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他一直明里暗里打听过这围屋的事,知道没人捡到过那箱金子,又听见了闹鬼的传闻,知道没人会去那围屋找东西,心里更是觉得那箱金银还在。
不过他自己也顾忌碰到自己杀死的鬼,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出现。好在儿子长大了,他近期又生了病,生活困苦就想起这东西来了。
他告诉儿子自己是这客城的人,那围屋是自己的祖屋,当年有祖先在这里埋了金银。不过因为火灾闹鬼,他一直不敢去。而且现在年纪大了,人又在生病,还是要靠儿子你去完成自己这个未了的心愿。
万利一听有那么多金银,当即也是心痒难耐,不过他也怕真的有什么意外,一直不敢独自动身。哪知道世上就那么巧合的事,就在这个当巧,他们班上组织暑假活动,刚好就是来那个围屋附近旅游,他觉得机不可失,从来不合群的他也报名参加了这个活动,当然也是一路上就在打算要怎么拐骗一些同学陪自己去找财宝了。
他父亲虽然怕无钱治病,但终究也是心疼自己唯一的独苗的,便告诉他围屋里可能会有个狐狸精作祟,一定要小心。
万利自小就没见过鬼,对于父亲的忠告原本是不屑一顾的。不过他早就计划带了同学垫背,也算是做了两手准备。
后来他在围屋里遍寻不到金银,猜着这么多年没人发现那金银,可能是当时围屋着火的时候金银就藏好了,再一想,当时那人拿着金银身上又着了火,跳进水井避火也是一种可能,便让两个同学替他捞了。还真的歪打正着捞到了狐狸的尸骨,触动了往事。
听万利说完了当年那严家小子,也就是现在叫做万严福的结局,狐狸新娘的骸骨一动也不动,好像这人没给她带来什么触动,不知道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爸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做了这些事是他的债,你们要讨债,我可以帮你,求求你们饶了我一条命吧!”万利见众人不说话,心里很怕这些狐狸要吃他,又开始主动求饶了。
瞧瞧这人说的什么话。好歹是生他养他的父亲,出卖起来也一点犹豫也没有。
不过他那父亲坑起儿子也不手软,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连图心里叹了一声。对那狐狸新娘说。
“既然你没有害过人,执念也已经放下,还是早日投胎去吧,犯不着为了这种人背上刑罚。”
说着,连图又觉得那万严福实在可恶,忍不住又说。
“你要是实在放不下,要去报仇我也不阻拦你。地府也规定了手刃仇人刑罚较轻,我也是开收容所的,能替地府行刑,你来我这里坐牢受罚,总比在地府里好受的多。”
那老狐狸却不太想让女儿去。
“我们兽类修成人形着实不易,人犯了罪和兽犯了罪可不是同等之刑。女儿你既然放下,还是早日投胎去吧,也许地府念你可怜,下辈子能投个人胎。”
“母亲,孩儿不孝,实在是让您担心了。我死的时候执念太深,忘了太多事,只记得要等严福,做了个井下怨鬼。”狐狸新娘叹了一声。“那严福他既然多年只想着金银而从未想过我一分,如此无情,我也没必要等了。”
“鬼门刚刚关闭,要是想投胎可得等明年了。连图那里开了一家收容所可以容纳鬼类生活,你想不想去?”卫澜说。
连图听那些过往听得入迷,一时都忘了自己的职责,好在卫澜没把这事忘了。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还是想在此地陪我母亲。”狐狸新娘说。
这也是人之常情,连图也没再劝了。倒是卫澜还记得正事,又问了一句。
“你们看起来有些道行,想必在这个地方修炼了许多年吧。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这个地方许多年前还住过一户姓牛的?他们好像和鬼魅或者是妖怪有些纠葛。”
“姓牛?”
狐狸新娘和老狐狸都惊叫了一声。
连图一听有戏,赶紧也追问道。
“那姓牛的说是认识一个女子帮过他读书,但是记不清模样了,你们有线索吗?”
“当然认识。”老狐狸又叹了一声。“那个女子是我的大女儿。她虽然也担心妹妹,但是不喜欢骗人,所以我都是瞒着她过来找合适的对象救我二女儿的。所以这次你们没看见她。”
“什么?”连图震惊了。
这狐狸一家人怎么回事,怎么都和人牵扯不清呢。
不过参考严福的事情,难道说牛禾他也做了这种始乱终弃的事?
看不出来牛禾是这种人啊,而且牛禾当年好像还挺小的?十六……倒也通人事了。
就在连图胡乱猜想的时候,老狐狸继续说下去了。
“倒也不是那个姓牛的小子坏,他挺傻的,只是知道读书。我女儿当初看他一边放牛一边在河边泥地里写字入迷,总是跑丢了牛,觉得他傻的可爱,便帮他找过几回牛。后来两人熟悉了,那傻小子也教了我大姑娘读书写字,两个人倒是越说越一块去了。”
“后来那傻小子家里穷,不给他再买书了,我女儿拿了金银去给他,结果那傻子没见过世面,看见那么多钱就是不肯收。后来我女儿没办法,帮他在山上采药之类的给他去卖钱,他才收了。”
“两个人两小无猜过了挺多年,我以为只是做个玩伴也随他们去了,哪知道我女儿早已芳心暗许,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和我们说罢了。”老狐狸陷入到当年的回忆,眼神变得有些迷惘。“后来那小子听说恢复什么高考了,在县里报了个什么学校考了一次,成绩很不错,他父母也才觉得自己儿子可能是个读书的料,便打算好好供他上学了。我女儿不方便去城里,又舍不得人,就在家里哭,我才知道女儿的心思。后来我当晚去了他家提亲,可他父母百般不同意,我也只能算了。毕竟两个人清清白白的,也是我女儿一厢情愿。那些草药也不值几个钱,要回来我也拉不下脸,就当资助朋友了。”
说着老狐狸又叹了口气。“那小子是人品不错的,要是能做我女婿,我也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后来呢?”连图问。
“后来,听说对方父母不同意,我女儿便去他家和那小子告别,那小子好像也觉出味了,说不去城里上学了。他父母觉得自己一家终于要出个光耀门楣的读书种子,怎么能困在这个山沟沟里,说什么也不同意,便找了神婆,让他把我女儿忘了。”
“我女儿听我们说他两人有缘无分,也没再说什么。可是她终究是个痴情种子,心里念想着那小子说自己一定会回来的诺言,白白傻等着罢了。”
……
连图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下去了。
因为他记得牛禾好像早就结婚了呢,孩子都在读大学了。
但是这件事,好像也不能怪牛禾。
……
“能带我们去见见你大女儿吗。”
连图想着,这种事,还是看看当事人的精神状态再说好了。
“当然可以。”
老狐狸去井边抱了自己二女儿的头骨,又对两人招了招手。
连图刚走了一步,突然想起这地上还躺了个人呢,再这样躺下去,说不定就失血过多死了。
“这个人怎么办?”
“随你们处置。”
老狐狸这也才注意到万利,好像那里原来只不过是一堆垃圾。
“对了,这金银我们也用不上了,就送给你们吧。不能便宜别人。”
连图本想客气两句,可话还没出口,卫澜就一只手把那沉重无比的箱子提上了。
万利的腿没了压制,赶紧缩到一边躲着去了,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
“我给他打个报警电话吧。”连图说着,想打电话。却被卫澜按住了手。
“别看这个人现在一脸老实,你信不信你打完电话,他肯定和警察说是你们两个一起发现了财宝,你见财起意打伤他,拿走了金条。”
……连图扫了一眼万利,发现对方眼底还真的挺怨毒的。
是哦,毕竟这么大一箱金子呢。
“那怎么办。”
“我给他留个印记,假如他说我们坏话,我就把他吃掉。”卫澜轻松的说。
万利听到这句话,不仅不害怕,还有些疑惑的看着卫澜。
他是旺仔牛奶吗?不听话就吃掉?这种冷笑话能吓到自己这个成年人吗?
卫澜兴许是察觉到了万利心里的嘀咕,他转过脸对着这个家伙猛地张大了嘴。
背对着卫澜的连图并没有看见卫澜嘴里有什么,但是万利翻着白眼好像快要昏过去了。
原来……原来和他们走了一路的这个人是鬼。
这个认知让万利的世界观彻底粉碎了。他不敢再质疑卫澜任何一句话,对方说了放了印记就是放了印记,他敢乱说就吃掉他是真的吃掉……
确定万利不会乱说之后,连图给卫澜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叫了救护车。再跟着老狐狸去找她的大女儿。
原本以为狐狸都是住在山洞里的,哪知道这些狐狸已经成了精,对生活质量也挺看重,她们挖通了一个古墓,在这座修建的大气精美的墓室里住下了。
老狐狸是郑重的邀请了连图去家里坐坐,但是连图确实不想在别人的墓室里喝茶就婉拒了。幸好对方也没有强求,就让连图在墓道口等等。
那老狐狸的大女儿为了等牛禾回来,每天除了会去逛逛她和牛禾相遇的那条小瀑布,就在墓室里修炼哪儿也不去。一叫就出来了。
听见这事,连图也为这狐狸老母亲擦一把同情泪,这两个女儿都是如此痴情的种子,自己也操碎了心吧。
“阿莩,你妹妹回来了!”
老狐狸这么说着,挖开的墓道里就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连图抬眼去看,只见一个皮毛微红的狐狸从远处的墓室的探出了一个脑袋。
“这两位生人是谁?”
“是我们的恩人。他们帮你妹妹脱了执念,明年就能投胎了。”老狐狸怀里那个头骨也飘了起来,在墓道里和阿莩碰了碰脑袋。
“阿莩拜谢两位恩公救我妹妹出来。”阿莩拱了拱两只前爪,郑重的低头拜了拜。
连图看了看她,见她神智好像尚算正常,便开口说。
“其实我们这次来还有点别的事。是关于你的。”
阿莩看了看母亲的神情,心里也有了些许预感,她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瞧着连图。
“是……阿牛的事吗?”
“是的。”连图点了点头,又把话往好了说。“他心里隐约记得自己在这里有个姐姐,一直没有放下心,让我们过来看看。”
“阿牛既然想……他自己怎么不来?”阿莩的两只眼睛里冒出了水光。
“你们的那些事情他都记不清了,也不记得和你约定的地点。而且他现在工作很忙,一时走不开身的……”连图解释道。
“那……你们能带我去看看他吗?”阿莩有些纠结的甩了甩尾巴。“我这么多年潜心修炼,人形已经可以维持很久了。不会给你们和他惹麻烦的。”
“可以是可以……”连图为难的说。“不过,你应该知道你距离阿牛离开已经三十年了,我们普通人寿命短暂,婚恋嫁娶,总是平常……”
阿莩也算是个聪明的了,听到连图说道这里,也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阿牛已经有家室了是不是。”
“是……”连图尴尬的不得了。“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莩的尾巴甩动着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当年他走,我也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局。”
看见阿莩神情还算正常,连图心想这事总该有个了解了,就又问了一句。
“阿牛也还想着你的,他至今还记得你们帮他读书的恩情,他现在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你们有什么要求告诉他,他也肯定会帮忙的。”
“当年我帮他,并没有想求什么回报。”阿莩摇了摇头。
“那……你要不要再去见他一面呢,”现在这位牛禾面相虽然还算中正,但是身体微胖,早已不是原来翩翩少年郎了,也许这位阿莩见了如今的他,可以断了那些遐思呢。
“算了吧,相见除了徒增悲切还能怎么样呢,不如不见。”
阿莩尾巴一甩,丢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告诉他我早已死了吧。”
连图眼疾手快接住,发现手里竟然是个草编的蝈蝈,也不知道怎么保存的,那草叶的青绿一直没有消退,就好像刚刚编出来的似的。
……
看见阿莩和他妹妹的头骨回墓室了,那个老狐狸也开口道。
“既然我女儿说不见了,那两人之间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吧。你们也不必在意这件事,这就回去吧。”
连图觉得这个阿莩都等了阿牛三十年了,能真的说不见就不想了么……
“她……”
“不用担心,对于我们精怪来说,抛弃了这些杂念,专心修炼是最好的。”老狐狸说。
连图想了想,对方都这么说了,而自己总归是个外人,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握着草编的蝈蝈和老狐狸道别。
“等等。”卫澜突然说。
连图和老狐狸都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你们有月亮精华吗?别的妖怪的妖丹也可以。要什么东西,我们可以和你们换。”卫澜说。
连图一听卫澜还记得唐念这事,心里更羞愧了。自己这趟外勤光顾着听故事了,自己的正事总是忘。哎,也只怪这次的事情实在是离奇又曲折,一般人谁能不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