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华看着韫熙,故作一副失落的模样,“这下不好再向东湖粼王借宝了。”
总是被第一个想起,粼王心中也很坎坷呐。
“借,必须得借。不过这无价之宝,东湖是拿不出来了。”韫熙露出抱歉的神情,转而又露出柔和的笑意,“东方蔷薇园子的留芳君有一面琉璃水镜,名唤‘娇识’,高八尺,若是立于镜前,镜面便会根据此时的心情幻化出相合的美人,并根据镜前者的喜好展现各种才艺,娴吟咏,工丝竹,能歌舞,善书法,通词翰,武技亦有强者。虽非身旁者,却更觉风姿余韵真切犹可触及。”
“韫熙说着很是滋味,怕不是那蔷薇园子的常客。”蔓华不怀好意地笑道。
“留芳君喜好美色之名四海远洋,天上地下有谁不知,我也只是听闻,思想:食色,性也。凡间的美食是各界远不可及的;剩下这”色“,人大多又以美色最甚,便想到此计……那蔓华可有法子教那留芳君借出‘娇识’?”
听韫熙如此解释,蔓华笑意更浓,心想解释如此之多是想掩饰什么呢,不过也不与深究,“借东西嘛,我挺擅长。”
……
是日正午,古千秋拖着疲惫的身躯移步到书房。坐在桌前看着如此之多的账本,刚刚已经让元管家核算了一下,以前所存下的钱已经用光,而目前各地经营的商铺所赚银两早已入不敷出,所有一切靠从外购进,无论是购买还是运输都是大问题,根本无法带动数千的难民。也卖了几处商铺和住宅,也就只能勉强撑着,现在还有不断从?M安城郊外涌入的难民,又该如何安置。
“父亲。”屋外传来一清亮纯净的声音。
“嗯。”古千秋回应后,调整自己的神情,看向走进来的翩翩少年时,已是面带慈爱。
“父亲,我从山中采了灵菇熬了肉汤,你近日操劳得食欲不振,还是要注意身体。”少年将汤递给古千秋,立于桌前,那一副朗涵仙露之态,如山间皎月清澈明亮。
“你怎的又去山中了,前几日失踪之事为父至今还惊魂未定。”虽如此说,古千秋还是地将汤一碗喝下,直暖进心底。
“无事。”古雪载随意瞥了眼桌上的东西,道:“父亲,为今之计还是得请外援。那些个商人无力不起早,只要给出相应的利益诱惑,未必不会来。”
古千秋点点头,神情颇有些疲惫之色。
“父亲,你现在很需要休息,不必急,总会有办法的。”
“嗯。”古千秋应道,见古雪载拿了碗准备离开,叫住他说:“载儿,不要再去那山上了,不论是采什么还是找谁,救命之恩是该相报,但如今这世道实在不太平,首先要会保全自己。”
古雪载低眉未回应,只道声:“多做休息。”就离开了。
第17章 未免无聊
古千秋看着手上的账目很快入了睡。他已好久不曾做过梦了,不过在当时还真不觉得自己是做梦,一切是那样真实。
他不知为何此时置身于一片林中,本能地感觉要往哪里去,于是沿着面前的小路一直走着。林中的雾气很快散尽,正走着,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古千秋心惊,稳住身子一看,原来是一个人,一个正扛着半袋子东西的仆人。他显然也有些受惊,连忙道歉,之后便匆匆离去。
此后古千秋便遇见了各式各样仆人打扮的人,皆是扛着大大小小不一的麻袋子,形色匆匆。古千秋忍不住拦住一人问其缘由。
“此地三日后有个宴会,据说宴会上有数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有一无价之宝,据说能看尽世间美人。出席宴会者需在三日内送来足够的粮食,我们家老爷为能够靠前更清楚看见宝物,早已百旦粮食相送,听闻临城玉老板多了几公斤,这不让我来赶上,说是一定不能少,哪怕只多上一粒粮。”
多数人是这样回答,只是这玉老板变了各种姓氏而已。
古千秋心中一喜,对于宝物的搜寻几乎花了他大半辈子的精力,不论日子多苦多难,也击退不了他对此的丝毫热情。于是跟着那些人上路,但总是走着走着,人便忽然消失了,以至于现在他还在林中不知是何方向。
古千秋正郁闷至极时,后方传来一道酥软人心的女声,古千秋转身,便见着一位身着黄色刺绣的碧霞罗衣,绣花如意云烟裙的女子,面若桃花,唇若施脂,亭亭玉立,内敛文静。
“可是古千秋古老爷。”
该女子再次出声时,古千秋才回过神来,不知要不要答应,恐是邪魅。
“古老爷,主人设宴已恭候多时,还请一并前往赴宴。”女子不急不躁,神情自若,语调不变分毫,然后自己走在前面开路。
古千秋想怕不是那所谓有无价之宝的宴会,心下一紧,还是跟了上去。
待拨开一树枝,走过一转角,眼前便出现一座琼楼玉宇,正是夜晚,门外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客人纷至沓来,各个衣着不凡,贵气逼人。
古千秋被领进去坐在了十分靠前的位置,即便周围议论纷纷,他也只静静等候。
忽然前方拉开一道屏风,屏风后入座一男子,看不清模样,单看那修长高挑的身材,以及透过屏风也能明显感到那清华尊贵之仪表。他坐于设好的椅子上,旁边有侍女相伴。
“诸位能到此处,深感荣幸。”此音空灵如幽兰,清泠如山泉,不急不缓,自有一股定人心神之感。
“今日有六宝,一曰日灵石,白日置于光下半柱香时辰,行夜路将其佩戴于身,则五里内,鬼怪皆不敢近,即使路遇百鬼夜行,能隐遁平安无事。”
有侍女手持宝盒向在座展示其物,原是个鸽子蛋大小的石头,通透无比,甚至可见石内有晶莹液体,流光溢彩,缓缓流动。
“二曰光明杖,失明者持它如获双眼,行走不惧险阻;迷路之人受其指引,即便身处深山老林也能安然而过,且猛兽不敢近。”
侍女拿出的手杖通体碧玉制成,忽地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头猛兽,张着血盆大口,要朝古千秋扑过去,吓得他差点儿摔下了椅子。但侍女挥动着手中的光明杖,杖身发出绿色的光,猛兽被吓得掉头就跑,这才让古千秋缓了缓。
“三曰定云针,若插入住宅正中地下,则无论狂风暴雨,或山崩地裂,则住宅屹立不偏不倚分毫。”
侍女拿出食指大小的一颗银针,插与大厅的石柱内,一牛头大汉手持千斤铁锤使出全力捶打石柱,而石柱纹丝不动,连条裂纹都没有。不过这牛头大汉着实让古千秋肉跳了跳,周围的人却无动于衷似的。
“四曰麒麟儿,将其放置于门外,则妖魔鬼怪不敢入内,可保千秋万代相安无事。”
侍女将一对手掌大小的麒麟石雕放置于地上,马上麒麟石雕变得壮大无比,如同两头成年的雄狮的个头,威严无比。
“五曰雪冻,将其做成饰件佩戴身体某处,则此处永不衰老退化。”
这是一枚发着深蓝色光芒的宝石,周围像是浮动着寒气,缓慢而蕴含一股未知的力量。
六曰娇识,立于镜前,镜面便会根据此时的心情幻化出相合的美人,并根据镜前者的喜好展现各种才艺。
说罢,一面高八尺的琉璃水镜被抬了上来,一侍女请古千秋前去一试。
古千秋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儿,犹犹豫豫地上前站于镜前。忽然镜面发出波纹,随即出现一身着白玉兰散花绣衫,烟水桃花逶迤拖地长裙,外披□□渐变大袖,盘青丝,钗金步摇,眉间一点梅花朱砂痣,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唇红泛着水光。笑意温柔似水,手持琵琶,含情脉脉看着古千秋唱起了曲儿。
那双桃花眼欲说还休,情意绵绵,声音娇软细腻,辗转来回,抚慰人心;直到后面醒来,古千秋还是忘不了那镜中人。
古千秋此刻完全放松了下来,心神荡漾,亦可以说是心花怒放,于是镜中又发生了变化,此时出现的女子娇媚迷人,着苏绣百蝶穿花锦衫,曳地如意云纹百褶裙,用绿色发带绑起青丝,巴掌大的脸蛋儿五官精巧,略施粉黛。她随着乐曲翩翩起舞,灵活柔软的身姿,时而露出娇俏的笑,时而双目秋波隐隐,极尽天真烂漫。
“古老爷以为如何?”
眼前水镜消失,屏风之内传来温然之音。
“这……果真是无价之宝。”古千秋意犹未尽,他看了四周,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屏风后面的男子和一位带他来此地的侍女。“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古老爷不必多问,既是来到此处,主子便尽地主之谊,待回去后还望不要与外人说起。”回话的是那名侍女。
“自然不会多说,也多谢阁下的宴请。”古千秋道谢后,犹豫片刻道:“古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提不当提。”
“既是客,古老爷但说无妨。”此次回话的是哪位男子,也让古千秋多了份胆量,“不知阁下是否知?M安城遭受天灾人祸之事,古某深受?M安城这片土地的恩惠,愿尽绵薄之力相助。只是未免势单力薄,到如今已有些难以支撑……故而,想问问阁下,是否愿意借一二件宝物一用,五日后必定归还。”古千秋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也有种豁出去的架势。
“这有何难,古老爷之心感天动地,若这六件宝物能帮上古老爷,尽管拿去,更不必急着归还。”
一听这话,古千秋几乎要老泪纵横,对他行跪拜叩首之礼,只是不知为何做不下去。
“阁下大恩,愿救?M安城人于水火,古某感激不尽。其实这六件宝物确实无价,可古某毕竟是凡人,遵循天地之造化,万物之变化,所以有些是用不着的。”
“哦?”屏风后的男子发出饶有兴趣的声音。
“那就恕古某无礼了,只说一二。日灵石能使人不惧鬼怪,对如今的?M安城,确实是个宝物。可自古以来,人妖鬼怪皆相处平安无事,人鬼平分白日与黑夜,人常习惯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鬼夜间出行,且阳盛阴衰则鬼怪少之,阴盛阳衰则人不往之。妖若盛行,人亦有道者御之,间或有神抑之。如此平衡,何需借助外物,且借外物使人妖鬼怪惧怕,然必乱其内,实则弊大于利。再说雪冻,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态,却不乏有求长生不老者行极端之事,此物一出,必将引起大的祸端……古某愚见,本娇识也不便展露给世人,但无奈食色性也,号召力之大古某心知肚明。但五日后归还,想必不会乱了秩序亦可救?M安城人于水火。”
古千秋说完,那男子起身,道:“古老爷心如明镜,真是人中豪杰。即是如此,光明杖,定云针,麒麟儿相赠予古老爷,而娇识,三日后自会送入府中,还请记得归还此物。”
……
忽地清醒过来,古千秋发现自己正伏于案前,原来是睡着了。
心念这不过是场黄粱美梦,站起身来正欲整理衣衫时,忽然瞥见案桌边上放置着光明杖,定云针,麒麟儿三物,与梦中一模一样……
是夜里,外廊的凉席上侧躺着一位黑衣男子,双目微闭,皮肤森白又如凝脂一般光滑无一丝瑕疵,烟粉色的双唇泛着柔软之意,墨般漆黑发亮的青丝垂下,衬着那皮肤泛着和悦的光,看上去就像是用什么质地上好的材料捏成的一般,那高挺的鼻梁,眉目精致得仿佛只有天之手精心设计才能造就如此模样;他右腿微曲,左手枕于脑后,右手平放于席上,手指弯曲,中三指上套着三枚均匀的银灰紫色指环,花纹精致,而指环间各有一条银链相连,松弛有度,便又多了几分恣意放纵。
面前庭院的草丛中有什么在耸动,片刻后露出一长截蓬松的红色尾巴,在空中摇了摇,一翻转,露出个小狐狸头,吻尖而长,鼻骨细长,毛松软红艳,它眼珠子动了动,鼻子嗅了嗅,才趴下去从草丛中跳了出来往凉席那边去,这是只小赤狐,全身红彤彤的,像只小太阳,松松软软的毛随着它的每一步抖动着。
蔓华抬了抬眼皮,而后又作闭目养神状,似乎懒得理会这只误闯的小狐狸。
“蔓华散君。”一道稚嫩又清脆的童声传来,蔓华半起眼眸,回应:“嗯?”
“我们家主子问蔓华散君明日是否有空。”小狐站起来又开口说话了。
“应该没有。”
“哦。”小狐失落地应了声,转身要离开,走了没几步又折回去,看着蔓华道:“蔓华散君不要再考虑考虑吗?”满心期待。
蔓华坐起身子,身子前倾,居高临下观察这只小狐,问:“若是你家主子前来邀请说不定就有了。”
“正是如此,蔓华散君可有空?”
“可你家主子也不如此称呼我呀,声音也不对。”蔓华做出纠结的样子。
小狐想了想,想不明白,狐脸都快纠结成一团,颇为糟心。蔓华见状笑得不行。
“蔓华,何苦难为一只小狐狸。”此时从小狐嘴里传来韫熙的声音。
“对了,这个差不多。”蔓华肯定地点点头。
“未免无聊了些。”被一只狐狸这样说,蔓华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既觉得有些兴奋,又有些熟悉……是了,以前他也喜欢这样捉弄清阑嘛,不过清阑可不会说他无聊这话,多是含蓄低眉浅笑。
“你非要让只小狐狸来与我交涉,又比我有趣到哪里呢。”
“今日东湖有事脱不开身,明日我来找你。”
蔓华点点头,那只小狐扬着松软的大尾巴乐滋滋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