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十八岁那年在医院醒来的那天。
　　话一起了头，许棠舟就讲得慌乱无章，有些急促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襟：“昨天那个纸箱子扔下来的时候，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遭遇列车倾覆，有大颗的石头从窗外坠落。
　　那画面他本完全不记得，但昨天事故发生的瞬间，他便想了起来。
　　知道凌澈耐心地听着，许棠舟继续道：“我、我就想起来了一些以前的事，但都是零散的片段。我记得我做题的时候在草稿上写的都是你的名字，也记得我问老师借手机，想要给你打电话，你的号码我背得很熟，但老师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借我……你有双球鞋是球星签名版的，我们去参加过音乐节，音乐节上的表演嘉宾有一位是你的制作人……”
　　有些情景他在梦里并没有梦到过，可是此时他一说起来，那些画面就突兀地出现了，完全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逻辑关系。
　　等他讲完，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凌澈已经将他抱到了身上，正面对面地抵着他的额头。
　　凌澈像是怕打扰了他的回忆，问：“还有呢？”
　　许棠舟停下来，一时之间回忆静止了，暂时没法再想起更多，他摇摇头：“没有了，我还没想起来更多，这是是真的吗？”
　　说完这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有种怅然若失的不确定性。
　　“都是真的。”凌澈说，“崽崽，你想起来的，都是发生过的事实。”
　　许棠舟终于鼓起勇气问：“那，我觉得我不是真的要和你分手，也是真的吗？”
　　会不会是他太想跳过那内疚与自责，记忆混乱自己编出来的呢？
　　凌澈眸色很深，启唇道：“是真的。”
　　两人静静靠在一起。
　　许棠舟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有些发抖，这迟来的事实让他体会到了当年的绝望，却也让他不可置信。
　　“你没有想过要和我真的分手。”凌澈轻轻摸着他的后颈，“崽崽，你很勇敢，你远比我想象中要多很多勇气。可是我不允许你再伤害自己了，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对你再放手。”
　　凌澈靠近那张唇，轻轻地吻，蜻蜓点水般。
　　他温柔得不像话，却狠狠自嘲：“对不起，我才是最傻的傻逼，我怎么会觉得你不够爱我。”
　　许棠舟从这个吻中体会到了悲伤。
　　他猜，凌澈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凌澈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不会让你当一个Beta。”凌澈对他说，“你是我的。”


第83章
　　晚上许尉来时, 果然是和相谈甚欢的黄千一起来的，再加上司徒雅、乌娜娜小安等人, 家里难得这么热闹。
　　许尉作为机车爱好者, 上楼时看见了车库里那辆魅影，询问后得知是凌澈定制版，便和凌澈聊起来。面对长辈, 凌澈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浑身锋芒都很好地收敛起来，让大家看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晚餐是订的火锅，餐厅的人亲自到家里来做的。
　　许棠舟有伤在身不能吃辛辣，凌澈便给他单独开小灶, 点了个清汤锅底。
　　饭后大家离开，许尉也要回酒店了, 他准备第二天便回启南。
　　许棠舟和凌澈一同送他下楼。
　　夜色中停着一辆车, 似乎是专程等许尉的，他们一走近，驾驶室便走下来一个高挑挺拔的Alpha，单眼皮, 眼下一颗小痣。
　　凌澈顿住了脚步。
　　许棠舟尚未发现他的异常，略微有些激动地走过去：“小文哥, 你怎么来了？”
　　Alpha对他点点头, 生疏又不失礼貌：“舟舟，好久不见。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许棠舟却表现得很熟稔：“没事啦, 小伤而已。”
　　许尉这才对儿子解释道：“我让非文带了些特产过来，刚才给你们公司的人都送了一份。他脸皮薄，说不想打扰你们，就在楼下等。”
　　许棠舟背后一暖，是凌澈走了过来。
　　面对军人出身的许非文，凌澈也要高上一些。
　　年轻的Alpha面对面站着，自然早已认出了彼此，却都没说破。
　　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就多出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意味。
　　凌澈转头对许棠舟勾了勾唇：“不介绍一下？”
　　“许非文，我爸以前的部下，一个同姓的大哥哥，很多人以为他是我爸的儿子。那年我出事的时候来救援的正好是他们部队，他是最先认出我的。”许棠舟介绍完许非文，终于察觉了一点不对劲，赶紧对许非文介绍，“这是凌澈。”
　　介绍凌澈其实有些多余，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他吧。
　　可骨子里的求生欲作祟，许棠舟鬼使神差，强调了一下：“我的Alpha。”
　　凌澈稍显满意，对对方点了点头：“你好。”
　　许非文也说：“你好。”
　　双方道别后，许非文载着许尉走了。
　　看车子远去，许棠舟把手塞进凌澈掌心，福至心灵地问：“哥哥，你是不是吃醋？”
　　凌澈懒洋洋看他一眼：“你说呢？”
　　许棠舟眨眨眼：“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凌澈并不打算承认，拉着他往家里走：“几年前我去启南找你，是他来应的门。”
　　许棠舟本来只是想皮一下，惊了：“！！！”
　　什么？！分手后凌澈去找过他？！
　　凌澈没什么感情色彩地把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说到许非文告诉凌澈，以后不要再来打扰许棠舟，而许棠舟朝门外看了一眼的时候，许棠舟的眼睛就红了。
　　两人进了电梯，许棠舟便抱住了凌澈的腰：“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来过。那段时间我的思维很混乱，一片空白，出院后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才试着去外面接触人，他帮了很多忙，但是我和他没有超出友谊以外的关系。”
　　凌澈按了按他后脑勺：“我现在知道了。”
　　正是因为当年许非文类似于主人的语气，才让凌澈以为“遇到80%契合度的Alpha”是真的。
　　试问今天见面，怎么不可能剑拔弩张。
　　许棠舟：“……”
　　没有什么比伤害自尊更能让一位Alpha觉得痛的了，在他说过那些狠话和谎言以后，那么骄傲的凌澈，竟然会会选择再次上门来挽回……他们真的错过了很多。
　　“本来觉得讲出来很丢脸。”凌澈不太自然地剖白，“所以，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
　　许棠舟抬头，发现凌澈也在看他。
　　许尉的到来让两人之间最后一点刺痛也消失无踪了。
　　虽然是迟早的事，但许棠舟还是觉得这次受伤的事很值，至少他们早一点得知了真相。
　　原来，他们都在对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在努力朝对方靠近了。
　　*
　　黄千走前和许棠舟提了一句，让他发个动态什么的，和粉丝报个平安。
　　作为一个刚起步没多久的艺人，除了恋情方面日趋火热，许棠舟的电视剧还没上星、电影还没开拍，本人实在是很少营业。
　　许棠舟受伤后引起了人们对艺人安危、隐私的关注，现在是时候上线表示态度了。
　　可他一打开Flow的直播，很快就被不相干的事情刷了屏。
　　[妈妈的崽崽来了！我就知道今晚蹲得到你！！hhh黄千好评]
　　[舟舟来报平安啦！]
　　[死亡角度也这么好看5555心脏暴击]
　　[脸色不太好啊！！好心疼]
　　许棠舟看到屏幕上自己的大脸也吓了一跳，他忘记调好角度再开播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有粉丝已经帮他截了屏，微笑。
　　他重新放好手机：“大家好。”
　　这镜头角度一调整，即使许棠舟选了一面什么也没有的墙，背景还是被秒解码了。
　　[啊啊啊啊在哥哥家里！！！]
　　[墙纸花纹出卖了同居的事实哈哈哈哈]
　　[2333傻fufu]
　　[？！这是澈神家？！一人血书想看澈神出镜]
　　许棠舟沉默了一下：“……”
　　还好，他很快找回了状态：“看什么澈神，我一个人还不能满足你们吗？”
　　[？？？]
　　[？？？]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举报了]
　　许棠舟无视了弹幕，努力完成核心指标，硬生生把话题转了回来：“我今天已经出院了，没什么事，上来就是和大家说一下，谢谢大家的关心。你们送的花、果篮还有卡片我都收到了，私信我也看到了，真的特别感动。”
　　这些话都是真心的，讲着讲着他就觉得有点煽情，眼睛热热的，赶紧打住：“像大家说的，不理智、恶意的粉丝都是极少数，可是我还是想说，这样的所谓的‘报复’触犯了法律，除了把自己送进监狱以外并不能改变什么，世界不是围绕你转动的。”
　　[哈哈哈，可是，是围绕你转动的]
　　[崽崽：抱歉，是围绕我转动的呢]
　　[许棠舟：不好意思，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PS：好心疼崽崽的伤]
　　[艺人的脸很重要的，私生真的是恶臭]
　　[我看私生的目的是想杀人，不仅仅是脸那么简单]
　　[崽崽不疼，过来我呼呼]
　　[许棠舟我警告你现在就给我去睡觉，你受伤了OK？]
　　[伤口大吗？舟舟好好好擦药，千万不要留疤]
　　许棠舟凑近了镜头，把纱布揭开一角，让他们看缝合好的伤口：“看，伤口不大，明天就不用纱布了。留疤算什么，男人不怕留疤。”
　　他退开遮好伤口，补了一句：“毕竟我又不需要找对象。”
　　[？？？感觉有被内涵到]
　　[+1感觉有被伤害到]
　　[有对象了不起啊，好吧你是了不起，你对象也很了不起]
　　[先被标记了再说吧……]
　　[不KY你会死是不是]
　　话题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歪掉的，眼见有路人要和粉丝吵起来，有人转移话题刷起了新综艺节目《Couple Day》的话题，这档节目邀请明星情侣，用情侣手环将两人靠在一起，选择其中一人的日常锁定24小时不分离。
　　许棠舟前不久了解到这档节目，是因为米非和陆承安参加了，米非邀请许棠舟做他们情侣日的嘉宾。
　　据Flow调查显示，目前呼声最高的几对明星情侣中，除了陆米CP，秦宝、许棠舟都榜上有名。
　　[秦宝说了：许棠舟参加，我就参加]
　　[？前面的等等，我宝真的那么说了？]
　　[真的，你看采访]
　　[笑死，秦宝好坑啊哈哈哈哈]
　　[崽崽！！求求你参加吧！！参加！！]
　　[万人血书求零糖一起参加！！！参加！]
　　[上个综艺节目都好久了，想看澈神同框！！！]
　　[我也想！！隔壁孩子都馋哭了！]
　　[我朋友，ICU，想看]
　　弹幕说得对，秦宝就是个坑货，明明是自己不想参加，还打算拉他们下水，这是笃定主意他们不参加吗？
　　算秦宝猜对了。
　　凌澈没那么无聊。
　　许棠舟本打算过两天再宣布，此时干脆一并说了：“这个啊，小米哥邀请我做他们情侣日的嘉宾，录节目那天晚上要去小米哥家吃饭。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参加，但是想想还是很快乐呢。”
　　弹幕密密麻麻刷过，一片疯狂的“不快乐”几乎都要看不清屏幕。
　　许棠舟正在苦恼怎么自然又不失体面地下播，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啊，我妈妈来电话了。”许棠舟说，“先下了。”
　　直播间也听见了铃声，大片的舍不得中出现了“妈妈查岗”这样的字眼。
　　关掉直播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许棠舟的手机上显示着“谢蕤”两个字。
　　下午许棠舟没有给她回电话，因此这个电话迟早要接。
　　许棠舟按了接听键：“妈？”
　　谢蕤第一句话便是：“崽崽，你出院了？之前妈妈打电话你为什么一直不接？”
　　谢蕤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那是种很明显的关心。
　　许棠舟下意识就想哄哄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前那些很容易就能将出口的软话，像卡在了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谢蕤没在意他的反应，只说：“你在哪里？我刚下飞机。”
　　许棠舟：“……”
　　通完话，许棠舟一打开房间门，便看见凌澈背靠着墙壁，站在门口。
　　凌澈知道他在和粉丝报平安，说很无聊，要给他个人空间，这时却问：“阿姨说什么了？”
　　许棠舟：“？”
　　他反应得很快，“你偷偷看我直播啊？”
　　凌澈耳根微红，“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催促道：“讲什么了？”
　　面对谢蕤，凌澈的态度就像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简直把谢蕤当成了打不得、动不得的敌人来看待。许棠舟理解，却又觉得好笑。
　　其实谢蕤只是问了他伤势，然后得知许尉来过了，问了两句许尉怎么样，但机票已经买了人也已经飞过来了，就打算顺便来看看他，母子俩暂时都没在电话里提起他和凌澈的事。
　　许棠舟告诉凌澈谢蕤可能会来。
　　凌澈长臂一伸把他揽过来，圈在怀中：“不怕，她再也不能威胁你了。”
　　*
　　当晚，凌澈睡得不熟。
　　到了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却听见许棠舟辗转发侧，口中不时发出呢喃，似乎有些痛苦。
　　以为是谢蕤的事让许棠舟睡得不安稳，凌澈拧开床头灯，只见明明开着冷气，许棠舟却依旧大汗淋漓，脸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