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西听闻微微皱眉，伸手拉住了霍辛的衣襟，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霍辛心里某个地方瞬间被戳中了，小王子担忧的，疑惑的，有些迷茫的眼神看来时，像初生的小兽，对霍辛全心全意地信赖着。霍辛的心尖几乎要软成一滩泥，安慰他道：“不怕，我不会输。”

豪德：“……”

布鲁斯饶有兴趣地看着一龙一人互动，等霍辛再抬头，他才突然道：“霍辛，你喜欢他？”

豪德：“？？？”

龙喜欢上人？这简直不可能。

豪德无法理解，茫然地看看布鲁斯，又看霍辛，再想想最近霍辛的举动，终于后知后觉：“我的天！霍辛你疯了？！”

兰西脸蛋红扑扑的，从帽檐下瞄霍辛。

霍辛忍不住捏了捏那小巧的鼻梁，又揉了一下那双红润的薄唇，道：“是又怎么了？”

他又问小王子：“兰西喜欢谁？”

兰西小声道：“父王、母后、大哥。”顿了顿又道，“鲁鲁，科利尔、娜娜莉。”

鲁鲁是小王子从小养大的一匹黑色小马，是矮脚马，尾巴大大的，鬃毛遮挡了眼睛，很可爱。

兰西又道：“独角兽，小精灵……”

眼见霍辛脸色越来越沉，兰西才虚弱地笑起来道：“霍辛。”

霍辛瞬间阴转晴天，嘴角不由自主勾起笑容，眼里的情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豪德肉麻地哆嗦了一下。

霍辛威胁地看向豪德，一脸“就是这样”的神情，又道：“还有什么不服的吗？”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蛇的竖瞳，脸侧闪过黑色的鳞片，雪白的尖牙刺破嘴唇露了出来。

血丝从被刺破的嘴唇滑下，兰西抬手帮他抹掉，霍辛抓着他的手指放进嘴里，轻轻舔掉了那点血迹。

豪德肉麻地哆嗦了两下，又被布鲁斯在桌下踩了一脚。

豪德耸肩，抬手举起表示认输，一脸“懒得跟你见识”的表情，道：“索罗斯家族，是这片陆地上曾经非常有名有权的大家族，家族里多巫师，从等级低的灰巫师到等级高的白巫师，几乎大半出自他们家。”

“索罗斯因为巫师的身份，备受当时的人们信赖。他们帮人类囚禁邪恶的恶魔，关押来自地狱的烈火使者——传说那是可以烧毁人类灵魂的怪物。帮助人们抓捕蛊惑人心的女妖，还有……龙。”

豪德想吓唬兰西，语气阴阳怪气的：“索罗斯家族里诞生了一支厉害的骑士队，被称为龙骑士。他们降服龙，杀死龙，小龙作为坐骑养大，长大就去协助人类捕杀其他的龙。那时候他们用龙筋做鞭子，龙鳞做甲，龙角做盾牌，龙爪做武器。还将龙头斩下来挂在城门前，龙死亡的血腥气能震慑周边百里的魔物不敢靠近。”

“那是龙最黑暗的年代，血流成河啊……”豪德嗷地嚎叫一声，惊得兰西往后一缩，被霍辛抱住了。

霍辛瞪了豪德一眼，豪德嘚瑟地笑起来，吊儿郎当道：“其实人没有多厉害，只是因为龙喜欢单独行动，不像人喜欢以多欺少；龙还总喜欢跟人打一些莫名其妙的赌，论狡猾，谁能比过人类？所以龙总是输。”

“死伤的龙多了，人类便自以为自己厉害了，再后来，他们卷入了人类的政权纷争中，多么可笑，他们有钱有权，自称地面之王，最后却自相残杀，索罗斯一族因此牺牲了许多优秀的龙骑士和白巫师，甚至差点绝后。最后，他们反被人类追杀，不得不收拾包袱东躲西藏，成了街头老鼠。”

兰西记得亚克跟自己讲过索罗斯家的故事，可和豪德所说的全然不同。

兰西忍不住发出疑问，豪德听了不由大笑，连布鲁斯也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有一点他倒是没说错。”豪德哼哼道，“索罗斯因为优秀的龙骑士和巫师被杀光，后继无人，慢慢变为了普通人，但优秀的基因还在。你说那个谁？亚克？好吧随便他叫什么，他的祖先可能刚好继承了难得的巫师血统，因此才和旁人不同。”

“他或许是用这种方法重新积攒了钱财，但相信我殿下，这座森林里没有任何索罗斯家族的财宝，那都是假的。”豪德不屑道，“不过我倒记得是有这么一个古怪的生意人。那小子是索罗斯的后人吗？我倒是没注意。”

豪德看了眼霍辛和布鲁斯，耸了耸肩。

霍辛道：“我也不知道他是索罗斯的后人，当年……”

霍辛见小王子好奇，便向他解释：“当初我、豪德和布鲁斯都发现了这座森林，都想在这里居住下来，按照我们的规矩，谁赢了这里的地盘归谁，所以我们打了起来。”

没有什么先知和神秘的缘由，也并非针对索罗斯的后人。这就是一个为了争夺领地的故事。

三头巨龙打了个天翻地覆，豪德更是喜欢边打边骂人，嘴里叨叨不停，闹得霍辛心烦。

很早很早以前，已经久远得连霍辛自己都想不起来的以前，他曾在大火里救过一群无辜的生灵，那只是一个意外，但后来被人类记录下来，胡编乱造了一些故事，说得神乎其神。

霍辛的书房里，现在还有那本编撰的“故事书”。

事实上，不过是霍辛一觉睡醒，发现居住的森林燃起大火，因为他身躯庞大，冲出火中时自然而然地开辟出了一条新路，跟在他身后跑出来的生灵们感恩戴德，将他当做了救命恩人。

其中，就有爱好和平，十分天真活泼，被誉为生灵界最纯洁高尚的生灵之一——精灵。

精灵们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便同黑龙定下了契约，世世代代奉黑龙为主，照顾他直至他的生命尽头。

但对当时的霍辛来说，这群小家伙完全是来拖累他的。可他拒绝也没用，精灵是固执且信守承诺的，于是无论霍辛去哪儿，它们也跟去哪儿，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就成了黑龙是众生灵的守护者，于是追随霍辛的生灵就更多了。

“家人”多了，原先居住的地方就不够了，霍辛不得已只能出来找新家。

对霍辛来说，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而豪德，他更喜欢热的地方，其实森林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霍辛那么想要，豪德就来了兴致，非得跟对方抢一抢。

至于布鲁斯，根本是来瞎凑热闹的。

所以有些真相，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三头龙哪怕打得不够认真，那也是惊天动地。霍辛更是被豪德一路唠叨生出了真正的杀气，恨不能将豪德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于是三头龙打了几天几夜，布鲁斯又能控水，这山头便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雨。

这也是洪水袭来的真正原因。

霍辛和豪德发觉不好，他们虽不在意人类的生死，但也不想无端伤害无辜生命。于是两龙分头赶走山里的人，霍辛就刚好遇见了索罗斯一族的后人，也就是亚克所谓留下手札的那位先祖。

按照亚克的说法，他的先祖赚了大钱隐居在山里，后被黑龙赶走，被霸占了各种财宝。再之后洪水爆发，卷走了许多人，连带那些财宝也被埋在了水底。

但其实霍辛和豪德不过是粗暴地赶人离开，霍辛也没有发现什么财宝，倒是因为山洪爆发，冲刷出了埋葬在山下的金币。

大量的金币、珠宝，这是霍辛最喜欢的，于是他更铁了心要在这里生活。

再之后，便慢慢被金币诅咒了。

“所以说，贪财有什么好的？”豪德耸肩，“还是像我这样，喜欢美人更安全。”

兰西万万没想到故事的真相是这样，他现在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进入第三阶段后，他的精神差了不少，之前热血沸腾的感觉没有了，总觉得累，还怕光。

这时候他终于能摒除杂念，想到一些事了。

“金币……”他想到了亚克带出来的金币。

兰西问霍辛：“你非要带我回来，就是因为被金币诅咒了对吗？我能帮到你？”

隐瞒许久的秘密终于曝光，霍辛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点头：“是，你是我唯一的解药。但现在……我得帮你找到你的解药。”

布鲁斯突然道：“他的解药难道不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30

一语惊醒梦中人……才怪咧。

霍辛牢记古伊尔当初的解释——人类心中拥有的宝物，是这世间最完美也是最遗憾的珍宝。也是唯一能解除他诅咒的宝物。

解咒是人类才能做到的事，虽然霍辛一度觉得这挺不公平，但古伊尔从来不说谎，同时他也是最知识渊博的人，霍辛还是选择相信他。

事实证明，小王子确实能救他。

因此霍辛十分严肃地摇头：“不，我不是。”

布鲁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兰西不知内情，抓着霍辛虚弱道：“为什么我是你的……解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因为霍辛……喜欢他？才将他留下来的吗？

霍辛简单说了一下金币的事，兰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实在太虚弱了，一时脑子糊涂，也没想清楚这里头的问题。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霍辛，发现自己似乎是搞了个大乌龙。

他脸色更加惨白了，额头冒出细汗来，眼神里带着可怜巴巴的委屈。

豪德道：“所以你打算找谁？”

霍辛说：“泰勒国王或者那位大王子。”

“噢，”豪德想了想，觉得霍辛的逻辑是没问题的，“小王子能解咒，皇室的人一定也可以。尤其是他的父王和那位叫兰森的大王子……等等，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王后来？”

“泰勒才是皇族的血统。”霍辛理所当然地回答。

布鲁斯：“……”

豪德佩服地鼓掌：“不愧是你，想得真周到。”

布鲁斯：“……”

布鲁斯不是很想说话。

霍辛带了小王子去休息，进了地下室，兰西显得舒服了许多，脸也没有那么惨白了。他摘了帽子，坐在宽大的床铺里，霍辛给他端来百花蜂蜜茶，拿了勺子温柔地喂他喝。兰西定定地看着他，心里难过极了，小声道：“你怕我死了，就不能给你解咒了吗？”

霍辛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他：“是，也不是。”

除了人类，其他的生灵其实并不会掩藏自己的欲望，因此他们也不屑于说谎。

只有人类，用奇怪的“道德”束缚自我，重视他人的评价，却又不甘于活在别人的目光里，于是才有各种虚伪的面具。

因此霍辛诚实地道：“我不想就这么死去，所以我需要你。但我也不想你死去。”

兰西抿了抿唇，他柔软娇嫩的红唇，如最鲜艳饱满的红果实，但如今却发白干裂，令人心疼。

他不确定地道：“为什么不想我死？你解开了诅咒，就不需要我了对吗？”

“因为我喜欢你。”霍辛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不想你离开我，不想看不见你。如果你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原本孤单漫长的生命，在被诅咒后才稍微有了一些活着的价值——幸福是因为世间有痛苦，快乐是因为有悲伤，绝望是因为有希望。

万事万物都因为有对立，才显得独一无二。

漫长的生命，因为有了死亡才显得珍贵，这才让他找到了小王子，看着他长大，让他的内心拥有了期待和渴望。

这些复杂的感情，才让他像是“活着”。

他不想再回到毫无期盼的，如同死水一般的生命里。那样的生命，同死了并无区别。

这竟然让他感到恐惧——除了失去翅膀不能在天空飞翔以外，他从未惧怕什么。可现在他害怕失去自己的小王子。

在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兰西.泰勒了。

霍辛看着小王子的眼睛：“所以待在我身边，好吗？”

兰西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霍辛待他很好，他刚刚还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误解，霍辛其实只是要他做解药。可似乎又不是这样。

如此跌宕起伏的心绪，早已代替他做出了决定。

他也喜欢霍辛，不仅是喜欢他的拥抱和亲吻，也喜欢别的。譬如这个时候，黑龙温柔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原本让他觉得害怕，可现在那里面只映出他一人身影，那么深情。

兰西点了点头，小声道：“好。”

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话。

而在餐厅里，布鲁斯若有所思，端着水歪着头道：“你还记得古伊尔对他说过什么吗？”

“嗯？”豪德没心没肺，显然没有被霍辛和人类的感情所打动，茫然道，“他不是说了吗？人类才有那什么珍贵的宝物，可以解咒……”

“不，前面还有别的。当初我们是一起去见得古伊尔，记得吗？”

豪德灿烂一笑：“不记得。”

布鲁斯：“……”

布鲁斯提醒道：“古伊尔说过，得找到能够代替宝藏的，对于巨龙来说无法替代的珍宝。只有他心甘情愿地放弃这座‘金山’时，诅咒才会解除。”

豪德哦了一声，依旧茫然地看着布鲁斯。

布鲁斯叹气，懒得再说下去了。

如果他想得没错，古伊尔的意思其实是……让霍辛寻找比财宝更有意义的东西吧？那东西必须得让霍辛战胜他的贪婪。

也许，当他将小王子视为心头唯一的珍宝时，诅咒就能彻底解除了——毕竟对于龙来说，放弃财宝和美人无论哪边都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