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展问一句,他摇一下头,眼泪鼻涕糊了苏展一肩膀的,家庭个人信息,一个都问不出来。
苏展最后起了怀疑,把小少年的脑袋从肩窝里扒拉出来,对着通红的兔子眼,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会说话吗?”
结果这话一出口,小少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哑巴,就对着苏展冒出一句,“漂亮哥哥……”
可恶的小磨人精。
在那句之后,又搂紧了苏展,一个屁都问不出来了。
苏展最后没得办法,不过也从那一句漂亮哥哥的口音里听出来了,小少年是首都星或者天鹰星系的人。
再一想着少年可能是星际黑船上下来的,就猜到了他是被星际海盗劫持,于是就没再继续追问不休——如果少年不是海蓝星原住居民,他也确实不好把人在海蓝星找地方托管了。
只不过战事吃紧,星际正常航班全部阻绝,一时间也没有合适机会把人送出海蓝星寻求帮助……
……
苏展于是就把少年和艾薇拉一起安置了下来,问不出名字什么的,战神大大也随意,就小家伙小可爱的胡乱叫着。
开始的好多天,少年都不怎么开口说话,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盯着苏展瞧,苏展吃饭喝水他盯着瞧,苏展休息说笑他盯着瞧,苏展抱着撒娇的大小姐哄人开心,他还是皱起小眉头直盯着瞧……
苏展起初是以为少年在防备他。
结果在某一天晚上,因为战时电路不稳,临时中断,小小少年忽然就抱着枕头推开门,一溜烟串上了他的床。
在苏展开口才说了一个“你”字,后面的“别怕”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时候,怕被推开的少年就一把勒住了苏展的脖子,抱着人不撒手,“我不出去。”
苏展被勒的一阵气短,颈窝里又被糊了鼻涕眼泪,满心无奈,却也感觉到了少年对他的依赖喜欢……
孩子怕黑呗,多大事,“乖,不出去,哥带你睡。”
结果这坏习惯一开头,少年彻底展现了自己磨人精与爱哭鬼的属性。
再之后的时间,只要苏展从部队回到家,半夜肯定会被抱着枕头的少年推开门,怕黑、怕冷、想爸妈、心情不好、睡不着……
总之能找个理由红着眼睛求安抚,然后抱住苏展就变身无尾熊,一整夜不撒手。
苏展偶尔怀疑自己是捡了个没断奶的,不过对上少年委屈巴巴的脸,又觉得算了算了,大小姐前两年不也常常缠着他要陪吗?带孩子嘛。
这一带,就带了大半年。
……
3009年秋冬之际。
根据多方战争走势,海蓝星极有可能会再一次发生大规模混战,为了避免屠戮事件再次发生,联盟在多方努力之下,终于在短期内彻底控制住了一条星际航线,并对海蓝星的原住居民,开始了大规模的疏散行动。
一天的疏散时间短暂的要命,在紧急撤离开始之后,整个海蓝星就进入了兵荒马乱的状态之中,除了军队人员和驻站记者,普通民众能够弄到航票的,全部都在忙着离开……
海蓝星上一片行色匆匆。
苏展也借机沟通了航班,在极端时间之内,就安排好了要送两个孩子回首都星苏家——
在忽然被告知马上就要被送走的时候,小小少年猝不及防间又红了眼,一下子弄翻了苏展给他准备好了的行李,就是不要走,“那你呢?你要一个人留在这吗?”
“不会,哥哥有很多战友。”
少年不理,继续红眼睛,“我也要留下来当你的战友!”
苏展摇头,终于对着明显又要哭着磨他的少年严厉起来,“可你既不会技术,又拿不动枪,留下来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大小姐闻言,也提着自己的小小行李箱走过来,同样红着眼睛,却朝少年骂了一句,“你又烦人!爱哭鬼一点用处都没有,就会磨苏哥哥烦心!”
少年看了一眼艾薇拉,被一语戳穿,有些忽然醒悟,又不确定地看向苏展,像是想要说服喜欢的人相信他——
“我……我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爱哭鬼!”
然而眼泪啪得就落了地,毫无说服人的力度。
苏展用拇指滑过少年的下眼睑,“还说不是爱哭鬼。”
说着在少年一脸的委屈里,又无奈叹了口气,随口哄起了小孩子,“可你还小啊,所以没关系,大小姐是觉得你不乖才那么说的……现在听话,回首都星那边,努力加油,等以后你长到我这么大,真的强大到可以战斗的时候,再回来我身边当我战友好不好?”
……
好不好。
在星战年代的特殊时间里,又哪里有真的给小屁孩选择的余地。
苏展独断专行,就把两个少年人送上了离开海蓝星的航班,那个时候,他同时备战星内与星外,已经担起了海蓝星周边大部分的战略指挥,可以分给两个孩子的时间实在有限。
苏展的温柔是一种习惯,而实际上,在那八个月里,在小小少年用心注视他的时候,对于苏展来说,少年依然只是他捡起来的孩子之一,只是他捡起来,因为送不出去,而带得久一点的漂亮孩子。
忙碌的大人对孩子的记忆能有多深?
特殊是特殊了一点,却不会特殊到留下太多痕迹。
所以后来得知少年在到达首都星之后就被人神秘带走,他在兵荒马乱的海蓝星,隔着遥远光年担心过,却也只能把追查的事情留给了自己家人……
时隔多年,要不是被夏佐用那样的柔软在耳边提起,那些过往都已经风吹流散,早已掩埋在了时光的沙海之中,不会彻底忘记,也一次都不会再主动想起。
他以为那只是一个缘浅的人生插曲,离开他的少年很可能是回了家,也淡忘了年少记忆里的漂亮哥哥。
却不知道离开他的少年,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将他死死定成了自己的轴心,一路追逐,一路喜欢、深爱、死不放手……
硬生生将一份浅浅的过去,纠缠成了他们的如今。
苏展在长长的梦境之中,被勾起了尘封多年的记忆,他又恍然着记起,那个少年在离开他的那一天,好像也曾经稚嫩可爱地说过什么执拗的话,立誓一般……
是什么来着?
苏展在缥缈的意识里,任一切记忆自由组合,然后,那个稚嫩少年的脸,和极地星总是说话撩人的特优生,重合了起来——
我会走过所有你曾走过的路,然后堂堂正正走到你的身边。
我会努力加油,等强大到可以保护你,再回到你的身边……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早在多年之前就被打下了长长的伏笔。
少年真挚,不知悔改,温柔执笔又苍劲有力,把他原本平板单调的感情路,浓墨重彩地画了一笔又一笔,直画到他把淡淡记忆中的少年,放进了最深最深的心底。
曾经立誓要走到他身边的少年,已经堂堂正正走到了他的身边。
原来被喜欢的感觉从来不是错觉。
原来我认识过你。
原来是你。
☆、对白
苏家宝宝出生的这天,是3029年8月30日。
Z-26基地的医疗中心鸡飞狗跳了整整一天。
从苏展拿枪压着布兰走进去,到小元帅浑身是血地把人抱上手术台,之后又是长达十多个小时的紧急抢救,直到8月31日早上,才真正地稳住了战神大大的那口气。
结果在专家组人员满头大汗地确认苏展已脱离危险之后,夏佐木着脸走上前看了看他家前辈,一句话都没待说,砰咚一声就砸到了地上,在满身枪伤之外,又给头上砸出个坑来。
于是医疗中心的鸡飞狗跳继续,救完了一个紧接着就是第二个。
宝宝的双亲没一个让人省心。
只有妊娠专家长舒一口气,看着一群人把夏佐抬走,觉得反正没她的事了,小元帅那是外伤加心病,她可帮不上忙,还不如去看看出生之后就被冷落在育婴室,没得双亲顾上看一眼的小宝宝呢……
九月。
夏佐被打中的地方没怎么伤到根骨,但多处贯穿伤也不是闹着玩地,抱着苏展上手术台时倒是跟个丧尸似的,绷着地那股劲过去之后,再想健步如飞却是说笑了。
于是——
“CE/GR段的防御测试,没有什么太难把控的地方,就是要核对的多了点、花时间、多注意下引力波动问题……我想唐恩叔叔可以胜任,我养病期间,就麻烦叔叔多担待了。”
小元帅躺在单人病床上,手指头轻轻戳着自家奶娃娃的嘟嘟脸,身边隔着不到一臂距离的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就是还在昏睡着的苏元帅。
虽然夏佐被吊着腿,绑着一只胳膊,头缠纱布,看起来真的狼狈,但唐恩偏偏就是觉得,这个样子的小元帅把工作扔给他……
本质上还是为了旷工谈恋爱。
然而唐恩这两天,也从布兰那里套了消息,大概算是知道了两个联合主帅前前后后闹了些什么要命乌龙,满心感慨,明白年轻的Alpha现在心情不稳,确实不适合精细核对工作,想陪着还没苏醒的恋人,完全无可厚非……
于是。
被喊了“叔叔”,满满长辈觉悟的唐恩副将,心甘情愿地领命离开,担起了一份额外操劳,把夏佐所需要的时间,给他腾了出来。
旷工养伤的小元帅,得了时间,靠在床头,感受着臂膀里圈着的小小生命,看着临近病床上昏迷的恋人,觉得仿若奇迹,又特别特别舍不得。
在明白孩子是自己的之后,他再一回头去想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就完全猜到了缘由,毕竟除了那天晚上的混账事,苏展不可能会受孕……
夏佐又挪了挪身子,伸长手臂去触碰苏展的脸,看着苍白的恋人,指尖感觉着柔软的触感,被触碰的人却不给他一点反应,继续在均匀的呼吸中,昏迷不醒。
劫后余生后就全是心疼。
彻底解开误会也揭开了所有伤疤,夏佐才想起来,去年十一月的那晚之后,他还始终欠着苏展一个正式的道歉。
而他的前辈并没和他过分计较——他一直想不明白朗日舞会时苏展为什么要去天鹰座找他,现在却完全猜出了因果,前辈在未标记的情况下有了宝宝,去天鹰座找他,是为了跟他补上一个初标。
结果又发生了什么呢?
他遮掩着两人的关系和别人相亲,又一无所知地把孕期发情的恋人,推给了另一个Alpha。
因为自己的那个白痴行为,在之后继续误会,误会了孩子是前辈和别人的。
于是不明白苏展给了他机会,不明白苏展是自愿来的Z-26,撒谎把他的前辈圈起来,才最终导致了苏展的临产躁郁反应,举枪自保……
夏佐想着宝宝出生那天,苏展在他怀里急促抽吸着像是活不了了,眼睛就又红了起来,他明明想要给苏展最好的一切,却在一无所知的误会里,一次又一次地重伤着人。
从有宝宝的那件事情开始,他家前辈就一路被他往坑里推,再回想,那天前辈没有一枪毙了他,简直就是奇迹。
彼此喜欢,才会有的奇迹吧……
总想和你还有未来,那是一再给与彼此的机会。
昏迷中的苏展还是显得特别苍白,唇色也淡淡的,却比被他抱上手术台时的模样,好了太多太多……
雨过天晴,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
苏展是在9月3号的时候,醒过来的。
睁开眼睛之前,耳边就是夏佐在和医生问话的声音,先是问了前辈多久才能睁开眼睛,然后又问宝宝多久才能睁开眼睛……
在被医生安抚了两个人都绝对没问题之后,又问起了Omega产前躁郁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心理上的后遗症,需不需要他做什么配合治疗。
苏展迷迷糊糊地听着,脑袋里最先接受到的信号是宝宝安然无恙,好一会儿之后,才从医生的那句“战神之前没有特别情绪反应,若只是突发事件触发的不安情绪,在孩子出生之后就没问题了”里,明白过了来,这个产前躁郁患者,说的是英明神武的战神大大他本人……
苏展在睁开眼睛时,回想事情的起因发展经过结局——
那么从头来说,宝宝出生的那天,他究竟有没有Omega产前躁郁反应?
苏展在雨过天晴的很久之后,看着自家小媳妇被他打出来的一身枪疤,憋着心疼不好意思说,再回想当初,才在心底承认了当时医生给他的那个诊断结果……
有的。
三性都有各自的性别劣势,而Omega的性别劣势,在孕期是最不可控制的,即使是见惯了生死一瞬的苏展,在忽然得知自己被骗了一个月,还被彻底隔绝了和家人的联系之后,也狠狠触发了特殊时期的不安反应……
不过,刚刚醒来的苏展,还不会去想自己是不是躁郁了。
他睁开眼睛慢慢歪过脑袋,安静听着夏佐和医生的对话,想着的是心里的另一个困惑……
虽然早在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就确定了自己一定搞错了什么,误会了夏佐圈住他的用意,在听出了夏佐是很久之前的那个爱哭鬼之后,也在惊讶间满满原来如此的感动——
但对于夏佐为什么骗了他一个月,他还是满头雾水,需要和夏佐问一个清楚明白。
……
在医生离开病房之后,夏佐一回头,就惊喜地发现他家前辈已经醒了,陷在枕头里的脑袋歪向他这边,正愣愣地盯着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