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语重心长地道:“我也理解肖先生的心情,但还是希望你们作为家属可以劝劝他,他现在需要卧床静养至少一个月,这是为他考虑,也是为孩子考虑。”
江酩道:“我会劝他的。”
“嗯,多做点思想工作。我是真怕他把身体弄垮了,那样傅先生做的一切岂不是没了意义?”医生也颇为操心:“人还没醒,让他多睡会儿也好。”
......
第三日清晨的阳光像小猫一样从窗户扑进了宽敞的病房,睡了两天两夜的omega被这阵温暖闹醒了。
他睁着眼睛,懵懂地打量着陌生的房间,不知今夕何夕。
江酩给家里打完电话回来时,刚好就看见肖乃屿跌回枕头里,他连忙收了手机跑上前,一边扶着omega一边按了铃。
“先别起身。”
肖乃屿抓着他的胳膊,声音依然十分虚弱:“尧诤呢?他怎么样了!?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能在这里躺着呢?!”
“乃屿乃屿,你别激动别紧张!”江酩将他按回枕头上,小心地护着他左手的吊针:“阿诤没事了,第一次手术很成功,左手左肩的铁块都已经成功取出来了,不会瘫痪不用截肢,现在还在ICU观察。”
肖乃屿恍然间都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茫然地问:“那大出血呢?!我梦见他流了好多血...我得去看看...”
“大出血都是前天的事情了,你晕过去后一个小时,出血的情况就已经止住了,别担心!”
“...前天?我晕了几天?”
“算上昨晚,两天两夜了。”
“我怎么会?”
“你身体太虚了,而且那个药的副作用也开始了,你现在必须卧床静养。”
“...药的副作用?”他似乎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的宝宝?!”
“宝宝现在...不太好。”江酩为了让他老实在床上躺着,便决定夸大医生的原话,吓唬道:“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站立,必须卧床休息,先兆流产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哪个孩子能受得住这种折腾啊?我告诉你,宝宝那天差点就保不住了!”
“......”肖乃屿默默抱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江酩见有效果,又说:“所以你这几天,不准下床不准久站,按时进餐吃药按时睡觉!也不要一门心思去记挂阿诤,他很好,傅氏能给他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条件,你不用担心!”
江酩说谎了,其实昨天晚上,傅尧诤才因为术后感染心脏骤停了一回,抢救了一夜。
他也跟着一夜没睡,好在肖乃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的黑眼圈。
omega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去看看他吗?他是不是,是不是又被转到别的医院了?”
就跟上次一样,自己连探望的资格都没有了?
“没有,你在想什么,阿诤的病房就在六楼。”
“那我,我能看一眼吗?我坐轮椅不走路,可以吗?”
“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alpha背部四块铁片仅仅经过初步处理,根本还没有取出来,后面还有三次手术,每一次手术都是一个生死关卡,而他昨晚才从鬼门关回来,现在憔悴不堪,身上插着各种仪器,肖乃屿看到了肯定要被刺激得不轻。
他一拒绝,omega立刻眼含泪光。
江酩只好让步道:“至少得过几天。”
这话说完,医生就进来了。
江酩让出了位置让医生做检查,肖乃屿企图从医护人员口中套取傅尧诤的现状,但他们的口径都已经统一好了,不管傅先生情况多糟,在肖乃屿这里都必须说“情况比较乐观”。
一个两个都这样说,肖乃屿这才敢信尧诤活着,而且没事。
他下意识用大拇指摩擦着无名指的婚戒,像是能从中得到些许力量。
他醒过来后,医生便建议他进食,这几天光靠营养针吊着,人还是肉眼可见的瘦了。
小米粥是放在一个保温盒里送过来的,肖乃屿吃得出这不是凌姨的手艺,问是谁做的,江酩也没瞒着:“是傅家的厨师。”
“......”肖乃屿低头搅着醇香的小米粥,没有多言。
他知道只有吃了饭才能好得快,也不用江酩多劝,自己小口小口的吃掉了这碗米粥。
而后乖乖听话躺下,见江酩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想到江氏的事情,便说:“你最近应该很忙吧?要是有事情可以先不用管我,这里有医生和护士,有人照顾我。”
江酩听了浅浅地笑了一下,抬手虚点了一下肖乃屿的鼻尖:“你们是多灾多难,我是舍命陪君子,你没好之前,我就在病房一直守着。”
他说到做到,第二日又带来了一束小花:“纪寻去花园里采的,他让我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
肖乃屿见着那些鲜艳又富有生命力的小花儿,心情好了一些,笑着道:“谢谢。”
他被医生和江酩吓得乖乖在床上躺了六天,第七天医生来检查,确定孩子已经稳定了,稍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板着脸叮嘱肖乃屿:“不可剧烈运动。”
“那我可以下床了吗?”
“......”这六天里,傅尧诤已经做了第二次手术,取出了背后刺入较浅的两块铁片,恢复得还算稳定。
外科的意思是如果想探望可以隔着窗户看几眼,近距离接触这个阶段就不要想了,因为对于alpha而言,他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后面的两次手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可以坐轮椅,不过也只限制在半个小时以内!”
医生终于松了口,肖乃屿几乎立刻就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了,江酩又给他按回去了:“求你别这么活泼,现在可折腾不起!”
“我现在,现在就要去看他!”
“......”
直到护士推来了轮椅,江酩才带着omega去了ICU。
肖乃屿的病房和ICU只隔了两层楼,他坐在轮椅上被江酩推到ICU病房门口时,姚清也在。
女人知道他的意图,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阻拦,肖乃屿出于礼貌微微冲她点头示意,并不多话。
无论如何,他都感谢这位傅太太没有故技重施,在他昏睡的时候将傅尧诤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姚清见他对自己如此疏离,也识趣地不上前打扰,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肖乃屿被推到病房的窗户边,因为高度所限,他只能起身站立,江酩没拦,只小心扶着。
肖乃屿的视线跳过各种繁复的仪器,终于在白色的病床上找到了那个短时间内飞速“枯萎”的alpha,他面朝外地侧躺着,双眼紧闭,口中插着呼吸机的管子,缠满纱布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他身上输液的管子至少十根,这些管子是救命的,却也像是锁链,“锁”住了这个人的全部生命力。
肖乃屿几乎立刻就落下眼泪,又因为泪水糊了视线而抬手飞速拭去——探望的时间那么短,每一秒对于他和尧诤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每一秒他都想把这个人清清楚楚地看进眼里,烙进心里。
江酩站在一旁,心中庆幸这个角度肖乃屿看不到傅尧诤这几天一直在渗血的后背,否则omega就不会只是哭这么简单了。
过了好久,肖乃屿才沙哑地问:“他一直没醒过来吗?”
江酩摇摇头,低声道:“没有。”
其实一直不醒也挺好的,至少不会感觉到疼。
心里这么想,到嘴边却又是乐观的安慰话:“医生说一直没醒也有药物作用,等把铁片全部取出来,人就清醒了。别担心。”
“...我不担心,我相信他,我和宝宝都在这里,他舍不得离开的。”
在没有亲眼看到alpha之前,他每日都在脑子里瞎想,还总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些坏的走向,现在亲眼见到了,他便更怕了,他总觉得,自己的那些可怕猜想很容易成真,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衰弱的傅尧诤,他是真的怕,怕到觉得自己的那些猜想都是会应到这人身上的诅咒。从此不敢再去设想那些坏的结果,只努力地自我欺骗,满怀苦涩地构想着这个人曾经求而不得的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心中哀求他好好活下去,只要醒过来,他想要的一切,自己都会双手奉上,至此和那对婚戒一样,生死不离,生死不弃。
然而眼前似乎是没有生路的。
“...那台仪器的线条...”肖乃屿眼睁睁看着朝向自己的一台机器上的曲线起伏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最后,直接拉直——
“傅尧诤?!!!”
病房里24小时待命的医生已经飞速上前实施急救。
肖乃屿疯狂拍打着窗户,一声一声地叫着他的名字,眼泪抖落的频率骤然飞升。
他害怕地想,原本就是重新捡回来的一条命,是不是要被收回去了?
那傅尧诤便为了自己死了两世,他何德何能担得起这个人两世的生命啊?
左手的婚戒砸在窗户的玻璃上,锐物相撞的声音穿过仪器的报警声,直接贯入了左脚踏入鬼门关的可怜人耳朵里。
那一声声呼唤极力拽着他回头,恳求他不要再前行。
他已然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只是心口疼得厉害,仿佛那一声声撞击和呼唤都砸在他的心脏最软的肉上。
他只记起了一件事。
这个声音的主人要什么,他就一定会给什么。
他要他活着,那他就活着。
于是回了头,再不看身后的炼狱一眼。
.......
仪器还在疯狂发出警告,似战场厮杀的鼓点,昭示着生死一役,战则生,败则死。
江酩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抬手挡住肖乃屿的眼睛,强制他坐回轮椅:“别看了...别看了。”
他尚且经受不住眼前这一幕,更何况是肖乃屿?
肖乃屿挣不过一个A的力气,他知道自己的爱人站在生死线上,却看不见也听不见!
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后续的每一分每一秒对病房外的人而言都是凌迟。
这道“酷刑”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在江酩近乎绝望时,那条拉直的曲线忽然跳出了惊人的高度,继而飞速平稳,所有红色的警示器同时熄灭。
绿灯亮起。
在里面的医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乃屿!”
他终于敢松手,肖乃屿早已被灭顶的绝望淹没,他迟顿地起身,看到病房里的医生展开了笑颜,他以为是幻觉,根本没能等到医生出来,两眼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第九十二章 CP89“你比命重要许多。”
亲眼看着爱人从生死线上来回走了一遭后,肖乃屿再不肯信江酩和医生嘴里的半句话。他不敢再信他人代传的“他很好”的消息,日日都要亲自去看他是否平安,于是从那天开始,6楼ICU加护病房外,总是能见到一个单薄瘦弱的omega如块望夫石一般站在那里。
谁劝都没用,就是江酩去求他为自己和宝宝考虑考虑,居然也毫无效果。
七日后,傅尧诤等来了第三次手术。
那日的惊险过后,alpha的伤势渐渐趋于稳定,出血的情况第二天就改善了,这出乎了主治医生的预料,会诊后,医生一致认为一次性取出最后两块铁片的成功率已经大过了原先预估的风险率,完全免去第四次手术。
这是数日来唯一一个好消息。
因为肖乃屿一直在,医生第一个把这个好进展告诉了omega。
肖乃屿只知道他的尧诤可以免去另一次开刀的痛苦,于是微微弯腰想谢谢医生,
这七日,他硬生生熬瘦了五斤,整个人看着憔悴赢弱,六个月的肚子稍稍大了一圈,缀在他身前,是一个不小的“包袱”,医生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人状况不好,哪里敢让他弯腰,连忙扶住了。
这人那日在病房外晕厥后,显然是没有好好调养,以至于短短数日就把自己折腾得糟糕至此。
“你现在最好回去休息,我想傅先生醒来后最想看到的一定是个健康的你。”医生示意一直陪护在肖乃屿身边的两位护士送病人回病房。
肖乃屿知道自己的身体今日已经撑到了极限,再勉强下去,免不了又要丢人地晕倒在地,便最后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而后才离开。
手术当天,他又固执地在手术室外等了10个小时。
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腹中原本乖巧至极的孩子在这个时候成了最大的负担,妊娠低血糖导致的头晕让他就算坐着也摇摇欲坠,白着一张脸随时可能闭眼倒下,护士不得不给他吊上水,姚清在一旁看着都揪起了心,劝他回去躺着,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他,在一旁的江酩没有发声,这些话他早说烂了,劝不动就是劝不动。
肖乃屿就这样靠着药物撑到了手术结束,等到了医生那句“一切顺利”。
傅尧诤被推出来时,他想追上前看一眼,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刚一起身,眼前便彻底黑了下来,江酩这几日都习惯了,他熟练地接住了昏厥的omega,抱去了病房,一颗心已然操碎了数次。
手术后8日,傅尧诤被转进了普通病房,一切稳定,医生说这两日就会醒,肖乃屿就日日守在床边等着。
第十日,傅尧诤睁开了眼睛,肖乃屿以为自己看错了,扶着腰起身慌乱地按了铃,直到医生过来做完所有检查,他才有了一种那人醒过来的真实感。
傅尧诤睡了将近一个月,在手术成功后,身体就以一个特优级alpha的优势飞速愈合着,以至于睁眼半小时后,已经格外清醒,并没有经历普通病人长达数日的迷糊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