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就是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的失误。
肖乃屿想起傅尧诤也和自己说过,那次落水意外后,他已经勒令剧组把所有的威亚设备全都换成了安全系数最高的绳索,完全杜绝了同类意外的发生。
一想到这两条绳索曾经经过傅尧诤的手,omega就安心许多。
哪怕自己已经决定要和对方断得干净,那一年里被养出来的惯性依赖依然刻在骨子里,不知何时才能淡去。
“好了。”
小李话落,肖乃屿就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升空。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戏服宽大的衣袖将他这个动作掩饰住了,地上没人注意到他这一举动的深层原因。
林姗看着慢慢升空的omega,嘴角勾出一抹恶毒的笑。
“各部门准备!A!”
肖乃屿一接收到指令,便尽量投入地去演好最后一段戏。
他能感觉到,身上的绳索在机器的操作下不断大幅度晃动,这个画面加上特效后便表现为角色在躲避主角打过来的招式。
在此之前,肖乃屿是极其享受吊威亚的过程的,在高空中拥抱微风的同时还能体验一把飞鸟才能享受的自由,他喜欢站在高处,小时候在小镇里如果想要去看一眼大城市,就必须爬到镇上最高的一座山上,他总是爬得最快最勤的那一个。
他喜欢站在山顶,撑着护栏往山下看,那里有他憧憬的未来。
可此刻他的视线下移,只能看到一大片荒芜的荆棘和嵌在土里还冒出尖锐一端的石头。
“专心点!”导演在下面用话筒喊:“好,现在,做出被打中的姿势,然后一切结束。”
肖乃屿应声而动,他把动作做得尽量优美,想给这个陪伴自己两个月又被自己连累的角色一个完美的句号。
绳索停滞在空中,山涧的风吹起他身上雪白的戏服,层层叠叠,像一朵盛开的玉兰花。
他做出倒下的姿势,头微微后仰,视线上移,能见到空中的烈日,被日光“灼烧”过的眼睛移到了那两根绳索上,恍惚中看到原本小拇指粗的绳索已经四分无裂,唯一在起作用的竟只有两条细丝。
只需要一阵风。
嘣——
肖乃屿听得清清楚楚。
那阵风将他裹到了山坡下,血肉之躯碾过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左半边脸迎头撞上/凸/起来的巨石,血顷刻间汹涌而出。
——
“因暴风雪天气,飞往Z国的航班全部暂停。”
F国国际机场的广播在飞机起飞前一小时忽然响起。
傅尧诤在商务候机室里沉着脸,手上的护照和机票都快被捏变形了。
“总裁,要不我们先回酒店?”特助战战兢兢地提议道。
“我这算是被困在这里了?!”傅尧诤从沙发上起身,心情显然糟糕透了。
事实上从那通电话打完之后,他的脸色就没好过。
特助也不敢说话。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想让我管,我着急给谁看呢?!”傅尧诤自言自语,又把手上的证件扔给助理:“回酒店。”
“好的,傅总!”
特助小跑了几步走到傅尧诤前面给他引路。
外面冰天雪地,一走到门口就能感觉到那阵寒意。
出机场前,傅尧诤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
“是秦医生。”
特助看了一眼手机,说道。
傅尧诤直觉跟肖乃屿有关,他飞速接过手机,接听后放到耳边,开口问:“怎么了?”
他走去停车场的脚步并没有因为这通电话而有所停歇。
秦羽扬的声音透着沉重:“阿诤,肖乃屿出事了。”
傅尧诤的脚步骤然停了:“什么?”
“威亚断了,他从十米的高空摔到山坡下,消/防/救了一早上才把人救上来。”
那边顿了顿才说:“医生下病危了。”
第五十章 CP47 最后一把(前世线)
大雪随着寒风再度降落到这片异国土地上。
傅尧诤拿着手机,立在愈演愈烈的风雪中。
秦羽扬在电话里说:“阿诤,就算你回不来,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傅尧诤的声音微微发颤:“肖乃屿不会有事,你让我做什么心理准备?!”
“......”
秦羽扬不忍心告诉他,肖乃屿送医时浑身是血,那样可怕的出血量,只可能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关。
从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大人都未必能保全,更何况那个不满三个月的孩子?
只是医生还在竭力抢救,他们尚未放弃,秦羽扬也不愿意过早地下不好的定论。
一想到可能是两条人命,他深深地自责道:“是我不好,今早我就该阻止他回剧组的。”
“...剧组的威亚怎么会断?我明明让人换了最安全的绳索。”傅尧诤稍稍冷静下来:“你转告国内的秘书,我给她最大的权限,让她去查威亚断裂这件事,我不信这是意外。”
他的声音淬了冰雪:“肖乃屿最好平安无事,否则,我一定让那些人偿命!”
“好。”秦羽扬答:“我会盯着的...你等一下...”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人声,傅尧诤勉强听到“大出血”“血浆”这些词。
他抓着手机贴紧了耳朵,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秦羽扬没有立刻回答他。
护士小跑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传进电话里的每一声动静都重重砸在傅尧诤的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羽扬的声音才急促地传过来:“是大出血,医院的血浆不够,我要协助他们调用血浆,没时间细说了!”
傅尧诤已经乱了,他近乎恳求地道:“如果他有任何消息,你要第一时间跟我说。”
“好,先挂了。”
秦医生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傅尧诤听着手机里的一声声忙音,只觉得周身发冷,他此刻至少应该站在手术室外陪着肖乃屿熬过这个生死关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异国他乡的雪天里,靠着一台冰冷的机器来获知他的生死。
回想起来,当初匆匆忙忙地借着工作的由头出国不也是为了躲开这个人吗?
他从没有想过这一躲,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F国晚上12点,傅尧诤接到了秦羽扬的第二个电话。
在这通电话打过来之前,秦羽扬先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从重症监护室的小窗户里拍下来的,omega淹没在一堆续命的仪器里,惨白如雪的脸被呼吸面罩占据了大半的面积,他紧闭着双眼,近乎无生命迹象地昏睡着。
“你看到照片了吗?”
秦羽扬在电话里说:“人救回来了,只要平安度过今晚就能出ICU。”
“但能不能熬得过去也很难说,一个小时之前,肖乃屿断了呼吸,被医生争分夺秒地抢救回来了。你最好为他祈祷,祈祷今晚不要再有任何变故。”
傅尧诤伸出手,轻轻描摹着电脑屏幕里这个人的轮廓,视线不知不觉就模糊了。
“还有一件事。”秦羽扬十分沉重地道:“阿诤,你们的孩子...到底是没保住。”
抚在屏幕上的手指触电一般颤了颤。
“流产导致的大出血,在手术台上差点要了肖乃屿的命。”
秦羽扬不无担忧地说:“你不知道肖乃屿把这个孩子看得有多重,现在宝宝没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阿诤,你最好快点赶回来,他需要你。”
“...这里的...”傅尧诤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染上了明显的哭腔,他不得不停下来抹掉脸上的眼泪,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秦羽扬能理解他现在的心境,也只耐心地等着,没有开口催促。
大概过了两分钟,傅尧诤的声音才重新传了过来,这回正常了许多,但还是溢满悲伤。
他说:“这里的暴风雪一停,我就立刻回去。”
“...羽扬,我是做错了吗?我为什么要躲着他?我为什么要躲得这么远?”
“我一个局外人能做什么评价呢?”秦医生叹气道:“事已至此,你要及时止损,我这几天和肖先生相处下来,总觉得他不是媒体口中的那种人。”
“阿诤,你是当局者迷,宁愿听外面那些人胡说,也不愿意稍微给他一点信任。”秦羽扬说:“这才是你做得最错的地方。”
——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太阳升起时,医生第六次走进ICU,他们评估了omega的生命体征,得出了一个乐观的结果。
主治医生跟秦羽扬说:“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下午就可以转到看护病房。”
“还要谢谢秦医生协助调派过来的血浆,否则昨天真是凶多吉少。”
秦羽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长舒一口气,客气道:“我只是帮了一个小忙,把病人救回来的是你们。”
他看了一眼ICU病房,轻轻摇了摇头:“可怜了那个未满三个月的孩子。”
“那孩子,摔下来时就注定是保不住的。”主治医生也颇为沉重:“omega的体质本来就弱于一般人群,他经此一遭,没个三年五载根本养不回来,身体底子也算是全毁了。”
下午,肖乃屿顺利地转入了特定的看护病房。从始至终也只有秦羽扬一个人守着,傍晚时分,傅尧诤的秘书拿着一叠文件赶了过来。她原本是来和秦羽扬说明调查进程的,走到病房里时还是忍不住关心了omega一句。
秦羽扬只说:“已经在恢复中了。”
秘书有些自责,从傅总嘱咐她调查这件事的口吻中她就已经察觉到肖乃屿在老总心里的分量属实不轻。尽管对方丑闻缠身,老总还是选择了原谅。
当初对方经纪人打过来的求救电话她或许不应该挂断,如果傅总能早些出手相帮,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她能这样想是因为她查到了这次事故的原因,果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那两根断裂的绳索被人拿利器割过。”秘书把绳索的照片拿给秦羽扬看:“割得很有技巧,外表看不出异样,只有绳索挂上重物紧绷时,里面的铁丝才会一条一条崩裂开来。”
“其他人的绳索都没有问题,这两根问题绳索应该是有人刻意安排到肖先生身上的。”
秦羽扬皱眉问:“是谁?”
秘书摇摇头:“暂时还没查清楚。剧组封锁了这次意外的所有消息,外界还不知道这件事,这样也好,让那些背后的人以为自己只手遮天,放松警惕,我们才更好下手去查。”
“你把这些内容跟阿诤汇报了吗?”
“已经汇报了。”秘书道:“傅总...很生气。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这是第二次看到他情绪失控。”
上一次情绪失控是什么时候?秦羽扬心里有答案。
四年前林迟疏死的时候,傅尧诤也疯过一回。
肖乃屿的肋骨摔断了四根,各个脏器也不同程度地受了创伤,这样重的伤情,医生原本以为他会昏睡数日,没料到三天后,omega就有了清醒的迹象。
秦羽扬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病人真地睁开了眼睛,他才兴奋地按了铃。
医生过来检查后发现他恢复得比预料中的还要好,不免感叹这也算是个奇迹了。
Omega心中有所挂念,所以才不敢睡太久。
他睁眼后有半个小时都在迷糊状态,身边每一个人都在说话,他听不懂,只觉得聒噪吵闹,他的左眼上方有一块阴影,那里似乎贴了什么药,但并不影响他视物,冰凉的针管扎进了皮肤里。
医生给他用了药,这药很有效果,很快他身上的痛感就散了去,大脑终于可以思考。
他想起那根断裂的绳索,想起自己从10米高空摔了下来。
“...咳咳!”
他想开口说话,最终却演变成了剧烈的呛咳,这一咳,身上所有的器官都叫嚣着疼。
秦羽扬立即上前将他的上半身扶起,又替他拍了拍背。
肋骨断裂伤到肺部,咳嗽是难以避免的。
肖乃屿紧紧抓着被子,一边咳一边忍受着贯穿四肢百骸的剧痛。
主治医生过来替他调了输液的频率,过了好一会儿,omega才缓了过来,止住咳嗽后便立即问:“...我的...咳咳!”
“你要不先休息吧?”秦羽扬知道他要问什么,他甚至不忍心对方把这个问题说出来。
肖乃屿摇摇头,坚持着:“...我的宝宝...宝宝还好么?”
“......”主治医生不知道怎么开口。
肖乃屿无措地摸上自己的小腹,孩子的月份太小了,他这样摸也摸不出巨大的差别,在医生的一致沉默中,他只能自己安慰着自己:“宝宝应该还在,肯定还在的...它舍不得离开我的...”
“肖先生...”最后还是护士长站了出来,这个残忍的真相总归要有人和他说。她坐到床边,伸手扶住了omega的两只胳膊,满是同情与悲悯地道:“我们很抱歉,你的孩子没能保住。”
“你...你说什么啊?”omega抱着自己的肚子,眼泪唰地滑落下来:“你胡说!我那么小心地保护它了!”
“三个月的宝宝太脆弱了!”护士长应对多了这种情况,此刻残忍得有些不近人情:“不管你怎么保护,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宝宝怎么可能留得住?!”
“......”
“咳咳——!”一口血直接喷到了雪白的被子上。
“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