜蜜的一吻。
林知衡只当沈成黑暗中不小心撞到了他,还说了句:“小成小心。”
沈成只愿鬼屋里的路再长一些。但是路再长也会走完。听着鬼屋里的各种惊悚的声音,沈成只觉得好烦,就不能让自己和衡哥静静地呆在一起?
从鬼屋出口出来,沈成蹭了蹭林知衡的发顶:“哥,我们再走一遍好不好。我没玩够。”
鬼屋整个被栅栏圈起来,收费口是在栅栏外侧,所以进入鬼屋的人可以一遍一遍地进入鬼屋而不用再买票。
估计游乐场也觉得不会有人从鬼屋出来之后还想多进去玩几遍的。
于是两人再次进去。
走到第七遍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游乐园也即将关门。
“这是最后一遍了。”林知衡说。
沈成怏怏点头。
走到一半的时候,林知衡看着熟悉的鬼们,都想跟他们打一声招呼,那些工作人员一看是他们来了,都懒洋洋地不再装神弄鬼,甚至门口的装鬼小哥还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于是偌大的漆黑的场地只剩下身边人的呼吸声。
走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地,林知衡突然感觉一个宽大的怀抱从身后抱住了他。
“衡哥,”沈成的声音沙哑而痛苦,直直传入林知衡的耳朵,“我好难受。”
林知衡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重重敲了一下,隐隐发疼。
“小成。”林知衡回过身,紧紧抱住沈成。
“衡哥。”沈成的声音带着委屈,竟还有些哽咽。
林知衡的心都要碎了。
他紧紧抱住沈成:“哥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学期中间如果有空我也会回家的。好不好?不要难过。还有姥姥姥爷陪着你。”
“嗯。”沈成重重蹭了蹭林知衡的发顶,在上面再次虚虚地落下一吻。
“尊敬的游客朋友们,我们的游乐园将在二十点整关闭,请还在游玩的朋友们安排好时间。”
游乐场响起了熟悉的闭馆前的音乐,打断了沈成的回忆。
听到“二十点整”的时候,沈成突然蹭的一下坐直,眼睛亮起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瞬间黯淡下去,瘫坐在椅子上。
衡哥的电话一般都是晚上八点多打过来。但是不是在今天。今天晚上衡哥是有课的,又怎么会有时间打电话?
沈成听着音乐,独自坐在长椅上,吃着第五根烤肠,突然觉得心脏一阵细密的疼痛,又涌起丝丝甜蜜。他仰头望着游乐场外的高楼与灯火。
好想衡哥啊。
沈成打开手机,翻出了林知衡前几天发来的他演讲比赛的照片。照片上林知衡穿着白衬衫,清雅知性,风采卓然。沈成摩梭着照片上林知衡的脸,突然抖着手举起了手机,闭上眼,颤颤巍巍地在照片上林知衡的发顶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与衡哥分开的每一刻,都好难熬啊。
吃了六根烤肠的沈成打着饱嗝垂头丧气地走到了车站,车来了才发现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今天还没带公交卡。他只得走了将近一小时回了家。幸亏他之前跟姥姥姥爷发短信说会玩得晚一些。
我真是太难过了。沈成想。没有衡哥的日子太漫长了。
“玩到这么晚啊。”姥姥姥爷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姥爷,快去给成成把饭热了。”
姥爷:“嘿!你怎么不去?”
姥姥:“我啊,晚上吃的太多了,得好好休息休息。快去!”
姥爷气呼呼地站起来。
沈成地挠挠头:“我吃完了。”
“哦哦,”姥爷一屁股坐了回去,“跟同学聚餐了?吃的什么啊?”
沈成又打了个饱嗝,他不太好意思跟姥爷说谎,只能老实说:“六根烤肠。”
“什么?”姥爷立刻站了起来,“从哪儿学的坏习惯?六根烤肠?烤肠能当饭吃吗?”
“可是——”沈成叫住了去厨房的姥爷,“姥爷我好饱。”
姥爷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怒道:“六根烤肠!能不饱吗!好饱你就饱着!”
二十分钟后,一大碗清水青菜汤摆在了沈成面前。
沈成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咀嚼着寡淡无味的青菜。
明天就是十一长假了,希望衡哥可以来电话。
沈成十点多就躺到了床上。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月亮。
过了几分钟,他内心挣扎了一下,从自己的床上下去,躺到了旁边林知衡的床上。
自从林知衡母亲去世,林知衡的抚养权落到了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亲戚手中。亲戚倒是每月给他一些抚养费,但是每次提到把他接过去住,都支支吾吾,找借口拖延,所幸林知衡也快成年了,也不想住到别人家去。姥姥姥爷心疼他,便让他彻底把东西都搬过来。
林知衡也没有客气。反正之前大部分时间他也是住在这里,跟沈成一个屋子,一人一张单人床。
林知衡已经完全把姥姥姥爷当成了自己的姥姥姥爷。以后他也准备和沈成一起照顾两位老人。
林知衡上大学后,沈成每当思念至极的时候,都会偷偷躺到他的床上。呼吸着有林知衡味道的空气,沈成才觉得自己又被注入了活力。
又熬过了一天。离衡哥回家,又近了一天。
就在沈成这么想着的时候——
“铃铃铃——”
客厅的座机响了起来。
沈成瞬间从床上蹦起来,从卧室冲进了客厅。
“衡衡啊,哎!好!好!”姥姥正在讲电话,“好!成成都等不及了,让他先跟你说啊!”
衡衡的电话,最开始讲的必须是沈成,最后都说完了,挂的也必须是沈成。姥姥姥爷一般加起来也只说几分钟,沈成自己就能跟林知衡讲一小时。这是他们家公认的事实。
“喂!衡哥!”沈成拿起电话,迫不及待。
“小成!”
听着那边熟悉的清雅嗓音,沈成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姥姥在旁边,突然觉得沈成拿着电话的样子,就像瘾君子拿着烟枪杆子的样子一样。
“哥,我好想你。”沈成听着朝思暮想的声音,恨不得把这几天(距离上次打电话只过了三天)所有的思念和感情都宣泄出来,但是那样只会吓到衡哥。沈成按往日一样,装作撒娇的模样,小心地把自己的思念说给那个他思念的人听。
姥爷在旁边抖了抖报纸,嗤之以鼻:“都是你们惯的,一米九的壮小伙子跟个小姑娘似的。还撒娇。”
姥姥顿时把心中那点异样抛之脑后,哼道:“撒娇怎么了?我们家大小伙子还就撒娇了!男子汉就要能屈能伸。都像你那么嘴硬,成成将来怎么找女朋友?”
“这么想我啊。”林知衡笑了,“是不是今天见不到我就睡不着觉了?”
“嗯。”沈成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我每天晚上都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沈成嗓音低哑,让林知衡有一种他在听情话的感觉。林知衡心里笑道,不知道是哪个小姑娘能有幸听到沈成的情话。
“这样啊。”林知衡笑,“那为了你晚上能睡着觉,就劳烦我们的沈同学,下楼给哥哥开个门了!”
听到林知衡的话,沈成呼吸一窒,不敢置信道:“衡哥,你是......回来了?”
林知衡:“对!哥回来了!快下来开门!”
沈成一扔电话,下一瞬就冲出门外,等电梯上来的时候心焦地按了好几遍按钮。整个人开心得要旋转升天。
“哥!”看到楼门外熟悉的身影,沈成忍不住一把紧紧抱住了他。
林知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
林知衡每次想到他第一次告诉室友,跟他打了一小时电话的人是他的弟弟而不是妹妹更不是女朋友的时候,室友们露出的表情,他就想笑。
寝室老大王志明不信这个邪,试图学习林知衡,有一次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没话找话,试图也打上一小时,结果被小妹无情嫌弃:“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
沈成拎着林知衡的行李箱回了家。
一晚上沈成跟在林知衡身后,像一个巨大的尾巴。
“哥我给你挤牙膏。”沈成跟着林知衡试图挤进洗手间。
“不用不用。”林知衡吃力地把他推出去,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十秒钟后,林知衡凭经验打开了洗手间的门,发现沈成还在对着洗手间的门一边面壁一边傻笑。
在林知衡打开门的一瞬,沈成的眼睛亮了。
林知衡:“快去睡觉。明天我们去爬山。”
“哦。”沈成的眼睛亮晶晶的,“还要野餐。”
“好!”
夜里,听着林知衡渐渐均匀的呼吸,沈成偷偷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一遍遍地描摹着林知衡的身影和面庞,一遍遍从紧闭的清秀眉眼看到微微张开的嘴唇。
沈成觉得空落落的心被渐渐填满。
第103章 番外 寝室里的牛人
“猴子, 明天晚上去不去肘子家吃火锅?”林知衡、孙天圣和蒋洲梓坐在招财甜品店里。甜品店新出了一种炼乳冰淇淋, 几人又来尝鲜。
首都基地已经恢复了部分工业生产,蒋洲梓兴奋地买了许多火锅底料,总说着要和他们吃火锅, 但一直不得空。
“啊明天不行。”孙天圣搅着杯子,冰淇淋都被他搅得乱七八糟的,“明天又要开什么表彰大会,烦死我了。”
“又开表彰大会?”林知衡喝着果茶,眼皮都没抬。
“是啊,太烦了。”孙天圣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无聊地用小勺把冰淇淋舀起来又甩回碗里, “这三年里都开了多少个表彰大会了。每次老板还都让我必须参加。”
“因为老板爱你。”蒋洲梓啃着鸡排。
“什么呀!”孙天圣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是因为每次都有指标, 我们实验室必须去多少个人, 老板自己不想去, 每次都让我去。”
“算了, ”林知衡觉得有些好笑, “反正是被表扬, 多去也没有坏处。”
“说是被表扬, ”孙天圣不满, “其实大部分是时间都是在领导讲话,每次说的内容都是那几句。我有个同事也总被选中去听表彰大会,我听说他现在正在打算雇人,替听一次大会给两积分的报酬。”
“噗。”蒋洲梓喷了, “第一次听说花钱请人替自己接受表扬的。”
“你以为我们想,这几年里我都听了几十次表彰大会了。真的快不行了。
“有时候还要发言,我都背熟了,今天非常荣幸能够站在这里代表我们实验室接受表彰,丧尸疫苗的研制成功不仅是我们实验室的功劳,更是首都基地乃至全国各基地万众一心的结果。
“然后如果嘉宾里面有其他基地来的,就要说,例如某某基地为我们做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