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要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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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神仙死后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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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雀儿婆婆告诉我,神仙都是修行修来的,功德积赞够了,便会成为神仙。
神仙与天同寿,是真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除非受到十分狠厉的重创,否则不会死去。
神仙死去不会留有魂魄,也无法在地府里投生。
神仙死时化作数以万计的碎片,归为尘土,润泽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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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想不出那样一个…狰狞暴戾的人,真的能润泽万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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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居住在鸾族,端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少爷,可鸾族的许多事务与现状,我是知道些的。
我知道鸾君被魔气侵蚀后随着日子一久,许多时候他都是不清醒的,他变得狠厉、无情、阴沉,更有甚时连身边服侍的侍从都不记得,随手一捏,一条生命便化作虚无。
人们都说他是被魔气侵蚀,一时不察才失去神智,不辨是非,但大体上还是以前那个勤政爱民偶尔流连花丛的鸾君。
依旧拥护他继续做鸾族的王。
可我心底始终有个想法。
也在无聊时查看过许多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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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他俨然是个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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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无权无势,不会有人赞同我的观点。
好在我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我要的从来都是自在的生活,做自在的事。
至于旁的我并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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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哥的处所,我拒绝了葭凝姐姐进去坐坐的邀请,看着她走进还亮着灯的屋子,窗上还映着二哥低头写字的身影。
往回走的一路上,我心里很乱。
回想葭凝姐姐与我说的话,就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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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鸾君日日把自己关在大殿中,不吃不喝,谁也不见,偶尔侍从心急他的安危壮着胆子跑过去敲门,门里也是安静死寂,不像有人居住那般。
但令人又隐隐安心的是几月前他将二哥召了过去,二人关门谈话,不知说了些什么。
但是二哥从那里出来后便接管了鸾族所有事务,由他全权打理。
俨然已经是鸾族的新“王”了。
这也是二哥近来尤其忙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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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凝姐姐与我说这些,也是传达二哥的意思,告诉我近日动荡,唯恐心怀不轨之人趁乱闹事,让我当心些,没事不要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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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十分熨帖。
二哥和葭凝姐姐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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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鸾君……
或许我该感谢他将我接回来,给我衣食无忧的日子,让我过着闲散生活,有机会认识二哥、葭凝姐姐和云昇。
要不我早就在某个凛冬的大雪中死去了。
这样一想,我的心绪就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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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若有天他真的尘归尘,土归土,驾鹤西去了,我会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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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的改朝换代比凡间的朝代更替要平和得多,更何况哪有我这样幸运的人。
只需老老实实待在院中晒晒太阳看看书,日子便如流水般度过。
令我惊讶的是鸾族内似乎无人知道鸾君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一切依旧井井有条,日头照常升起,族人日日悠闲。
平静到我险些以为之前听到的都是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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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是不是梦,我数着日子,忽觉云昇的成人之日便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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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知道云昇的生辰。
不过是拿我遇见他那天作为他的生辰,每每到了这一天,我便找些有趣的玩意送他,当凡间的孩童过生辰礼那般,图个吉祥。
为了好好收藏我从各处搜罗来的东西,云昇专门留出一个空木架来放置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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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右到左顺势看去,有许多凡间的小玩意儿。
拨浪鼓、窗花、用灵力凝固的糖葫芦……到后来的小人书,以及我看过后认为颇为有理的话本。
都是些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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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我一早定好的他的生辰来看,这次过后他就是个成人了,不能再送这些东西来搪塞他。
那要送些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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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踱出屋子,无意识地坐在了竹椅上。
身下的竹椅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了,而是云昇特意去凡间找来的鲜竹,用鸾医的药草熏过后晒干杀青,在用藤蔓缠绕,成了一把我稍微晃动便能摇晃不止的竹椅,像是婴儿的摇篮一般,有趣又稳当。躺上去能闻到淡淡药香,云昇说这草药珍贵,是他特意向鸾医那吝啬的老头讨来的,有助眠的功效。
我亲身试验,这把椅子确实助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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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有所思地看向院中一大早就起来还舞了许久剑的云昇,心里更觉烦闷。
这孩子长得忒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跟小树苗似的往上蹿,且涨势喜人。
此时他身上穿了件青色长袍——我某天看到他露出的一截儿脚踝才忙不迭将我的给了他。
可如今我再看去,又觉得还是有些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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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视线描绘着云昇修长的身量,不禁叹息一声。
只怕这小子以后要超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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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舞了会儿剑,半晌才懒懒唤他一声:“昇儿,快坐下来歇会儿吧。”
或许我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他是否有什么钟爱的物件,也好过我一人在这苦思冥想,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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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挨在池塘边挥舞着那把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剑的人身形一顿,将剩下的剑招舞完,才收剑入鞘,挂在了腰间。
我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那柄剑上。
通体银白,不见花纹。
剑柄并无装饰,显得十分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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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等云昇走近,我问他:“我送你个剑穗如何?你可有喜欢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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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被我这没头没脑的话问愣了,十分摸不着头脑,随着年龄增长而愈发低沉的声线传进我的耳朵。
“本就不是什么好剑,无需剑穗。”
他的容貌与几年前相比又舒展了些,剑眉修长,长眸深敛,额间一点红如火焰,五官深刻立体,薄唇轻抿,乍一看颇像话本里冷情薄性的郎君。
一身我曾穿过后来腻了便收在柜子里的青色长衫罩在他身上,显得宽肩窄腰,身量挺拔修长。
就如我和二哥都预测到的那样,云昇俨然是个惹人青睐翩翩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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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张脸看久了,我倒觉得稀松平常,不怎么惊艳了。
于是我淡然挪开视线,说道:“好吧,现在我赠你的东西都不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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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阿青怎会这样认为?”
云昇听我这云淡风轻的话,竟急了,梗着脖子上前一步想同我仔细争辩。
我有点想笑,却还是板着脸故意逗他:“可不就是这样,云昇长大了,不喜欢待在这无趣的小院里,也不喜欢我这孤家寡人了。”
快点,告诉我你是否有钟爱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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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戏言!”云昇眉头皱成个“川”字,“我喜欢这小院里的一草一木,也是喜爱...喜爱...”
他说到后面倒有些结结巴巴了,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吞吞吐吐不成语句。
我将袖子掩在唇边,暗暗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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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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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有些尴尬地飞快抬头看我,又低下头,像个刚出嫁的小媳妇,羞赧地不肯见人。
我悠闲地等了会,才听到他低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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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爱...阿青的。”
似是想将这句话快点抹去,他又匆忙补充:“阿青才三百岁,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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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当下竟没憋住笑意,眉眼一弯,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知笑了多久,我感到肚子都有些痛了,才堪堪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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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云昇的脸已经红成一片,头低低垂着,像是要扎进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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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也怪倒霉的,遇见我这样一个不正经的老鸾鸟,不知要少活多少年。
我沉吟一声,深吸一口气,不再闹他:“好了好了,我是开玩笑的。别傻站着,快喝点水,瞅你这满头汗,可别熏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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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这样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吃。
刚从话本上看的,正好拿云昇来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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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点点头,听话地坐在我边上的石凳上,从桌上的瓷盘里拿起茶壶,将茶水斟进杯子里,才轻轻将茶壶放回,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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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咳咳咳,阿、阿青......”进了他口中的茶水忽然被他一口气喷了出来,咳嗽不止,面上纠结成一团,“这里面是什么?不是茶水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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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了。
还真不是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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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这是前几天从凡间带来的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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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去看云昇的神色,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唯恐他有什么不适。
他长这么大,可从没喝过酒。
......不知云喝醉了是否有什么有趣的场景。
莫不是从纯白色变成了晚霞一般的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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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儿?云昇?”我拍拍他的胳膊,“你还好吗?”
云昇没回答我,茫然地看我一眼,视线又落回了茶壶上。
“云昇?”
我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来,这才惊恐地发现不过几个呼吸间,他的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就红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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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么,还真是个一杯倒。
☆、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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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双目迷离地看着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伸手就要摸我的脸。
嘴里喃喃道:“阿青......”
我看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不想驳了他的意思——这小子可很少这样亲近我。
于是我任由他的手在我脸颊上蹭来蹭去。
由于常年握剑,他的手心里有一层薄薄的茧,刮在我脸上时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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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这人尤其不爱被人触碰,倒不是旁的缘故,理由也挺有趣。
只是因为身上痒处太多,除非自己碰,一旦让别人碰到便浑身奇痒无比,像是爬了虫子,非得动来动去才好。
我忍了会儿实在受不住,自以为仁至义尽,便向后撤了撤,想躲开这臭小子摸了剑后还未曾洗过的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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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
这小子像是跟我较劲那般,见我躲他,原本放在我脸侧轻抚的手一下子加重力气,掌根抵在我的腮边,指尖勾着我的耳廓,就要把我拉回来。
“嘶......”我有点生气了,瞪着眼看他,“云昇!你醒醒!”
可这小子忒没出息,一杯杜康不知下肚多少,早就醉的不省人事,哪儿还听得进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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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他的脑袋向我凑过来,俊秀的面孔逐渐在我眼中放大,一时间我竟无法思考,更忘了转身躲避,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那一瞬间我不知为何,竟感到一丝紧张,只来得及狠狠闭紧双目,等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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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啊等,等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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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池塘里锦鲤又一次跃出水面,等到温泉充满潮气的湿意飘进鼻间。
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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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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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时眼前空无一人,向四周望去,左右上下上下左右左右上......
“云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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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烟雾弥漫,看不清地面上的每一块砖石。
化作原形的云昇倚在我脚边,将我的衣角染上潮意,微凉的感受透过衣物,传到我的脚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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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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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施展法术将这朵喝得烂醉的云凝于掌心,为他驱散酒气。
淡绿色的光晕包裹在他的四周,将一整个像是棉花糖那般的云絮罩在一起,随着灵力的深入,有细细的水珠从他身上滴落,很快就把我脚下的砖石浸湿。
下雨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只是不知司雨的神仙要喝多少坛杜康,才能润泽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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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将云昇的酒气完全清除,他又在一片云雾缭绕中变回了人形,只是还在昏睡着。
我这瘦弱的身板定是撑不住他的,只好将他收进袖子里,带他回了自己的屋子,将他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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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自幼身体尚佳,格外皮实。
不论数九寒三,他的屋子从来不会烧炭置冰,他也从不用法术来贪图安逸——不像我一样,金贵的很,一丝一毫都不能怠慢了自己。
他的床就是普通的木板床,床上只铺了层薄薄的被单,然后就只剩一个枕头和角落里放的一床被子。
因此当我将他放置在床上时,他腰间挂的那把剑的剑鞘与床板接触,发出哐当一声,吓得我第一时间抬头看向云昇,见他呼吸依旧绵长,才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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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将剑从他腰间解下,仔细回想起这把剑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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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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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二哥某次外出办事时为我带回来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