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刚他猜测的可能，也未必不会是真的。
　　林郗垂目看了眼手里打开的书，房门被人推开。
　　和林郗猜测的没有出入，开门的确实不是别人。
　　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秦霄。
　　男人一身笔挺的军服，俊脸严肃，往屋里走时，周身像裹了道冽风，风径直吹向林郗。
　　林郗合上了书，抬头迎视秦霄凌冽的目光。
　　打过针也吃过药，林郗皮肤上的红疹消散了些，但露在被子外的上半身，还是红点密布，光是这样肉眼看着，挺骇人的。
　　秦霄眼瞳深处的光略暗，他走到了床头，屋里的顶灯开着，在那一刻，秦霄庞然的身躯遮掩了部分光，灰色阴影落到林郗身上。
　　同时还伴随着强大的叫人心脏紧缩的压迫力。
　　“过敏了？”在乘坐飞船回来途中，秦霄就接到过士兵的报告，林郗只是简单的过敏，病情并不严重。
　　但都在回来的路上的，秦霄就没返回军区。
　　回到家，推开卧室门在见到林郗周身那些密布的红疹时，一些地方还有着明显的抓痕，显然是被林郗自己抓出来的。
　　于是秦霄可以想象得到，在医生来之前，林郗浑身有多难受。
　　明明浑身皮肤都极其脆弱，却在来这里的第二天就花粉过敏。
　　有瞬间秦霄觉得他不该把林郗给从人鱼店带回来。
　　但在随后，秦霄又想到，如果他不带林郗回来，林郗被别的人买走，那个买主又会是什么身份。
　　秦霄接触人鱼这类物种的时间屈指可数，不妨碍他了解一些事。
　　一些人花高价把人鱼给买回家，然后对自己的所属物做着卑劣不堪的事。
　　如果那样的事发现在林郗身上，没说没可能，就稍微想想，秦霄就感到不悦。
　　“嗯，花粉过敏。”林郗和秦霄似乎性格上有相似的地方，都是话比较少的人。
　　“不舒服就多休息。”看到人没事，秦霄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松了口气般。
　　但他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哪怕心里关心着林郗，表现出来也是平静和淡漠。
　　“谢谢！”在秦霄转身出门前，林郗出声说了一句。
　　快走到门边的秦霄转过身看着林郗往过来的漆黑眼瞳，在林郗没来之前，这栋房子里除了一个非智能机器人之外，没有第二个活物存在。
　　林郗是昨天傍晚被秦霄给带进这个房子的，但好像一瞬间整栋房子都有了生气。
　　秦霄薄唇轻抿着，略微点头走出了门。
　　余光里他注意到林郗脫下来放在一边的衣服。
　　走出房门后，秦霄脑海中浮出一个画面。
　　昨天在飞行器中的某个画面。
　　那个画面里，人鱼的黑尾消失，变化成了人类的两条腿，雪白且纤细。
　　精致的脚踝，一只手就能轻松楃住。
　　这个画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同时秦霄能够猜测到此时客房里林郗身上肯定也是什么都没有穿的。
　　从楼上走到楼下，秦霄又走出屋子，他来到花园里，花园已经被挖空了大半，剩下大半有一个角落里盛放着璀璨艳丽的鲜花，按理说娇艳的鲜花会给人带来赏心悦目的观感，这里的鲜花在这一日等来的不是谁的欣赏，而是在秦霄的一个命令下，鲜花们得到了被铲除的命运。
　　不只是开放的，那些没有开的，还有在其他季节开放的，只要是花卉都被从花园给清除了出去。
　　这事在楼上某间客房的林郗暂时还不知道。
　　手里捧着本书，一口气林郗就给看完了。
　　看完后精神疲惫，喝了口水后躺了下去，躺在柔軟的被窝里，盖着柔軟的棉被，以人类的姿态，闭上眼林郗很快睡着。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那会先前回来的秦霄早就离开，关于男人出去具体做什么事，林郗不知道也完全不会多嘴去问。
　　下床换上衣服林郗拉开门走出去。
　　踩在舒适柔軟的地毯上，走到楼梯口时，林郗似乎才发现原本冰冷的地砖全部都铺上了新的高档的地毯。
　　低眼注视脚下的地毯，林郗歪起脖子。
　　这要是换其他人鱼，但凡是别的人鱼被带到这个房屋里，而不是林郗的话，那名人鱼一定会被秦霄做的这些给打动。
　　修半个花园大的鱼池，生病了立刻赶回来看——不管真实原因是不是这样，还有怕他脚踩在地砖上会冷，转眼让人把屋里楼上楼下都铺起地毯。
　　这样的买主，林郗相信，换成店里任何一条人鱼，都会被打动。
　　要说林郗有没有被打动到，有那么一点。
　　只是如果光是这些就想让林郗打消逃跑的念头，那就没可能。
　　被人宠物一样豢养在家里，虽然他能够走出这个房子，但他走不出外面那扇铁门，富足安逸的生活林郗当然喜欢，可若是以自由为代价，林郗没法点这个头。
　　下午大半时间林郗也在屋里没怎么出去，不过就是书换成了一抬光脑。
　　光脑是士兵送上来，想也知道让送的人是谁。
　　林郗来这个世界后，还没碰过这类高科技的用品，好在上面的文字是林郗看得懂的，熟悉起来方便快速。
　　没多久，林郗就能比较熟练地运用了。
　　他认识的人都是人鱼店那些，除此以外，不认识任何其他的。
　　自然上网也就没有谁好联系的。
　　林郗先是在网络上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
　　联邦共和国是由五个大国组合起来的，其中林郗所在的这个国家，是共和国里各项综合值都在前面的。
　　目前整个世界处于相对的和平期，偶尔会爆发一些小战争，但都会很快就结束。
　　或许正是以为这样，才让像秦霄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有闲情逸致在家里养宠物。


第十章 宠物
　　关于联邦各国的事情，离林郗相对遥远，大概了解过后，林郗就退出了页面，转而开始搜索关于人鱼这一种族的相关信息。
　　搜索出来的结果，没有带给林郗太多有用的资料。
　　他试着去查询人鱼一族的族群在哪里，查到的都是人鱼的多个族群被人类给寻找到，人鱼这类生物，完全就是被神过分宠爱的，几乎每条人鱼都天生有美丽漂亮的外表。
　　而人类，千万年来就擅长掠夺和侵占。
　　抓回来的人鱼在人类慢慢的奴化之下，关于自身是低贱生物，宠物的观念基本都深入意识的。
　　另外林郗有看到一些信息，表示还剩下的那些人鱼，为了躲避被人类迫害，迁移到了遥远的大洋深处。
　　具体在大洋深处什么地方，陆地上的人类试图去搜索过，但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在海洋中发现新的人鱼。
　　陆地上人类建立的专门繁育人鱼的机构。
　　人鱼这类物种，虽然每条人鱼生殖不快，但基本都是优生，幼年人鱼比人类幼儿要好养活得多。
　　人鱼不会像幼儿那样哭叫吵闹，人鱼单独的个体，就算没有父母陪伴，也并不会感到过度的孤独。
　　林郗成为人鱼的时间不长，他穿过来后接受那具身体的记忆。
　　说是记忆，其实也都是些在人鱼店里的记忆，关于到人鱼店之前经历过什么，林郗不清楚。
　　他估计自己可能也是从人鱼繁殖中心出来。
　　那个地方每天都在繁育新小人鱼，小人鱼出生后，又被转手到人鱼售卖店，在人鱼店里人鱼慢慢长大，长到基本成年，随后被当成商品售卖给人类。
　　在关闭搜索之前，林郗随手搜了下他曾经所在的那家人鱼店。
　　出来一连串信息，信息里大体都在说人鱼店里面售卖的人鱼品质好，乖顺可爱。
　　林郗眉头挑了挑，这些乖顺可爱里面必然不包括他，他可以点都不和乖巧沾边。
　　看着光脑上的画面，林郗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张笑脸，那张笑脸在过去一个多月时间里，每天都陪伴在他身侧。
　　那条人鱼，林郗很难想象那张明媚的笑脸上如果染上悲伤会是什么样子。
　　棕色人鱼性格天真烂漫，买下他的人类，应该会他好。
　　林郗想到了所在房子的主人，准确来讲是他的‘主人’，男人似乎外表看着冷，但也有温和的一面。
　　棕色人鱼的主人，肯定会比男人要好一些。
　　普通人的话，在花那么高价买下人鱼后，不至于不会对人鱼好。
　　何况人鱼外表都娇柔惹人喜爱。
　　林郗眼瞳微微眯起，恍惚里他好像有点想念那条棕色人鱼。
　　在林郗想棕色人鱼的时候，他这时还不知道棕色人鱼身上身在发生着什么。
　　买下棕色人鱼的人类有着一头灰色的头发，相当年轻的人类，最开始他在棕色人鱼面前表现得像一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
　　青年说他一直就想有个弟弟，在网络上看到人鱼的图片，看着他棕色的鱼尾，一瞬间就喜欢上了。
　　小人鱼成为他弟弟的话，他会用整颗心来对小人鱼好的。
　　青年给小人鱼取了名字，和他自己同样的姓，小人鱼于是有了自己的名字姜冉。
　　姜冉最开始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和善的人类，他叫人类青年为哥哥。
　　青年却是把姜冉捧在手心里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几天。
　　然而屈指可数的三天转眼就过去了。
　　一天夜里青年突然跟瞬间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异常冰冷和残暴，在姜冉叫了青年一声哥哥后，青年一巴掌甩过去，把姜冉左边脸颊给打得高高肿起来。
　　也是从那天开始，先前的所有温馨变为了残忍。
　　姜冉还不知道这一切怎么发生的，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从出生到现在，接受的信息里面没有任何人和他说人类原来有这样残酷的一面，他将过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一被打就连声说道歉。
　　而姜冉的道歉不仅没有让他远离伤害，反而让人类青年更加变本加厉。
　　姜冉所在的狭小封闭的鱼缸里，有血丝浮在水面上。
　　从玻璃缸上他看到自己映在里面略微模糊的影子。
　　两只伤痕累累的手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身体，姜冉鱼尾上有些地方的鳞片都在人类的伤害下变得残缺，姜冉睡梦中会下意识喊出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被走过来的人类听见。
　　人类一把将姜冉给从水里拽出来，青年狠狠掐着姜冉的脖子，阴森质问姜冉：“你刚刚叫的小黑是谁？”
　　姜冉咬着牙关，明明只要人类一生气，他立刻就道歉，但在这里，当被质问小黑是谁时，姜冉突然就不说话，不仅不说，他甚至满脸的拒绝和倔强。
　　人类怒从心里起，谁都想离开他，他没有多的要求，只是想做他们的唯一，为什么连这一点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
　　青年掐着姜冉的脖子，把姜冉从鱼缸里拖出来。
　　神情冰冷，对于处于弱者地位的人鱼丝毫没有同情心，他提起一脚踹上人鱼的腹部。
　　饱受摧残的人鱼在青年的残忍对待下，这一次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昏迷过去前，人鱼视线眺望远方，他看着灰雾蒙蒙的天空。
　　他想见林郗一面，当初都说好了，就算分开也要记得彼此。
　　恍惚里，人鱼好像真的看到眼前站着一名少年，少年一头漆黑的短发，他眼瞳深黑，黑夜一样深邃迷人。
　　你来了吗？
　　人鱼向少年伸出手。
　　少年站在窗户边一动不动，他黑眸低垂，平淡的视线里有着是怜悯和同情。
　　我错了，我以为所有人类都是善良的。
　　人鱼扬起的手臂缓缓坠落下去。
　　在他陷入一片黑暗之前，窗户边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
　　城市的另外一边，花园的鱼池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全部修建好了。
　　清澈透明的河水引入鱼池，从天台上的鱼缸转到鱼池里，进入鱼池的那一刻，林郗认为自己算是自制力比较好的，没意料到，宽阔的鱼池对他的吸引力会那么大，如同当初第一天吃到久违的人类食物一样。
　　身体一滑进鱼池里，林郗就没控制住，摆动着巨大的黑色尾巴在鱼池里畅游了起来。
　　鱼池相当宽阔，从一头游到另外一边，林郗来回游了数圈，虽然鱼池也算半封闭，但相比鱼缸来说，完全就像新天地。
　　没有束缚，穿到这个世界后，林郗终于体验了一把在水里畅游的乐趣。
　　身体里的灵魂二十多余，这具人鱼身体却只有十多。
　　林郗就像真的少年一样，欢乐地在水里畅游。
　　游到有点累了，林郗才往鱼池边上靠近。
　　那里给他修建这个鱼池的男人沉默矗立着。
　　男人告诉过林郗他的名字，于是林郗知道他临时的主人叫秦霄。
　　不过林郗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秦霄，宠物店的人鱼不会给自己起名，他们的名字由第一个购买他们的主人赐予。
　　但在这里住了几天，秦霄还没给林郗去名字。
　　林郗不会特意去提醒，这样其实正好。
　　趴在鱼池边上，林郗仰头自下而上仰视高处的秦霄。
　　“谢谢。”这一声谢谢发自真心，不是虚假的。
　　自己为人鱼做的这些，换来人鱼一句简单的谢谢，秦霄沉甸的目光盯着人鱼少年。
　　那双深黑眼瞳看着琉璃石清澈，秦霄却有感觉，少年伪装着，他看不到少年真正的内心。
　　“在这里你需要什么尽管直接说，但离开不行。”人鱼少年没有自保能力，离开的结局只会是被别的人给抓捕到，然后售卖给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