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有消息再说。”郁离漠不关心地继续刷手机,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问:“简依依和谢尧是不是发生过矛盾?”
“前阵子是有点儿不愉快。”鉴于郁离对各类小道八卦没多大兴趣,小陈也从不跟他聊这些,如今被问到,小陈还是有一说一,“也谈不上矛盾,就是谢尧老NG,简依依训了他几句。”
郁离面露不屑:“还是条记仇的鱼。”
小陈茫然地“啊”了声,然而郁离只淡淡地说:“知道了。”
见郁离的注意力又投入到手机中,汇报完消息的小陈识趣地准备离开,可他刚退到门口又被对方叫住,“等等,你帮我注册个账号。”
郁离递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AC站的首页,小陈虽有些好奇,但不敢多问。他迅速输入手机号和验证码,收到注册成功的提示后随口提了句:“郁老师要改名吗?如果不改用户名就会显示ID数字。”
“嗯。”
小陈很有经验地将“嗯”翻译成要改的意思,“那您想叫什么?”
郁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子想到什么,表情有点开心。
拿回手机后,郁离先点开微信,从对话框里复制了一串数字。
数字是银粟发给他的,自从银粟被开发出做会议纪要的全新技能后,郁离就找人给它买了台手机,平时都挂在它脖子上,以备随时通风报信。
郁离将数字粘贴在AC站的搜索框中,成功找到了某个人气只有一百出头的直播房间,主播ID很朴实,就叫“大荒客栈”。
进入房间,他就见到了熟悉的灶台,灶台前站着个人,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能看见对方的腹部,以及挽起袖子的双手。
那人系着深灰色围裙,入镜的位置印有一只小猪佩奇,此刻,对方正沿中间转圈切开了一颗山楂。
“切山楂是为了去核,如果想省事,这一步可以跳过。”
听见扬声器传出的声音,郁离差点儿呛住——若不是他很确定直播的人是谢翡,简直要怀疑客栈里新来了个甜妹子。
然而弹幕就要直接多了——
“awsl,小姐姐声音好好听,我沉醉辽,出不去辽……”
“只看胳膊和手明明是个小哥哥啊,为什么声音那么甜,还不是巧克力那种腻腻的甜,而是薄荷糖的清甜!”
“所以到底是小姐姐还是小哥哥?”
“围观半天也不知道是主播的手太白衬得山楂太红,还是山楂太红衬得主播手辣么白,送一个火箭炮给舔吗?”
发弹幕的网友很有行动力,当即砸出个火箭炮。
郁离唇角的笑意瞬间冰冻,麻溜儿地为账号充值,反手就砸出个礼物。
一条全区广播从眼前飘过:[你是猪吗]送给[大荒客栈]1个深水炸弹,点击前往TA的房间去围观吧。
屏幕上切山楂的手一顿,镜头外的谢翡抽了抽嘴角,他怀疑送礼物的人是郁离,但没有证据。
不过,一颗深水炸弹价值2000块,即便他没签约也能提成25%,虽说谢翡搞直播不是为了这个,但有人要送钱,他也不会清高地推拒。
为了生活,他甚至愿意出卖一点点节操!
于是,谢翡面无表情地掐着嗓子说:“谢谢你是猪吗网友的礼物,么么哒。”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迎合潮流营业性地感谢一下,不知道怎么就刺激到对方了,屏幕突然跳出个深水炸弹的卡通图案,旁边的数字也在不断累积——
x1,x2,x3……x10。
土豪之气霎时席卷整个房间,谢翡的刀掉了,网友们安静如鸡,更有源源不断的流量涌入,转眼房间人气就飙升至六位数。
钱,来的这么容易吗?
谢翡真实迷惑。
他在加把劲骗礼物和见好就收之间选择了后者,不是他突然高风亮节,而是担心不小心说错了话导致翻车,万一金主找他还钱怎么办?
别人他倒不用担心,可这位金主很可能是他认识的那个,而且绝对能干出这种事。
谢翡深吸口气,强自镇定地录完“糖葫芦制作教程”,期间只说了几句话,全在换着花样为自家客栈宣传。只要这波人气能有0.01%的线下转化率,他下个月、甚至下下个月就不用发愁了……
一声“再见”后,谢翡关掉直播。
他收拾好厨房,拿着几串糖葫芦出门时发现雨已经停了。
被雨水浸润过的花香萦绕鼻尖,谢翡见湘妃正坐在庭院新搭的木秋千上,以美人斜靠的姿势吞云吐雾。
“湘姐,阿福哥呢?”
湘妃慌忙掐灭了烟,狂扇着周围的灰雾,堆着笑说:“他去后院整地了。”
谢翡点点头,临走前分给湘妃一串糖葫芦,忍不住劝说:“少抽点儿烟吧,对身体不好。”
可说完他又想,湘妃是妖,人类的那些养生之道还有用吗?
一路转进后院,阿福果然正在泥地里除草。
谢翡见一撮撮新长出来的杂草,不禁奇怪:“我们昨天不是才除过草吗,怎么又有这么多?”
阿福直起身,略一思忖,“应该是因为灵气复苏,加上洞府认主后灵阵的封印被解开,逐渐恢复运转的缘故。”
经阿福解释,谢翡才知道原来水井竟是灵阵的阵眼,他想到客栈里那些越长越好的花草树木,若有所思。
“老板放心,我知道怎么处理。”阿福中气十足地表态。
“拜托阿福哥了。”谢翡将手里的糖葫芦往前一递,“先休息会儿吧。”
两人面对面啃山楂时,谢翡忽然想到一件事:“阿福哥,我听你老大说量劫过后,妖族退化为原形又慢慢消亡,可你们都没事,是因为当时被封印起来了吗?”
尽管郁离曾给过他一个意义不明的回答,但谢翡此时一想,觉得这样解释似乎更合理。
阿福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和湘妃的确因为洞府被封印而沉睡,等到洞府重现,我们借着府中残余的灵力才能勉强维持人形,但老大一直在外面。”
谢翡诧异地站直:“那他怎么也没事?”
阿福突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嘿嘿,我不知道老大怎么苟下来的,但他确实曾退化为原形,没有灵智,又蠢又野蛮,足足当了一千年多的——”
话音未落,阿福就被一脚踹飞,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正前方的墙壁竟裂出个人形的洞口。
四周的空气好似突然凝固了,直到一块土砖摇摇晃晃地落下,接着又一块、再一块……
墙壁轰然倒塌!
尘埃四散中,谢翡僵硬地转过脖子,就见郁离表情森寒,双唇绷成一条直线。对方突然看了过来,晦暗的黑眸犹如凛冬长夜,眸中两点燃烧的星火坍缩成黑洞,像要将映照出的所有景象卷入旋涡。
谢翡背脊一凉,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意识到郁离很生气,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生气。
谢翡来不及心疼整修墙壁的花费,脑子里飞速编撰着小论文,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郁离冷静下来。
可惜他终究慢了一步。
耳畔,是郁离冷酷无情的声音:“二万二,还钱!”
作者有话要说:
郁:你就是这么对待金主的?!
谢: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郁:给你,二万二。
——
本文直播元素不多,标签放不下了,以及不是单元小故事,每个妖基本都会再营业。
第13章
还钱是不可能还的,谢翡已经和后台账户锁了,钥匙自己吞了。
他选择性失聪,战略性装傻——作为服务行业从业者,谢翡始终认为能屈能伸是一种优良的传统美德,历史经验告诉他,当客人对你产生误解时,最有效的办法是先认错,再找机会委婉地说明原由。
他本来想先道个歉安抚郁离,可惜对方在扔下那句杀伤力极大的话后扭头就走了。
谢翡并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因为他实在放心不下阿福,虽说妖族和人类构造不同,但郁离那一脚也踹得太狠了……
他匆匆跑到事发地点,除了满地碎砖却不见人影,谢翡四下搜寻,忽见前方山林中隐隐有道黑影正往这边走来。
黑影越来越近,正是一瘸一拐的阿福。
“阿福哥!”
谢翡快步上前,在距离对方两三米的位置急刹车。
阿福半张脸都是血,原本蓬松有爆炸感的发型也耷拉下来,像只抖败的公鸡。他的右胳膊诡异地后折,衣服又脏又破,晃眼一看仿佛末世电影里的丧尸。
两人在斜阳余晖下无声对视。
半晌,谢翡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地问:“……要打120吗?”转念一想阿福又不是人,估计得找那位莆田医生。
“不用不用,皮外伤,三五天就好了。”阿福顶着满头血依然不忘表忠心,“您没受他欺负吧?”
谢翡摇了摇头,忍不住指出问题的严重性:“可你胳膊都折了!”
“物理性的伤,哪怕是头断了都没事。”阿福浑不在意地为自己正骨,只听一声脆响,接上了。
谢翡:“……”
“老大还是手下留情了,没用妖力。”阿福甩了甩胳膊,语气颇为庆幸。
谢翡似懂非懂,慢慢消化着超出他认知的现实,“阿福哥先回房间歇着吧,就算伤势不重也要好生休养。”
老实讲,阿福对这个提议还是很心动的,可他认主没多久,正需要在新主人面前博个好印象,于是抹了把脸上半干的血迹,挺起胸膛表态:“我还可以坚持!我、我去砌墙!”
对上阿福如同革命者般坚毅的眼神,谢翡欲言又止,最终只暗暗发誓,等生意好点儿了,一定要给阿福哥涨工资。
但对现阶段而言这只是美好的愿望,谢翡首先要做的是安抚住金主的情绪。
半小时后,谢翡来到郁离门前。
他轻轻叩响紧闭的房门,“郁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无人回应。
“我做了鸡肉蔬菜沙拉,你要不要吃点儿?”
还是没声音。
谢翡正要再接再厉,就听身后传来动静。
银粟不知何时飞了上来,安静地蹲在走廊的护栏上,挂在脖子上的手机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据说,那是银粟特意要求配套的亮彩手机壳。
谢翡默了默,喂投了银粟一小块鸡胸肉,银粟毫不客气地接受贿赂,随即扑扇着翅膀飞到门边,用爪子拧开门把。
房门敞开一条缝,舒缓的音乐流泻而出,是一支陌生的粤语歌。
谢翡微微挑眉,无声地对银粟说了句“谢谢”。
推开门,屋里并没有开灯,余晖照见窗边黑胶唱片机的圆盘正缓缓转动。
而郁离就站在唱片机旁,背着光,像一道剪影。
谢翡瞬间回忆起第一天见到郁离时,对方也是站在那里,沐浴着暮光。
当时落霞漫天绚烂,此刻窗外却一片残阳如血,仿佛烘托邪魔降世的背景板。
光与影之间,英俊的“恶魔领主”半回过头,冷冷地问:“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试着拧了下门把,门没锁我就进来了。”谢翡很讲义气地没有出卖银粟,赶在郁离下一句前抢着说:“我错了!”
或许是他的道歉过于猝不及防,郁离隔了会儿才问:“哪儿错了?”
谢翡暗暗松了口气,还肯理人就好。
他仔细想过,以郁离的性格,多半会将阿福那些话视作羞辱和嘲笑,实在很伤自尊也很没面子,所以才会迁怒他。谢翡完全可以解释,但他却低眉顺眼地说:“你那么照顾我,我却惹你生气,当然错了。”
“所以?”郁离彻底转过身,逆光的阴影模糊了他的表情。
谢翡耳朵微动,尽管对方的语调依旧如冰层般冷硬,却悄然融开了一条缝。
“所以我来道歉啊。”
“啪——”
谢翡摁开了房间的灯,满室明亮。
在房间主人的默许下,谢翡换上拖鞋进了屋,将盛着碗碟的托盘放在圆桌上。
除了沙拉外,还有一份紫菜虾皮汤。
汤水在灯下泛着薄薄一层油光,谢翡好声好气地说:“紫菜脂肪低氨基酸高,虾皮可以补钙,我只用了一滴香油,不会发胖的。”
郁离看也不看,径直走他面前:“你要怎么道歉?”
谢翡很努力地展现诚意:“看郁先生有什么需求,我都尽量满足。”
“是吗?”
郁离突然倾身向前,两人本来就站得不远,距离瞬间被拉近。
谢翡又闻到了对方身上独有的青竹香,并被眼前放大的五官下了一跳,不自觉往后仰。
然而郁离只抬起胳膊越过他耳侧,从他身后的书架取下一本书。
那是一本有些年月的书,封皮是浅褐色的,边缘有少许裂口,上面只印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像,有点儿像商周时期的壁画风格。
“有书签那页,读给我听。”郁离挑着唇角,莫名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恶意。
谢翡讶然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在说“就这样”?
郁离将书塞到他怀里,转身回到唱片机旁关掉了音乐。
室内安静下来。
谢翡低下头,直接翻开夹着书签的一页。
所谓书签,不过是枚竹叶,也不知郁离用了什么方法,叶片始终保持着娇嫩欲滴的青翠。
谢翡小心翼翼地抽掉竹叶,盯着书页上数行墨字,总觉得有些眼熟。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