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张卡片,兰西心神略乱,但很快他镇定下来,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他抿了一下红润的嘴角,道:“请把‘你’替换成殿下,公爵,你也该改口了。”
霍辛愣了一下,随即愉悦地笑了起来:“你真可爱,我的兰西,想来以后的日子我不会无聊了。”
兰西终于没了耐心,沉着脸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和你的父王有约,当你满了十八岁就得跟我走。”霍辛并不走进花园,他看着站在花丛里的少年,像是欣赏着一件艺术品。兰西太适合这身衣服,也太适合这个花园了,他应该马上找一位画家,将这一幕画下来,然后挂在大厅的走廊里。
霍辛一边打量他,一边道:“我已经派人将你接来的事告知你父王了,这是我们早年定下的约定,他不能拒绝。而你,兰西,从今天起就是我的所有物了。”
“所有物?!”兰西瞪圆了眼睛,脸色因为怒气涨得发红,“你放肆!我命令你马上送我回去!”
“恐怕不行。”霍辛道,“你看见我放的卡片了吗?宠物饲养规则里写着呢,没有主人的允许,宠物不能离开城堡。”
霍辛张开手,示意兰西注意看周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的宝贝。”
兰西倒抽了一口气,宠物两个字狠狠戳中了他的骄傲的自尊心:“你怎么敢!”
“放心,做我的宠物,我不会亏待你。”霍辛道,“所以宝贝,以后请叫我主人。若是惹我生气了……相信我,你不会真的想惹我生气的。”
兰西几乎要气笑了,不想惹对方生气?真是抱歉,他现在就很生气了!
“我不是什么宠物!该死的!你是疯了吗?!”兰西一气之下一把揪下了手边的一捧花,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脆弱的尖叫声,是错觉吗?
“放开她。”霍辛眯眼,脸色沉了下来,“你伤着她了。”
兰西被霍辛冰冷的注视吓着了,仿佛他拽下的不是花,而是什么人的脑袋。
他茫然地松了手,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居然害怕了,他立刻又挺直了腰背:“你不能命令我!公爵,我需要见父王!现在!”
“我不想浪费时间再和你聊这个。”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好吧。”霍辛冷冷道,“首先,我们得让你学会叫主人,然后再说其他。”
兰西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突然就被什么捆住了。
他茫然低头,就见方才还只有草地的地面,突然不知从哪儿探来了手臂粗的藤蔓,迅速将他的脚踝捆了起来。
然后,他又看到了那双眼睛,绿莹莹的,因为感觉到兰西的注视,它甚至笑了起来,弯成了小小的月牙。
兰西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妖……妖……”
“介绍一下你的新家人。”霍辛不等他再次晕过去就干脆道,“这是以后负责照顾你起居的科利尔。”
那双绿莹莹的眼睛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体也逐渐变化——这时候兰西才发现,并不是对方只有一双眼睛,它有身体,但……矮小得像是传说中的地精。
它有大大的头和眼睛,比例和身材十分不协调,个头只到兰西的小腿,鼻子的位置是两个气孔,有一双蝴蝶翅膀般的大耳朵。
它能随着周围的环境改变自身颜色,就像变色龙,因此兰西才没有注意到它。
此时它走了出来,身上原本贴合花园的颜色一点点消失,露出了本来面目。
“主人。”它恭敬地对霍辛和兰西行礼。
兰西已经快窒息了。
“呼吸,兰西,”霍辛道,“不要大惊小怪。”
兰西:“??”不要大惊小怪?你再说一遍?
“这是城堡的管家,娜娜莉。”霍辛继续介绍。
从他的身后,再次走出一个地精,它原来跟玻璃、长廊下的颜色融为了一体,它在那儿多久了?兰西不由的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这是厨师长……”霍辛挨个介绍,但兰西谁也不认得,不是他太过害怕眼睛出了问题,而是这些地精……都长得一个样子啊!
作者有话说:
6
眼前的一切在兰西的意料之外,但又似乎在意料之内。
霍辛神秘的身份连国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若是不将他当做人类看待,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
兰西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眶红了,脑子里浮现出可怕的念头:“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你……”
他哆嗦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了,额头布满了细汗,胸膛剧烈起伏:“是不是,是不是想吃了我?”
科利尔和娜娜莉互相对视一眼,识趣地隐去了身形——其实就是融进了周边的颜色里,看起来仿佛是不存在了。
兰西吓得打了个嗝。
霍辛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到底,到底是什么?”兰西不敢乱动,还一心期望着父王和大哥会来救自己,他不能就这么死掉,他要拖延时间!
霍辛却仿佛看穿了他心之所想,拉开了一点衣领,露出略显锋利的淡色薄唇,无奈道:“不,我不会吃了你,也不会让你死。”
他抬了抬手,捆着兰西的藤蔓就悄然褪去了,兰西浑身僵硬站得笔直,膝窝都酸疼了,惊恐地看着霍辛。
霍辛比了个“请”的手势,率先朝客厅走去,道:“我不喜欢日光,进来说话吧。”
他侧头见兰西还没动,又道:“还是要让科利尔扛你过来?”
科利尔绿莹莹的眼睛现了出来,带着一点笑意。
兰西忙道:“不用了!”
他硬撑着一步一步跟着霍辛回了客厅,大片的花园前是复古的落地玻璃,回廊下支撑着石柱,整个客厅正对着花园,景色好极了。
略显空旷的客厅里摆着简单的家居,金色的**灯坠在半空,墙角里从左往右依次挂着画像,都是霍辛一个人的自画像。
这些画像的背景都不相同,霍辛的穿着也不相同,但面容几乎没有改变。
看画法和背景、穿着,像是隔着不同的年代,带出一些穿越时间的诡异感。
“坐吧。”霍辛坐进壁炉前高大的椅子里,巨大的椅背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能发现在雕花的部分裹着金箔,光线一照,反射出雅致高贵的色调。
兰西坐进对面的长沙发里,座椅柔软,垫着手工的软垫,他刚坐下,科利尔就现出身形,往他腿上搭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兰西吓了一跳,科利尔却已经掩去了身形。
“科利尔负责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你要习惯它。”霍辛双手合十放在小腹前,柔和地看着他,“我准许你每个月可以回王宫一次,这也是我跟你父王约定好的。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的约定,你只需要遵守并牢记这里的规矩。”
兰西总觉得霍辛对待自己的态度很古怪,此时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在日光下霍辛的瞳孔颜色很浅,他又打着伞,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此时在屋内,他的瞳孔颜色便深了不少,接近于黑色,兰西也终于看清了他柔和平淡的表情下,实则是无机质的漠然。
他嘴里说着“我的兰西,宝贝”,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仿佛是念着一段违和的台词,他的眼神空洞,看着自己时却仿佛在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他到底是什么?他想要什么?
兰西一头雾水,但被霍辛三番五次提醒“不要多问”,只得压下了内心的疑惑。
“去用餐吧。”霍辛见他终于愿意安静下来,满意地点头,站起身道,“晚饭时我们再见。”
说罢,霍辛居然就这么走了,留下了他一个人。
餐厅在客厅后方,长长的餐桌只有兰西一人用餐,金制的小推车摆在椅边,七八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地精正在为他上菜。
兰西迟疑了一下,才大着胆子走上前,地精们看到他,先是好奇地窃窃私语,见他走近了便瞪大了眼睛,似乎诧异于他的勇气,随后恭敬地行礼。
“殿下。”一个地精道,“请用餐。”
兰西动了动喉咙,以为会看到什么奇怪的食物——比如眼珠、舌头、血淋淋的心脏。
但餐桌上只有普通的菜肴,火鸡香气扑鼻,炸过的肉丸圆滚金黄,土豆泥上浇着甜美的酱汁,他最爱的煎羊排洒着迷迭香,旁边摆着小碗浓汤,金色的刀叉工整排放,丝毫没有奇怪的地方。
兰西确实饿了,坐下来喝了口汤,浓烈的鲜香纠缠着舌尖,令人瞬间心都化了。
“好吃!”兰西瞪圆了眼睛,地精们开心地看着他,帮他布菜。
兰西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不饿了之后才犹豫地看着地精们,试探着道:“你们都是他的仆人吗?你们是……是什么?”
“是的殿下,”地精们似乎很难有和外人交流的机会,被他一问,立刻兴奋起来,七嘴八舌道,“我们是主人忠实的仆人,是这片土地的精灵。”
“我们存在很久很久了,年纪和这片森林一样大。”
“我们热爱这里,热爱主人,热爱人类。”
“只是人类不喜欢看见我们。”
地精们叽叽喳喳,沮丧地耷拉下大大的耳朵,兰西见他们如此可怜兮兮,慢慢地不怕了,道:“世界上真的有精灵?”
“当然!”地精们道,“人类不是唯一的智慧生物,但绝对是第一自负的生物!”
“最狂妄自大的!”
“最邪恶的!”
“但我们依然热爱人类,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精灵,我们热爱所有的生命。”
兰西顿时被震撼了,片刻才道:“那,那霍辛呢?他是什么?”
“哦,这可不能说。”
“这是秘密。”
“主人会生气的……”
兰西抿唇,掰了小篮子里甜甜的面包,分给地精们,道:“跟我多说一点吧,我不了解他,我不想惹他生气。”
地精们第一次被人类分享食物,开心极了,一边吃一边道:“只要听主人的话,就不会惹他生气。”
“主人其实很好的。”
“只是他年纪大了,他很寂寞。”
“是啊是啊,他很寂寞。”
“你是个好人。”地精们互相讨论了一下,仰头看着小王子,“你陪着他吧,一直陪着他吧。”
兰西顺水推舟地问:“他年纪很大了?看不出来呀。”
“哦,他年纪很大了,比我们还大。”
兰西心里一抖——比精灵们还大?精灵们说,它们的年纪和这片森林一样大,那霍辛……
兰西脸色顿时惨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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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古堡的地下室里,整个屋内只有一张十分巨大的床,没有其他家具。
屋内连只蜡烛也没有,只有朝北的墙面顶端有一排气孔,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门窗了。
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的超级大床上,床帘半遮半掩,隐约露出床上人的“身躯”——垂在床沿边的巨大黑色尾巴,鳞片在动作中互相摩擦,发出诡异刺耳的声音,精灵娜娜莉从门外进来,推着小小的餐车,撩起一边的床帘恭敬道:“主人,用餐吧。”
“他怎么样?”床帘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殿下用完餐去书房了,”娜娜莉道,“他很喜欢主人为他点的菜单,又同其他精灵们聊了许多,大家都很喜欢他。”
“嗯。”床帘微微颤动,从里头探出一颗巨大的龙头,他立起的上半身几乎顶到了穹顶,通体漆黑,连尖锐的长角也黑得发亮,像上古的黑铁剑,带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漆黑的竖瞳在暗色的光线下犀利又恐怖,喷出的热气足以将精灵掀翻过去。娜娜莉显然早就习惯了,紧紧地握着床头边的扶手,稳住了身形,将餐车上的食物推到龙头下方。
如果兰西看见了,定然要将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餐车上摆着几个巨大的碗盘,上面堆着新鲜的还淌着血的肉块。
有鱼、有野猪、有砍掉了一半脑袋的羚羊,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精灵们是热爱生命的生物,哪怕娜娜莉已经服侍了这条巨龙许多年,每每到对方用餐时,它依然有些不适。
巨龙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巨大的眼珠像颗精美的琉璃球,瞟了眼食物,开口道:“退下吧。”
娜娜莉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又想起什么,迟疑道:“主人,您不告诉殿下关于您接他来城堡的原因吗?我怕他因为不能信任您,无法帮到您。”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巨龙道,“人类很复杂,你我都得谨慎一些。”
“可是。”娜娜莉有些不安,粗大的手指纠结地抠在一起,道,“您能维持人形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对日光也越发敏感,再这样下去……万一让人类国王发现了您的弱点,您会有危险。”
巨龙拥有人类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在这古堡的地下,埋藏着无数奇珍异宝和被诅咒的金币,不夸张地说,这座山实则是真正的“金山”。
巨龙生性贪婪,又因为被金币上的诅咒侵袭而无法离开自己的宝藏,只能在宝藏上方修建大型的古堡,年复一年地盘旋在上,守护着宝藏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