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深瞪大了眼睛,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哭的好不可怜,“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
“够了!”
蒋见深的声音抬高,“你一定要让爸爸连死都不得安宁吗?”
陆云深瞪着那双朦胧的泪眼,好像不认识这个儿子一样,“你……”
蒋见深却不给他机会,而是转过头郑重其事的对顾清言深鞠一躬,“谢谢你,照顾我爸爸。”
陆云深张大嘴,看着眼前的儿子就想在看一个不熟实的陌生人,直到一个青年上前拉走了他,他才找回了神志,木讷的随着青年的步伐走下了台。
蒋见深看到这一幕却没有说话,他退到了离父亲遗像最近的位置,遗像中父亲的脸依旧冷漠的不可亲近,然而他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任性少爷,即使只是对着一张照片眼中也溢满了思念。
“您放心,我已经长大了。”
远远的看到这一场闹剧,萧以眷却没有上前,他颇为疲倦的靠在肖然的身上,仿佛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了这人身上。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萧以眷按住双眼,泪水却透过指间落了下来,“我还是做了残忍的事。”
“或许他不这么认为呢?”
肖然抱紧萧以眷,指了指顾清言的方向,“或许我们想的这一切,他全部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都在这里。”肖然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他还有学长那份,都在。”
萧以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份盘踞在心中的压抑悲伤因为肖然的话,瞬间倾泻下来,让他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哭的像是个伤心的孩子。
按照蒋立非的要求葬礼一切从简,因此很快就结束了。蒋家除了蒋见深,其余的人都没有来,蒋见深提起来时有愤怒,更多的是不解。
但早已看透世态炎凉,顾清言也不在乎那点稀薄的骨
肉亲情,他也知道除了唯一的儿子,对于蒋家,蒋立非也没任何留念。
除了一开始,陆云深引来的那场闹剧。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手捧着爱人遗像的顾清言,从头至尾都没有流下一滴泪水。
有人私底下说他薄情,只有萧以眷知道,真正的悲伤是没有泪水的。
因为葬礼开始之前,面对他的安慰,顾清言就曾对他说,“我不会哭的。如果立非在往生时因我的眼泪回头,就会入不了轮回。我不会让他担心,不可以,不可以……”
直到葬礼结束,顾清言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他的面色惨白,将颤抖的手掩在袖中,等到人群散去,他才走上前抚摸蒋立非的墓碑,就像抚摸爱人的面庞一般轻柔。
蒋见深固执的站在他身后,直到身体已经被清晨的寒气冻得僵硬也没有离开,似是非要向顾清言求一个解释。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顾清言自然知道蒋见深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他转过头语气中带着固执的倔强,“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看别人这样误会你,很有趣吗?”
“你懂什么……”
顾清言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很浅的笑,似是在嘲弄年轻人的青涩无知,“有时候谎言比真相更重要,这是你爸爸的意思,你明白吗?”
“可我爸爸已经死了!况且你从来都没有义务替他承受这些,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他可是我爸爸!”
“因为我说过,我要他的不幸。所以唯独他的这份不幸,由我自己承受就够了。”
顾清言说的轻描淡写,黑珍珠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蒋见深,雪白的深深的凹陷下去,衬得一双眼睛出奇的大,也出奇的黑。他紧咬着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唇,就像守着自己最后一分倔强。
“只有他的不幸,是属于我的。”
顾清言不再说话,死死的握着蒋立非的遗像,一步两步,固执的向前走去,直到一阵头晕目眩,慢慢的整个世界都变为了死一般的黑暗。
“你……”到底还是孩子,蒋见深对这种事情还有些羞于启齿,可见到顾清言毫无光亮的眼睛,他还是说了,“你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顾清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但真的与蒋见深对视的时候,他又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慌张的寻找措辞解释,“我会一个人照顾好他,我不会让这个孩子和你争抢你爸爸留给你的……”
“请您抬起头来。”蒋见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性少爷,看着顾清言木然抬头,他压低的声音,“您不需要像我解释这些,因为我爸爸已经是您的丈夫了。而我作为他的哥哥,也会替爸爸照顾好他,我希望您也能照顾好自己,我想这也是爸爸对您的期望。”
顾清言苍白的唇添上了一丝血色,对上蒋见深的双眸,颤抖着启唇应道,“好。”
直到蒋见深走后,顾清言才颤抖着抚摸过还是平坦的肚子,他苍白的唇抖了抖,最终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立非,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宝宝了……”
第107章 番外二一个人的永恒(上)
他只是想找个人爱他。
顾清言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文青,她为自己的儿子取名顾清言。魏晋的玄理风气,又隐含了日本的散文鼻祖清少纳言。
他小时候常常能听到妈妈在念一句话,‘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她总是对他笑,她说,“小言,有了你,妈妈才是有枝可依。”
可她却从没告诉过他,那个一生渴望被人仔细收藏,细心珍重的女子说,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顾清言爱过的第一个人是他的亲哥哥顾樾,小时候他总是追在顾樾和顾晴身后,每每看到顾樾抱着顾晴坐在秋千上,顾清言都会凑过去问,“哥哥,你为什么不抱抱我啊。”
年幼的顾清言真是喜欢极了顾樾,喜欢到像一只不讨人喜欢的癞皮狗,甚至都察觉不到顾樾对他的厌恶。
那时候,顾清言总是在想,或许他只需要顾樾抱他一下,他便觉得就算下一秒去死也是毫无遗憾的。
在妈妈死后,顾樾抱着他安慰,顾清言不敢置信的奔向了那个只属于顾晴的怀抱。
顾樾一直摸着他的头,柔声细语的在安慰,他说,“睡吧,睡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后来顾清言真的睡着了,在顾樾温柔的怀抱里。
醒来的时候,他的世界一片黑暗,顾清言努力睁大眼睛,他喊“哥哥,他说哥哥,天好黑,我害怕。”
可顾樾没有来,顾清言满脸泪痕挣扎起身,却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顾清言终于知道,他的天彻底暗了,再也不会有阳光留下。
瞎了的顾清言被顾樾送到孤儿院,顾清言听到顾樾说,“我的弟弟只有顾晴,你一个婊子生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叫我哥哥?”
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顾清言十五岁,这一次,他不想做别人的有枝可依,也不想再做孤孤单单的无枝可依。
他想曾经自己的生命里挥之不去的是顾樾和顾晴,但是现在顾清言的人生就该由他自己作主。
属于顾清言的第一个恋人叫阮悦之,和顾樾不同,阮悦之是个温柔的人。他会像顾樾抱着顾晴一样抱着他,阮悦之说爱他,他说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顾清言真的相信过那个很久很久,他在黑暗中勾勒着他和阮悦之的未来。
后来阮悦之结婚了,跟顾晴。
听到这个名字,顾清言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童年,那个有顾樾和顾晴的童年。
顾晴还是那样漂亮,和小时候一样漂亮的像个洋娃娃,但是顾清言看不到了,他见不到顾晴也同样看不到顾晴身旁的顾樾。
顾清言对阮悦之,“我不要治眼睛了,你不要娶顾晴好不好?”
阮悦之压着他烙下了一个滚烫的吻,他说,“小言,别闹。”
那个吻很温暖,但却温暖不了顾清言逐渐冰冷的心。
如同预料的一般,在阮悦之和顾晴结婚之前,顾樾找到了他。
顾樾压着他粗暴的进入了他的身体,顾清言哭着叫疼,他说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大概是嫌他哭的心烦,顾樾捂住了他的嘴,分开他的大腿继续操弄。
顾清言哭的眼泪都没了,他听到顾樾说,“婊子,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的顾晴比。”
后来又有人粗暴的进入了他的身体,顾清言看不见,但是他知道施暴的人不止顾樾一个。
末了,顾清言用脚抬起了他的下巴说,“天生贱种,顾晴的东西你也敢抢。”
顾清言不甘,虽然看不到顾樾却努力瞪大了眼睛,“顾晴算什么,你说我是婊子,在阮悦之眼里不过顾晴也就是个不花钱的婊子……”
顾樾踩住了顾清言的手,也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
话,顾清言看不到顾樾神色狰狞的脸,他听见他对手下的人吩咐,“把他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三月的海很冷,沉入海水的时候,顾清言犹获新生。
他想: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顾清言没有死,他被人救了起来。那人从不会对他说话,但是他却觉得那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有时候顾清言也会对正给他擦药的人说,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那人为他擦药的手顿了顿,顾清言不管不顾的把自己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他感觉那个人的眼泪一滴滴的掉进了他的身上,顾清言笑着问,“哭什么啊,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呢?”
那人温柔抱住他,顾清言感觉他在他的手心里轻轻的写了几个字,哭吧,我不笑你。
顾清言还是哭了,也不知道是那个拥抱的温度,还是因为落在掌心里的字。
伤好的时候,顾清言问,“我们会在一起吗?你会离开我吗?”
那人不会说话,只是在他的手心写了两个字,不会。
不会,这两个字带着烫人的温度,温暖了顾清言的一整颗心。
顾清言喜欢的第二个人叫林燃,和他一样,他们都有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但是顾清言不在乎,他以为他会和林燃在一起,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一个人很寂寞,多一个人的陪伴,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温暖。
在这种温暖中,顾清言重获光明。
他以为他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林燃,现实却对他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顾清言坐在那里,微扬着下巴笑得讽刺又高傲,是在看蝼蚁般不屑的眼神。
顾清言抓紧了被子,叫了声,“林燃。”
林燃不在,顾樾却笑了,他说,“我结婚了,我和林燃。”
顾清言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他只记得林燃的手指落在手心的温度。
“你还是不要我了。”
顾清言颤抖着,没有出声。
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看啊,你还是被人抛下了。
后来,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就是这些动摇了他原本想要和林燃一生相守的决心。
林燃曾是他的光,即使两人彻底分开,顾清言依旧这样认为。
可林燃注定不能成为只属于他的光芒,又或者林燃带来的光芒太过微弱已经无法拯救他那颗被无奈刻画的千穿百孔的心。
往后的很多年,顾清言总是再想第一次与蒋立非见面的时候,那日的阳光很暖,蒋立非的信息素融合在阳光中清冷却是失去了信息素的他难得的救赎。
他总是一遍遍回想,蒋立非给予他的一切。那些存在他心中的,他从不用任何东西去形容,只是一个人一点点的去想念的一切。
相遇、错过、梦想、温柔、沉默、分离……
就像那些盘旋在胸口,寂寞和扭曲交织在一起的疼痛,
无论是那双紧握着的手,还是那双眼中藏有的温柔。
就像那晚的新月。
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爱恋。
顾清言从不会想用三年的时光去换一辈子到底值不值得,他只会记得自己得到的,那些东西远比他失去的要多的多。
就像他肚子里的孩子,就像蒋立非留给他的回忆。
很多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但是顾清言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懂甚至是厌恶别人对他的怜悯。
没人明白没有关系,没有人理解也无所谓。
我已经拥有柏拉图的永恒。
第108章 番外二 一个人的永恒中
时间缓慢流淌着,但是自那人去世后,又好像是周而复始的重复着同一天。曾经蒋立非是顾清言寡淡的生命中突然映出的一缕光芒。
这光芒照亮了他的生命,即使在蒋立非逝去后,他留下的那些温暖也没有减少。
每每顾清言想起自己那些后知后觉的发现,都会打心底感激爱人的温柔。原来在他还懵懵懂懂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考虑的这样深,这样远。他不仅为他规划了未来,为他请了最好的老师学画,就连开办画展的事情也是有他暗中帮助,才会如此顺利。
甚至是……
手抚摸着小腹,顾清言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就连这个对他来说还未知的孩子,他都已经想到了。
这是他在又一次经历信息素的折磨时,陈岑告诉他的秘密,他的爱人早就已将自己的腺体做成了药剂。只要将这个信息素注入他的身体,不仅能帮助他抵御孕期时没有alpha的那段煎熬,还能形成永远的标记。消除他的发情期,让他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免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