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钰山直勾勾盯着他瞧，那目光仿佛能看进人内心去：“当真？”
　　封诀深吸一口气，树叶婆娑晃动，小声道：“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头发，是一个男人的尊严。
　　隗钰山摇头，就要去拿生发水，封诀忽然叫住他：“记得和精油配套着使用。”
　　一边给封诀刷精油，边遗憾道：“若是当初再多要一些紫菜就好了。”
　　这次推出的新品是麻辣锅巴。听上去十分正常，原料却是用照夜鱼的鱼屎，东海学宫带回的紫菜，还有一丁点果冻，三样完全不搭边的食物组合起来却成了绝配，隗钰山烘烤时险些没忍住自己吃了几片。
　　麻辣锅巴算是他头回推出的以味道取胜的产品，唯一的缺陷是这东西吃了会有瘾，虽然远远达不到罂粟花那样的级别，但也很难戒掉。
　　不过和罂粟不同，麻辣锅巴带来的只有好处，至于能让人上瘾的来源，玄武归结为那些紫菜的奇效。隗钰山曾提议要不要再去东海学宫一趟问个明白，玄武面色惨白拒绝。
　　和其他人不同，玄武不是靠‘真本事’，而是被隗钰山带离逃脱学宫魔爪，倘若再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特产有限，隗钰山做的就是一锤子买卖，上架之初担心销量问题，现在却反了过来，每次补货都是销售一空。为了不给客户留下饥饿销售的坏印象，特地在图文详情里发布声明，称原材料有限，将在周末进行最后一次开团，售完不补。
　　封诀嘱咐让拿吹风机在涂抹的周围吹一吹，加速风干吸收，同时道：“万一有上瘾厉害的，说不准会跑到这里偷窃。”
　　隗钰山听了觉得好笑：“谁会为了点吃的甘冒风险。”
　　从前都是威逼利诱让别人来买东西，哪还有主动送上门来偷的。
　　封诀对于隗钰山的黑暗料理早就见识过，也觉得好笑，不再提起。
　　夜晚静悄悄来临，自辰娥等人离开，楼下的猫头鹰近半月白天睡得相当安生，到了深夜，精力更加旺盛。正准备飞出去开启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滚圆的眼睛突然瞪大，朝楼上飞去。
　　可惜还没进入，就被一道阴戾的目光逼得后退，当下也顾不得其他，遁走逃命。
　　莫迟站在窗边，并未理会猫头鹰，用法阵困住不能抑制本能的猫妖，手上提溜着一只肥硕的田鼠。
　　“饶了我吧。”这只田鼠学着人类留着一撮八字胡，声音好不可怜。
　　见莫迟无动于衷，哭喊着道：“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千子嗣，这一去家中的老人和孩子该如何是好？”
　　莫迟似乎提起一点兴趣：“一千子嗣？”
　　田鼠连连点头，它只是吃锅巴上了瘾，听说老板以后都不卖了，这才想来偷上一些。哪知刚打洞钻进来，竟被一只猫妖堵住。
　　田鼠引以为豪的是速度，好不容易逃脱猫妖的追捕，又落入了饕餮的魔爪，还没来得及感叹命运多舛，就见着一只飞上来想要觅食的猫头鹰。
　　田鼠此刻真的是哭都没力气了。
　　倒霉到它这个地步，世所罕见。
　　莫迟：“为何会有这么多数量的子嗣？”
　　田鼠被他问得纳闷，如实回答：“我的妻妾众多，子嗣自然多。”
　　莫迟若有所思：“这些妻妾都是自愿跟着你？”
　　田鼠摇头：“好多都是抢回来的，生米煮成熟饭后由不得她们不同意。”
　　莫迟：“不会恨你？”
　　田鼠目中露出一抹小得意：“我乃是鼠王，打一棒子给一颗枣，再许之荣华富贵，不怕她们不上钩。”
　　莫迟对着田鼠交代几句，后者露出震惊的目光：“此事成了，就放我离开？”
　　莫迟点了点头：“届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猫妖吃不到田鼠，急得在阵中打转，根本听不进去他们的交谈，照夜鱼早就醒了，在鱼缸里窥得这一场肮脏的交易，不屑地吐了个水泡，敢算计隗钰山，有他们好受的。
　　它对隗钰山的观感很复杂，羡慕与嫉恨共存。几次坑人不成，险些将小命搭上，照夜鱼早就总结出了规律……那是真正得天道庇护的，算计对方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莫迟让田鼠化成巴掌大小，藏在口袋，按照后者的计划，翌日哄着隗钰山陪他去当初相遇的朱宝山。
　　少了隗钰山和莫迟，屋子里安静了许多，也冷清了许多。玄武正在核对订单数量，无意说了句：“这两天天气不错，去山里倒是个好选择。”
　　魔王铲见不得隗钰山痛快，讥讽道：“是啊，看星星看月亮，还真是羡煞旁人。”
　　照夜鱼却在此时呸了一声，众人朝它看去，照夜鱼冷笑地说出昨夜看到的一幕，玄武听后颇有些哭笑不得。
　　魔王铲平日里没少吃莫迟的亏，思虑要不要去破坏他的好事，照夜鱼却十分笃定道：“这事成不了。”
　　玄武同样点头：“隗钰山向来能逢凶化吉，莫迟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魔王铲不甘心错过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报复机会：“我们就这么干巴巴望着，万一被他得逞怎么办？”
　　照夜鱼甩甩鱼尾：“想太多，饕餮这是自寻死路。”
　　魔王铲：“能推波助澜么？”
　　照夜鱼险死还生这么多回，竟然已经多了几分睿智，当即摇头：“过犹不及。”
　　魔王铲血目冷凝：“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同为饕餮受害者联盟，照夜鱼笑得十分渗人：“不急，就静静看着他作死。”
　　一旁默默倾听的阴阳木微微挑眉……没想到这一行精怪当中，最先黑化的竟然是照夜鱼。


第91章 煮饭
　　不管照夜鱼做出什么预测, 至少莫迟目前的心情可谓是相当不错。略去口袋里的田鼠, 四舍五入一下现在就是他和隗钰山的二人世界。
　　朱宝山四季皆有景可看，如今正值深秋, 枯枝残叶并未给人萧索之意, 反而有种沉甸甸的辉煌感。忆起当日来朱宝山的初衷, 隗钰山心头一时不免感慨万千。
　　田鼠用腿轻轻蹬了下莫迟，后者照着它提供的模板开口：“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隗钰山看了他一眼：“哪一天？”
　　莫迟照着田鼠交代过的, 作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和你相遇的那一天。”
　　隗钰山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具体说说是哪一天？”
　　莫迟蹙眉。
　　隗钰山停下脚步, 微笑着道：“几月几号？”
　　莫迟：“……”
　　田鼠：“……”
　　画面就定格在这里，莫迟几次张口, 又不知道说什么, 田鼠知道坏了，赶忙元神传音：“先别慌, 他或许只是随口一问，你就随便说个日子，被拆穿的话再一口咬定是对方记错。”
　　莫迟定下心来：“六月初三。”
　　隗钰山挑眉：“和我记着的不是同一天。”
　　莫迟一本正经道：“肯定是你记错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可能弄混淆。”
　　隗钰山淡淡道：“你我初遇, 正值早春三月, 朱宝山的雪还没完全化开, ”说到这里，幽幽地看了莫迟一眼：“日子也许会记错, 月份却是不可能。”
　　莫迟像是渡了一场雷劫, 还是十死无生的那种。田鼠已经开始颤抖, 它没想到莫迟会这么不着调, 胡编乱造，也要说个相近的日子！到时候甜言蜜语哄上一番，此事就妥了，哪知这人直接从春天跳到了夏天。
　　出师未捷身先死，不外乎如此！
　　尴尬的沉默中，莫迟当时就想掐死这只乱出主意的田鼠，似乎察觉到他的杀气，田鼠连忙告饶：“我还有很多备用计划。”
　　权衡一番，事已至此真要了田鼠的命也于事无补，不如再试试。
　　“我记错了。”干净利落的认错。
　　隗钰山本准备拿这事说上几句，骤然和莫迟的目光对上，后者的眼睛竟然有着水光，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从前做料理得罪过太多人，为了逃命没少演过戏，不久就判断出这事在博同情可怜，然而——
　　总是泛着冷光的双目忽然瞪得那么圆，乌黑明亮的眼珠就那么无辜地望着自己，再配合莫迟此刻的神态，活脱脱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隗钰山以手扶额……他是料定了这一招对付自己有用。
　　轻轻吸了口气：“下不为例。”
　　莫迟微微颔首，瞧着已经悔过。隗钰山心下难安，还是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没过多久，莫迟开始实施第二计划，突然在隗钰山面前化为本体，并将他的手放到相对脆弱的下腹处。按照田鼠的说法，这是对伴侣信任的体现：“我的命就在你的手上。”
　　植物的柔韧性是天然的，隗钰山的手比女子都要纤细柔嫩，还没怎么触碰，莫迟先一步心猿意马，有了反应。
　　“命？”隗钰山冷笑，命是没感觉到，命根子倒是很火热，一脚踹出：“流氓！”
　　莫迟险险避过，虽然这力道不重，但命中的地方很恐怖。
　　动作幅度有些大，田鼠被从莫迟的口袋中甩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天要亡它！眼见就要摔下悬崖，被一根藤蔓甩了上来，隗钰山拎着田鼠的尾巴，似笑非笑望着莫迟：“你养的小情人？”
　　莫迟一脸嫌弃摇头。
　　隗钰山捏了捏田鼠的肚子：“身材不错，公的，年纪大。”边说看莫迟的眼神更加耐人寻味了：“很符合你的审美。”
　　莫迟黑着脸把田鼠从他手中拿过来，田鼠也是激灵的，抱着爪子求饶：“别杀鼠灭口。”
　　莫迟挑了挑眉，现在宰了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冷漠地把田鼠重新塞进口袋：“养着当口粮吃。”
　　田鼠打了个寒颤，又松了口气，起码就目前来说，小命暂时得保。
　　经过前两次的失败，田鼠知道若是再拿不出点真本事，恐怕真的难逃一劫，直接将压箱底的绝活交给莫迟：“等到晚上，你就带他到山顶，期间布下法术，营造出云雾蒸腾之象。届时再说些海誓山盟之语，半推半就的把事成了。”
　　莫迟皱眉：“那可是在山顶。”
　　田鼠故意说得很惹人遐想：“就是要在山顶才刺激。”
　　莫迟一时意动，忍不住看向隗钰山。虽然天气转寒，但他仅仅穿了一件衬衣，比起露出的光滑肌肤，时不时被风吹散的杏子香味带着致命的诱惑。
　　终究还是没有经受住诱惑，莫迟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除了惊悚怪谈，朱宝山几乎找不到太有价值的东西，隗钰山不甘心空手而归，摘了些野菜，决定带回去包饺子。
　　莫迟带着他在不大的朱宝山逛了两三圈，一晃眼就是黑夜。
　　隗钰山看了看天色：“是不是该回去了？”
　　莫迟：“这么晚山路不好走。”
　　隗钰山无语，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对于精怪来说，白天和黑夜有何区别？
　　莫迟一反常态的坚持：“我自小就有一个愿望，想和心爱的人在山顶看夜景。”
　　隗钰山并未被感动，反而狐疑道：“这真的是你的愿望？”
　　莫迟面上不显，实则心虚……他怎么可能有这种荒唐的心愿？曾经的饕餮，唯一的目标便是吃遍山海精怪。
　　想到平日里莫迟对自己的言听计从，暂时压下疑虑，还是如他所愿。隗钰山点头的瞬间，莫迟微微僵硬的肩膀瞬间放松。
　　田鼠只是提议让莫迟借助山顶终年不散的积云，布置个气氛，莫迟在这点上做的相当完美。不知用什么手段召唤来上百喜鹊，竟然在山峰间铺出一条鹊桥。
　　如梦似幻，世间奇景莫过于此。
　　隗钰山站在山顶，罡风早就被莫迟封锁，他所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都是柔和的风景。这一刻，隗钰山的心蓦地软了。
　　“你有心了。”
　　得了句赞扬，莫迟目光温柔。
　　隗钰山忽道：“不如猎只野兔？”
　　莫迟一怔。
　　掌心一翻，隗钰山拿出数十枚杏子：“等肉烤的金黄，用杏汁浇在上面，保准外香里嫩。”
　　莫迟咽了下口水：“用这么多杏子去烤兔子是不是有些浪费？”
　　隗钰山笑得眉眼弯弯：“今晚管够。”
　　莫迟深吸一口气，转身飞速掠向林间：“我这就去打猎。”
　　口袋里，田鼠彻底绝望了。


第92章 尾声
　　朱宝山天材地宝没有, 能吃的确实不少。
　　莫迟的速度很快, 不多时就抓来一堆可烤的，除了蛇和蚂蚱, 隗钰山竟然还在其中看到一只处理好的山鸡, 不禁纳闷：“山上有这个？”
　　大部分鸡都是家养的, 想要在深山野林找到野鸡，十分不易。
　　莫迟：“我翻了好几座山, 才找来唯一一只。活得如此孤独, 正好送它上路。”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莫迟捡了些枯木生火，隗钰山喉头一动, 继续违心道：“它会感激你的。”
　　火已经生好, 坚毅的轮廓在火光中更为深邃，莫迟点头：“我知道。”
　　他说得十分认真, 反倒让隗钰山无话可说。
　　杏汁被挤出来的刹那，诱人的香味立马朝莫迟袭来，几次压抑住从隗钰山手中抢来的冲动。
　　隗钰山的烤肉技术本身也是一绝, 莫迟眼睁睁望着汁液浇在鸡肉上, 心绪浮动。
　　口袋里, 尽职尽责的田鼠打起精神, 踹了踹莫迟，企图唤醒他。
　　莫迟出现一刹那的清醒, 然而烤鸡的香味溢出, 他觉得这些野味还不足够, 想都不想, 抓住尾巴直接把田鼠提溜出来：“这个也可以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