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钰山略一思索:“四大神兽,四个都打不过他。不过我观你天赋异禀,修炼个千年,应该有机会和他过上一招。”
“一招之后呢?”
“傻孩子,哪里有以后,”隗钰山像个长辈一样慈爱地摸了摸吉兽的头:“一千年后你早已成年,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不过无碍,转世投胎后,你还能再战五百年!”
说得慷慨激昂,仿佛掺杂了一些自己已经放弃实现的豪情壮志。
吉兽虚弱地笑了一声,拨开隗钰山覆在头上的手:“我决定即刻启程去东海。”后半句话只在心里说出,这辈子只要再看到莫迟,它绝对会绕道走。
翌日在被送走的时候,吉兽非但没有丝毫怨言,还主动加快步伐,回头瞧见和莫迟的距离越来越远,一颗心才渐渐放下来。
隗钰山看得连连叹气,小声对千里马嘀咕:“现在的孩子实在是太没担当了,保命固然重要,但尊严更重要!”
莫迟忽然道:“我已经让吉兽夫妇将药邮到你家里,没必要继续在这里久留。”
诚然,他更想要过二人世界,不过听看店的女孩说,从今天中午起,会陆续有好多匹千里马从此经过,到时候可能会有点吵闹。
这才出门没几天,隗钰山还没找过存在感,千里马分明瞧见他撇了撇嘴,目中流露出一丝不情愿,然而再一抬头,笑靥如花:“你说了算。”
千里马:“……”
脸呢?方才是谁信誓旦旦说尊严更重要!仿佛看穿他的想法,隗钰山传音道:“反抗黑暗势力这种伟大而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后来人!”
他一把老骨头,肩负不起这个重担。
不知不觉中,千里马的思想陡然朝玄武看齐,心中祈祷天道怜悯,让这对祸患内部消化就好,别再牵连精怪界。
城市的夜空远没有森林广袤,不过胜在热闹,偶尔能看见云中闪过的飞机光点,又或者是隐匿行踪御空而行的修士。平心而论,隗钰山更喜欢这样有人烟味的地方。
对其他人而言,又有另外的感受。譬如玄武开门看到他和莫迟的一刻,就没那么欢喜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隗钰山状似轻松道:“小偷已经被擒拿,事情告一段落。”饕餮在手,处理这种事还不是分分钟就能完成。
为了欢迎他们归来,晚上照夜鱼亲自下厨炖的鱼火锅,望着锅里死不瞑目的照夜鱼,隗钰山叹了口气:“劳烦你把眼睛闭上,这样我不好下筷。”
照夜鱼依言闭上双目,见它如此听话,隗钰山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我不在的几天,你做了什么坏事?”
照夜鱼甩甩鱼尾,表示不是吃饭就是睡觉。
隗钰山放下筷子,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那便是有求于他。不再去关注照夜鱼,而是望向玄武……它又在抽什么风??
玄武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鱼肉:“不用理会。”等照夜鱼被分食完毕,鱼骨头被丢在一边,玄武方才缓缓开口:“它一直认为自己在外有个情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分离。”
隗钰山:“此事当真?”
“假的。”玄武口吻不善:“不过是单身太久产生的幻觉。”
隗钰山皱眉:“那它如何分辨不出?”
照夜鱼看着不像神智失常,不该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
“脑补出一场爱恨离别的大戏,认为是我封印了它的那部分记忆。”玄武说话的时候,语气毫无波动,可见是习以为常。
隗钰山的目光无意识和莫迟在空中交汇,内心不解照夜鱼当初有什么勇气来嘲笑他把自己催眠成仙杏。
莫迟想法一致,即便不是偏帮,两相对比,隗钰山明显是比较正常的那种。
“你不该告诉它吉兽那里有疗伤圣药,”玄武淡淡道:“这只鱼图谋让你分它一些,企图唤醒所谓被封存的记忆。”
隗钰山正想说话,忽然觉得有些反胃,连带着还有微微的头晕。原本安静杵在一边的魔王铲幸灾乐祸:“生病了?”
隗钰山鄙夷地望了它一眼,精怪只有受伤和中毒,哪里存在生病的可能。玄武本身就是医学博士,见状开玩笑道:“倒像是有孕在身。”
说完后,几人齐齐怔了一下。隗钰山之前接触过有民间送子娘娘之称的吉兽,让人不得不多想。
莫迟淡定道:“假孕,这样的状态估计还会持续几天。”
隗钰山手指一抖,再看莫迟,完全是吃嘛嘛香,平日自己喜欢的小菜他会让出一部分,今日隗钰山胃口不佳,莫迟也不顾虑还有其他人,兀自解决。
同样是和吉兽共处过,莫迟接触的频率甚至更高,然而他却没有一丝假孕的症状。
“有修为傍身,反应不会太明显,”莫迟事不关己地安慰:“这两日你可以少出门。”
潜意识暗示他多陪陪自己。
照夜鱼从垃圾桶中爬出,重新长出鱼肉,鱼眼珠一转:“不管是不是假孕,让他有这种反应的可是吉兽。”顿了顿义正言辞道:“你,饕餮,被绿了!”
它似乎还想在说什么,不过众人只能从风中听到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两只小凤凰觉得稀奇,特意飞在半空中肩并肩望着照夜鱼消失在天际。
莫迟眼神阴测测的,隗钰山丝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去东海将吉兽抓来吞吃。为了拯救一个弱小的生命,作为一个受害者,不得不反过来安慰莫迟:“只是假象罢了,真正该发愁的是千里马。”
至少作为一株养尊处优的月桂,他不用为了生计每日去送货物。
莫迟暂时打消了去找吉兽麻烦的念头,私下却是将这笔账写在记录吃食的册子上,准备他日寻仇。
吉兽夫妻信守承诺,两日后隗钰山便收到了一株状似枯草的药物。
玄武帮忙查验:“药的能量已经散去了一部分,但对于你而言,应该绰绰有余。”
倘若药效仅仅是恢复记忆,隗钰山或许还会考虑要不要吞服,这药最关键的作用却是治疗他体内的暗疾,为了修为能更近一步,必定是要用药。
隗钰山:“泡水喝?”
玄武失笑:“里面所剩的药效不足三分之一,直接吞服即可。”
隗钰山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莫迟,心中默默祷告:不要有未婚夫,不要有未婚夫……
因为事关重大,如此这般,特意强调了三百遍。
第83章 残念
众多道目光注视而来, 这一刻就连魔王铲也没有打扰。
不似寻常草药味苦, 吞服时,隗钰山品尝到几丝甜腻腻的香味。在他预想中, 这种疗伤圣药服用后的感觉应该是一股暖流在身体中流动。
然而隗钰山只觉一股强烈的睡意席卷而来, 上下眼皮即将合在一起。神智却是格外清醒, 眼前的几张脸越来越模糊,用力眨了眨眼, 一道更为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看到了么?”那人徐徐开口。
隗钰山努力睁开眼睛, 看到一俊伟男子正含笑而立,那人复又问道:“看到了么?”
看到什么?隗钰山双目刺痛, 男子身上亦有过度耀眼的亮芒, 此刻却不再看他,凝望苍穹, 抬手一拨,四周忽然暗沉,隗钰山的眼睛渐渐适应。
其中一道光芒没入他的眉心, 阻隔了即将恢复的记忆:“不过是些打打杀杀的往事, 记起来没多少意思。”
起初隗钰山以为对方是要封存他的记忆, 不料那道光芒竟是霸道地直接其粉碎, 彻底断绝恢复的可能。
望见隗钰山呆怔的神情,俊伟男子神情复杂:“是否怪我太过霸道?”
妖和人不同, 其中最大的区别体现在传承记忆和血脉联系, 人的天赋可以通过后天挖掘, 在妖族, 强大的血脉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隗钰山能从面前人身上感觉到血脉联系,哪怕是先前面对辰娥等人,都没有这种强烈的感应。
“你是谁?”隗钰山连忙问。
对方的年纪和外貌完全不符,都不能用年长形容。说个不恰当的比喻:老到超然。
俊伟男子掐出一个手诀,漫天飘舞的都是桂花花瓣。同一时刻隗钰山双眼一眯,那种同根同源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你会怪我么?”俊伟男子不回答,只强调自己的问题。
被那样一双深邃的眸子注视,任何谎言都无所遁形,隗钰山抿了抿唇,满怀感恩之情:“说实话,真是谢谢您嘞!”
“……”
“实不相瞒,”隗钰山苦笑道:“我自知不是个安稳的性子,说不准过往有不少风流债,这要是想起了,万一把某人刺激黑化,关小黑屋凌虐,岂不悲惨?”
真诚道谢后,又觉得不够,连续鞠了三次躬:“如今那些记忆被您毁尸灭迹,大恩大德,定当铭记于心。”
“……”俊美男子轻叹一声,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隗钰山并没有冲上来质问自己有什么资格毁灭属于他的记忆,反而还感恩戴德。
隗钰山等了许久,不见人开口,因为对方在愣神,还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并非俊伟男子不愿和他说话,静默半晌,无奈道:“我不过是主人留在你脑海中的一道残念,里面包含着大部分你想知道的信息,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隗钰山没听太明白,归咎于故作神秘。不过很快就顾不得思考这些,外来的记忆突然强行塞入他的脑袋,俊伟男子开始慢慢消散。
“我所要传达的全部都在这里。”目睹他消失,隗钰山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这种感受还没来得及放大,周围的一切已经恢复正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停蹦跶的照夜鱼,隗钰山皱眉,不久前照夜鱼不是被莫迟打飞到天边去?
再一偏头,才发现已经是白日。
照夜鱼啧啧道:“你还真是与众不同,恢复个记忆弄得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得知自己一动不动站了好几天后,隗钰山微微错愕。
照夜鱼没注意他的神情,八卦道:“有几个未婚夫?”显然是想套话。
隗钰山看了一眼莫迟,后者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时刻留意这里的动静,当即道:“一个都没有。”
照夜鱼:“不可能。”
隗钰山笑了笑:“事实如此。”尔后道出前因后果。
“脑海中有高人的残念?”
玄武听后面色不是很好,莫迟亦然,将隗钰山叫到身边,仔细查看后确定已经消散,脸色才恢复:“还好他对你未有歹念。”
隗钰山明白他的担心,若是有些别的心思,进行夺舍也不是没有可能:“残念的存在至少有万年,应该是在我弱小时种下。若有伤害之意,我也活不到现在。”
莫迟皱了皱眉:“是我太过大意。”
隗钰山失笑:“和你有什么关系?”谁会没事去检查一个人身体中会不会有高人残念寄存,倘若莫迟连这都能考虑到,那就真可以称得上是神鬼莫测。
“只是……”隗钰山目光微微一紧,在那男子身上,他分明感应到血脉相连,这就和之前辰娥说的有出入。
莫迟:“去问问便知。”
隗钰山点了点头,对面今天格外安静,不曾有任何斗殴的声音从内传出,敲了许久门,也无人搭理。
“别费劲了。”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隗钰山循声望去,丑陋的蟾蜍蹲在楼道内的窗户上,金灿灿的皮肤在日光下很是夺目。
隗钰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这只蟾蜍打着继父的名义,神出鬼没,有好处的时候,才会死皮赖脸地蹭上一些。其余日子,据照夜鱼的小报告,是在外界坑蒙拐骗。
“她们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已经走了。”老蟾蜍跳到他面前:“那只兔子之所以会来,是担心放逐之地对你不利,现在麻烦被阴阳木解决,过多停留的意义不大。”
隗钰山略有些迟疑,老蟾蜍在他开口前直接道:“都算是你亲妈,做不了假,你神识中有残念,我们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未曾料到会这么快触发。”
想问的还有很多,然而蟾蜍结实的后腿一蹬,跳到窗外,不知去了哪里。隗钰山本欲追去,又有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不想说,逼问也没用。”
阴阳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你服药后,一直在无意识重复‘看见了’,我很想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并未立即作答,回到屋中后才缓缓开口:“据那名男子所言,是一个能改变命运的东西。”
隗钰山没有什么藏私的念头,莫迟不是外人,玄武又帮他诸多,和阴阳木交情虽浅,好歹对方改变了他奔月的命运。至于魔王铲,隗钰山舔了舔唇,以后还要靠它炒菜,不能厚此薄彼。
一开口,众人都有了兴趣。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只知道是放在盒子里,被藏到了一个地方。”
照夜鱼按耐不住:“有没有告诉你在哪里?”
隗钰山点头后,照夜鱼一蹦三尺高:“对方很靠谱啊。”
经常有传承下来的财富还没来得及交代完,残念就消散的先例,这次明显是赚到了。
隗钰山眉间没多少喜色:“你们真的要去?”
照夜鱼按捺住激动:“有什么不妥?”
隗钰山抿了抿唇:“别抱太大希望,我总觉得,那人看上去性格和我差不多,都属于……”
后半句没有说,众人心中却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词语:蔫坏型的。
各自权衡时,隗钰山环视周围:“胡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