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帝国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惯例,但蒙夫人都这么说了,姑且相信吧。
就在船员打算跟风默哀时, 阿斯蒙蒂斯睁开了眼睛。
黎帕:“……”
他毕竟是经历过风雨、忽悠过群众、推广过天堂的天使,镇定自若地说:“啊!悲哀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阿斯蒙蒂斯下令:“进攻白板星。”
三艘飞船呈“众”字型,朝白板星的方向加速,进入大气层时, 白板星发出数十枚地面导弹。阿斯蒙蒂斯暗中操控飞船, 灵活地躲开了。
主舵手激动地跳起来:“天哪, 我刚刚是不是做到了人船合一?我什么都没做, 飞船已经依靠我的意念躲过去了。”
战况紧急, 无人搭理他的胡言乱语, 坐在他后面的两个炮手正紧张地盯着雷达,这是他们服役以来的第一次战斗, 一旦按下按钮,就会对地面造成打击伤害,与以前的虚拟操作完全不同。
就在他们下定决心,准备按下人生最重要的按钮时, 飞船上的两枚中子炮已经自发地对准白板星军事基地发射。
中子炮将军事基地划了个大叉叉,白板星的地面导弹系统全面崩溃。
但在总督府西北郊的机场,数十艘战斗机和数艘飞船正准备升空,加入战斗,海面上,两艘巨型航母也准备好了导弹发射,只等着阿斯蒙蒂斯控制的飞船进入射程。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阿斯蒙蒂斯将飞船的临时指挥权交给了黎帕,自己跑到飞船出口处,穿上降落伞,打开门往下跳。
白板星方不知道这番变故,依旧战战兢兢地准备战斗,但阿斯蒙蒂斯所在飞船的舰桥大屏幕上,如实地播放了这一幕。
主舵手掩面而哭:“总督太可怜了,明明被俘虏,却被冤枉是叛徒,现在还亲自跑去当人肉炸弹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人肉炸弹的夫人——黎帕干咳一声:“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主舵手说:“夫人不要安慰我们了,他把您留下来,就是怕连累您吧!他连后事都安排妥当了,一定没打算活着回来,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全!”
黎帕:“……”
这个,实在不太好解释。总不能说,自己被留下来是因为穿着裙子跳伞不方便吧。
而且,谁家的心上人谁心疼。
阿斯蒙蒂斯在幻境里,总被人用各个角度推论寿命不长这件事……真的叫人忍无可忍。
黎帕恐吓:“别哭了,再哭让你当人肉炸弹。”
主舵手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干净得好像吸尘器刚吸过似的,连眉毛都很稀疏。
黎帕继续将目光投注到屏幕上。明知道阿斯蒙蒂斯在幻境内无敌,可人不在身边,心就提着,放不下来——这是数万年无望的等待所熬成的坏习惯了。
阿斯蒙蒂斯并不知道飞船上又有人在诅咒自己。
他从飞船跳下来后,直接翻墙进了总督府。黎帕说得对,不能再任由灭世者们自由发挥下去了,与其被动地配合演戏,不如主动出击,留下一个维持幻境,另外两个只要有妨碍,就直接打昏。
目前看来,海伦妨碍最大,所以他这次的任务是,尽量从对方口中得到流星计划的相关信息,然后打昏她。
外面打得热火朝天,总督府内却很安宁,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也许是海伦在这里的关系——没人希望自己所处的环境乱糟糟的。
在海伦房间的门口,他遇到了秘书。秘书正对着半掩的门,苦口婆心地保证蒙德斯总督祖上三代都很清白,是爱国人士,绝对不可能串通叛军,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虽然幻境里的恶意对阿斯蒙蒂斯来说,微不足道,但善意的出现,的确令人动容。
他不由停住了脚步,在暗处观察。
房间门留着一条缝,海伦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他是不是叛军有什么关系。谁在乎呢?就像我的爱情破碎了,又有谁可怜呢?人们永远只看光鲜亮丽的那一面,莎拉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蒙德斯是位高权重的总督,所以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管我为了他们的婚姻哭了多少个日夜晨昏?眼下也是这样。如果我没有下令清算总督府的旧人,你会跑过来为他正名吗?你不会,你只会继续躲在你的办公室里粉饰太平。收起虚伪和惺惺作态的表演吧,或许我会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秘书无话可说,只好愁容满面地表示自己愿意弃明投暗。
刚刚感动过、却又目睹一切的阿斯蒙蒂斯:“……”
海伦打开了门,露出冷冰冰的脸:“那你来指证他吧。”
秘书愣住,支支吾吾地说:“啊,可是,我没有任何证据……”
海伦说:“这是你的问题了。有得有失,你要学会取舍!”
秘书讪讪地答应下来,从另一条路的走了。
等他走远,阿斯蒙蒂斯来到海伦卧室的门前,门依旧半开半合。他迟疑着敲了敲门。门内,海伦不耐烦地说:“你自己想办法!我这里不接受蠢货!”
“……我也是来弃明投暗的。”阿斯蒙蒂斯缓缓说。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门内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拉开,一个黑黢黢的枪眼正对准他的额头。
海伦握着枪,冷冷地说:“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的。呵呵,你现在想清楚了?想要求饶了?”
阿斯蒙蒂斯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检举我自己。”
“什么?”
“你认为我们家应该从第几代开始图谋叛变?”阿斯蒙蒂斯真诚地说,“我可以证明,都是真的。”
海伦以为他在说反话,不禁后退了半步:“什么意思?你肯承认你投靠了叛军?”
“可以承认。”阿斯蒙蒂斯爽气地说,“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海伦沉默着给枪上膛,阿斯蒙蒂斯视若无睹:“‘流星计划’目前在哪里?”
她皱眉:“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以它的体积,谁能瞒过女皇将它偷走?当然还在帝都的研究院基地里。”
阿斯蒙蒂斯说:“你有它的相关数据或具体资料吗?”
“资料?”这两个字好似触动了海伦不堪的记忆。她神情大变,眼神在茫然和愤恨中来回变化:“你还要什么资料?所有的资料我都已经给你啦。连贵族的身份,我都放弃了。你答应过我,会帮助我参加大选当上下议员的,你骗了我……不,不对,我已经是议员了,我还将成为帝国首相,辅佐女皇,让大英帝国……不对,帝国……什么帝国……”
四周景象慢慢地扭曲起来……
海伦站在扭曲的中心点,目光越来越清明。她呆呆地望着阿斯蒙蒂斯,突然用英语说:“是你?”
眼见着她就要从幻境中苏醒过来,阿斯蒙蒂斯当机立断地打昏了她。
海伦倒下的瞬间,周围环境立刻恢复了正常,但阿斯蒙蒂斯感觉到,幻境整体面积缩水了一小块,好在应龙山和董宏宇还在,整体波动不大。
阿斯蒙蒂斯体贴地关上门,顺着走廊去找秘书。
秘书正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绞尽脑汁写蒙家坏话,听到开门声,一抬头就看见他,吓得笔都掉了,三下五除二地吃下写好的纸,一边吞咽一边呜咽:“总督,您终于回来了,我正准备……嗝!给您写一张申诉状,向女皇陈情!”
阿斯蒙蒂斯说:“立即下令停止开火,所有战斗机、飞船都返回基地。”他不知道应该向谁发布命令,所以都丢给秘书去做。
秘书正心虚,也不敢问原因,拿起电话,麻溜地把事情都交代好了。
幻境里的设定简单粗暴,就算是秘书转达的命令,也被畅通无阻地执行了。
刚刚还打得天昏地暗的白板星一下子就宁静安详起来。黎帕乘坐的飞船在机场降落,周围都是几分钟前的敌军,却没有一个人跳出来阻止。
他在机场打了个车去总督府,正好与阿斯蒙蒂斯派去接他的秘书擦肩而过,留在总督府的阿斯蒙蒂斯还奇怪他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黎帕说:“有一句中文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秋收了一次了,当然等不及。”
阿斯蒙蒂斯假装没听懂:“我把海伦打昏了。”
黎帕大方地顺着他的话问:“哦?她在哪里?”
阿斯蒙蒂斯带他去海伦的卧室。
黎帕见海伦奇形怪状地趴在地上,丝毫没有人为移动的迹象,满意地点点头:“你确定她昏过去了吗?要不要我再复查一下?”明知道幻境里都是假的,但海伦三番五次挑战蒙太太的地位,依旧点燃了他内心小小的不满之火。
阿斯蒙蒂斯想起海伦最后的一番话,辩解了一下:“她把我错认成别人了。大概是……她为那个人放弃了贵族的身份,准备参选下议员,结果被骗了。”
黎帕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那你们真是交浅言深啊。”
阿斯蒙蒂斯:“……”看来,今天不是个说话的好日子。
第33章 叛徒(下)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外面传来秘书呼天抢地的大叫声:“总、总督大人!夫人不见了!我没有接到夫……夫人!”最后一声是对着站在阿斯蒙蒂斯身边的黎帕喊出来的。
黎帕小幅度地挥手:“辛苦了。”
秘书立马原地复活:“为了夫人的安危,我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成功案例活生生地摆在眼前,黎帕期待地看向阿斯蒙蒂斯:“你呢?”
……
空有求生欲但缺乏求生技能的阿斯蒙蒂斯,略作沉吟:“我会好好褒奖他的。”
黎帕:“……”
幸好秘书有眼色, 立马说:“当然, 我的所有行动都是在总督大人的指导下完成,没有总督大人对夫人的款款深情,就没有我的今天。”
……
避开黎帕意味盎然的眼神, 阿斯蒙蒂斯想起一件事,对秘书说:“你即刻宣布,白板星叛出帝国,投降冰雪银星。”
秘书惊呆了:“什、什么?”难道海伦议员说的都是真的?貌似忠良的蒙家, 其实是潜伏在帝国的间谍家族吗?
黎帕解释道:“理由是, 海伦借考察组之名, 公报私仇、刻意刁难蒙德斯总督, 意图阻止‘流星计划’落户白板星, 并在总督暂离星球之际, 谋取白板星的主控权,诬陷总督通敌叛国。总督走投无路之下, 不得不出此下策。”
秘书呆呆地反问:“是这样吗?”
黎帕温柔地说:“是这样的。”
虽然在叛国的实际行动下,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是,为了剧情的平稳过度, 还是要扯一张遮羞布。
果然,有了遮羞布的秘书仿佛汲取了巨大的能力,顿时精神起来:“我是土生土长的白板星人,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总督和夫人的!”说罢,匆匆忙忙地发布公告去了。
黎帕侧头,笑吟吟地看着阿斯蒙蒂斯:“我表现得不错吧。”
阿斯蒙蒂斯轻轻点了点头。
黎帕问:“那有什么奖励吗?”
阿斯蒙蒂斯非常实诚地摇摇头。
……
好吧,早该想到,这种时候就不该用疑问句,直接用肯定语气陈述自己的想法就好。黎帕悄悄移动脚步,朝他走近了一点儿:“如果我摘下面具,你能亲亲我吗?”
阿斯蒙蒂斯受惊般的退后半步。
黎帕仿佛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很快给出了另一个选择:“那我亲亲你呢?”
阿斯蒙蒂斯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黎帕:“……”
这是海伦在白板星总督府的临时住所,却也花了一番心血布置,橱柜上还摆放着一束新鲜的玫瑰花。阿斯蒙蒂斯离开之后,新嫩的花朵在黎帕默然的注视下,缓缓地垂落下来,失去了生气。
黎帕的心情也像这束玫瑰花一样,有些萎靡不振。他抚摸着面具的边缘,既想一鼓作气地将它摘下来,又怕捅破最后一层纸的代价是前功尽弃。
等了数万年,才看到这么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他恨不能用生命去滋养它,又怕靠得太近,会熄灭于不经意的呼吸中。
他的患得患失,进退维谷,源自于数万年不曾变过的心。
那阿斯蒙蒂斯呢?
自己数度的试探,他含糊不清的纵容,是为了配合这场戏,还是,也为两人过去的情谊,有了些许的动容呢。
阿斯蒙蒂斯叛变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董宏宇兴高采烈地跑来受降,阿斯蒙蒂斯正准备去接他,走到半路发现黎帕没有跟上来,又绕回来找。
海伦的卧室门被锁了,里面没有人。
阿斯蒙蒂斯在总督府绕了一圈,才在花园里看到他。黎帕坐在秋千上,浑身散发着凝重的气息,好似在思考关于什么重大的哲学命题。
满园的玫瑰花都是在他的脚下,绽放美丽,吐露芬芳,却夺不去他的半分光芒。
是了,他自来是这样的。
哪怕在天使云集的天堂,哪怕天堂里有路西法、米迦勒那般光彩夺目的天使,他依旧这么明亮、这么耀眼,让人完全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自从第十界回来,患上了头疼病,脑袋里碎片画面越来越多之后,他对莎拉的爱意,以及由此产生的一系列恨意,就像空中楼阁,忽然地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又像海市蜃楼,虚假得找不出真实的依据。只有对他的感觉,在地动山摇的变化后,慢慢地沉淀下来,慢慢地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