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沧扫过一眼,注意到上面的几个环扣:“怎么解锁?”
“我们所有人的虹膜。”
少一个都不行,这也是为了防止个别雇佣兵打算独吞或者强抢任务物品。
沃伦:“还有什么问题吗?”
短短数十秒,两人对话来回间,便已经把所有人的老底交代清楚了。
旁边的雇佣兵们都被两人理所当然的姿态震住了,反应过来后,简直怒不可遏。
比起外敌,当然是内贼更糟人恨!雇佣兵们的武器全部对准了地上行动不便的大耳青年,瞬间充能完毕。
璀璨的光炮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而沃伦并没有去看激射向他的致死光线以及伙伴们兴奋又嗜血的战栗,他只是牢牢凝视着叶沧,凝视着那道游离在外的身影——来吧,让他看看吧,他压上命的赌注……究竟赌得对不对!
沃伦的五指猛地掐入掌心。
下一秒,激射而来的光炮把他从头到脚吞噬,其中蕴藏的热度,足以把一个人熔成血水。
雇佣兵们紧紧盯着这一幕,夺走性命的刺激和快感甚至盖过了他们心中的恐惧,积郁的恐怖被完全发泄,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呼喝大笑起来。
一群疯子。
可见雇佣兵不是个好职业,长期从事很有可能会严重影响身心健康,叶沧平静想到。
而等到刺眼的光芒散去,等到沃伦睁开眼,等到众人发现青年不仅没死还毫发无损的时候……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荒原只剩下呜呜咽咽的风声。
世界安静了。
“这……这怎么可能!?”
众人又惊又怒地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检查手中的武器。
——这确实是杀伤力极强的凶器,而不是玩具水枪。
反观沃伦,则如释重负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胸腔震动闷笑起来,随即大笑,笑得比众人先前还要疯狂。他不仅仅是庆幸自己这次活了下来,而是——他赌赢了!
他发现了这个星球最大的秘密,他漂亮地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两方的情绪在短短一小会儿里,数度反转。
那么,谁才是能够笑到最后的人?沃伦说了不打算,雇佣兵们说了不算,甚至那群无处不在的怪物们都无法决定,因为——只有这颗星球真正的裁定者,才有资格定论!
现在,到叶沧的回合了。
于是,所有人都感觉到,风突然变了。
有无形的气浪散开,他们的衣角骤然翻飞,搅动而起的沙尘一度让他们无法睁开眼睛。
但不知为何,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笼罩住了他们,并在胸腔疯狂叫嚣起来。他们鬼使神差地睁开了眼,很艰难,但他们做到了。
——有着一双翠色眼眸的青年立在大地上。
那双眼眸在黑夜中莹着微光,像飞舞在夜幕下的萤火虫,像月夜下飘在镜湖上的河灯,有一种近乎梦幻般的美感。
但这份美感极其不协调。
——怪异。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种怪异,但他们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
天空不知从哪里飘来了无数枯草,那些枯草轻盈如丝,在混沌不清的天光下,像一场极致浪漫的花雨。同时平坦的大地一阵鼓动,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然后,下一秒,狂风骤起。
尘世的巨蛇出现在了大地上。它从世界的尽头探出巨大的身躯,长到望不见边际的蛇身一圈圈把那人环绕,呈现出绝对守护的姿态。随后垂下巨大的头颅,望向远处的众人。
“啊……”众人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呢喃,鼻翼嗡动,瞳孔放大,武器掉落一地,身子不知何时直接软倒了下去。
同一时间,地表之下的东西终于冲破了桎梏。妖异的诡谲之花破土而出,死亡女神亲吻过它的花瓣,它缓缓张开巨大的裂口,吐出甜蜜糜烂的呼吸。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怪物,现在就这样一左一右矗立在叶沧身边。它们淌过尸山血海,它们予星球之主呵护,极致的恐怖和极致的温柔实现了最完美的统一。
颤抖的人们望着夜幕下这鬼魅壮丽的一幕,突然就明白了先前的怪异究竟是什么了——
[那双眼睛凝视的不是天堂,]
[而是地狱啊!]
没有人有勇气再拾起他们的武器,就像蚂蚁不可能向巨龙发起攻击。
“你要什么……”有人气若游丝,颓然垂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完全放弃了抵抗。
叶沧轻缓抬眸:“留下盒子里的东西,离开这颗星球,或者永远留在这颗星球。”
这不是威胁而是告知。至于他们怎么离开,能不能避开阿木星上觉醒的众多植物活着离开,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叶沧给黑蝶王花和食人藤的交代只有一点——保证至少一个人活着出去,其他随意。
因为他需要一个人向宇宙传达这里的事。
这群星盗的到来让他意识到,阿木星现在在宇宙里还只是一个无主的荒星,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而主权,永远是一个文明独立最起码要拥有的东西。这颗星球有维护这项至高权威的能力,它理所应当,它无所畏惧。
——它应让世界看清它真正的模样。
感受到叶沧这一刻的想法,无数沉睡于星球之下的植物在此刻骤然醒来,它们发出无数的声音,而最终,所有的声音汇成一道——
“这是我们的星球,我们的领地。”
“向宇宙宣告,我们是阿木族,我们存在。”
第70章
这颗星球正在苏醒。
魔镜萝和人工湖、再加上空气净化装置——最低限度的水源和氧气, 它们不需要更多的东西,顽强到变态的生命力可以让它们轻易浴火重生、生生不息。
这正是阿木族最恐怖的地方。
它们是一群永远杀不尽的怪物, 是从古至今, 无数次笼罩于这个宇宙的噩梦。
然而,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醒觉的阿木族并没有暴走。它们就像任何一株正常的植物一样, 缓慢地从地表之下破土而出,乖乖地遵循着从发芽到抽枝的过程, 勉力生长。
——它们的王如此希望。
它们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意志,因此它们醒来。现在不是屠戮的时机,因此它们生长。
“嘤——!!!”
黑蝶王花欢快地尖啸起来, 那声波顺着狂风扩散开去, 引得一波此起彼伏的应和。
各种各样的植物从大地下冒出, 有的天生庞大无比,有的只有一根拇指大小。
它们大多数都还处于幼生期,但初露的牙与刺、流淌的毒与血、以及那些未知又诡异的天赋, 无不在彰显着它们未来会成长为多么危险的生物。
在微弱的天光下, 它们化作一个个扭曲高大的黑影, 如拜月的狼群在月下汇聚。而叶沧, 便是它们的辉月。
“今晚之后,这颗星球要彻底热闹起来了。”叶沧听着耳边喧嚷热闹的嘤嘤鸣叫,这些鸣叫诉说着不同却同样炽热的情感, 依稀让他想起了他最初在这个星球诞生时的场景。
他被一群全宇宙最恐怖的怪物包围,这群怪物可以轻易虐杀千军万马, 被世界视为星球级灾厄——但它们爱着他。
它们用撕碎喉管别人的毒牙亲吻他,用绞杀生命的藤蔓为他编织王座,用刺穿的利爪将他奉在手心呵护。
恐怖又纯粹,疯狂又温柔。
叶沧没有阻止阿木族的狂欢,毕竟大家都在地下闷了好久,终于醒过来也不容易。就是现在它们大多都是幼儿期,好几个嗨着嗨着就萎了,又重新蔫了吧唧地缩回地里(……)。
先前的雇佣兵们已经离开了,叶沧觉得以现在的情况而言,他们离开阿木星的难度可能会有点点高,但那不重要。他反手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信封——这这正是他从解锁的保险箱里取出来的东西。
原本叶沧还以为这么兴师动众的任务物品会是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只是一封信。星际时代还用这种纸质信件的人几乎很少见了,多么复古的交流方式。
信上封着火漆,他并没有打开。不过,单看奢丽的黑金色封皮,再加上火漆上的纹章,叶沧忍不住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来自于魔族的……嗯……认识的人。
不过他跟那个人不是很熟,应该说,他单方面觉得自己跟大多数魔族都不熟。尽管他曾经确实有穿越到魔族的经历,甚至毫不意外地成为了王,但跟他以往经历的所有种族都不一样——魔族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纯粹的脑残粉的。
因此他在这段过往里,将自己放在了一个稍远一点的位置,时刻跟他的臣属和兄弟保持着安全距离。
“你确定?”生而为王系统忽然上线,也不知道它是在反驳叶沧所想的“魔族没有脑残粉”,还是在质疑他所说的“安全距离”——又或者两者都有。
冰冷机械音道,“在那个世界里,你甚至搞丢了自己的魔王壳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收回来。”
能够让系统主动发表自己意见的时机不多,可见它对叶沧失去的魔王壳子有多大的怨念。跟当初只失去一颗鲛珠相比,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重大损失,如何不让人痛心疾首!
系统顿了顿,又道,“既然鲛珠都失而复得了,宿主要不要考虑一下什么时候回一趟魔族,把你的壳子拿回来。”
叶沧想都不想,拒绝三连:“不要,不想,不回去。”
系统:呵,它就知道。
但是,宿主,永远不要小瞧王境泽定律:)
系统版面上,无数个角色里唯一一个本该睥睨、如今却空荡荡的页面白光微闪,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叶沧拿着信封去寻找星昂。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阿木星无处不在风拂过无边无际的荒原,从遥远的地方给他带来这个星球每一个角落的讯息。
他顺着风向前行,一段时间以后,便看见了那片小小的菜田,以及正在菜田前打斗的暗杀者和植物。
植物是阿木星上特有的植物,凶残的长相、高大的身躯,一看就危险程度爆表。
而面对着他的男人,未被围巾遮住而露出的眉眼精致,神色残酷而冷静,闪动的眸光一片肃杀。他丝毫不因为对手的未知与危险而动摇,这可怕的植物在他眼中仿佛与一块石头无异。
这无疑是一位顶尖的战士,仅仅这份心理素质就叫人钦佩。
……前提是他手里的武器不是一把铁锹。
那把铁锹飞快地铲进植物的根系,掀起一把泥土。被激怒的植物长“嘤”一声,“He tui”地吐出了一口唾沫……哦,不,是发动了毒液攻击。
站在风中的叶沧嘴角一抽:“……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植物大战僵尸?
他的声音不大,但不管是植物还是暗杀者,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对战双方当场愣住了。
然后他们齐齐看了过去。
“吧嗒——”这是铁锹掉在地上的声音。
“嘤嘤嘤!”这是植物狂喜又委屈的哼唧。
星昂愣愣地站在原地,身子没忍住晃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叶沧套上海妖壳子的时候,基本等同于自带千亿级美颜滤镜和魅惑buff,不过,王卫队效忠他从来也绝对不是只因为他的脸。他们看见的从来都是真正的他,也就是如今的他。
叶沧望着脸上一片空白的暗杀者,轻快地挥了挥手,招呼道:“哟,又见面了,星昂。”
对方张了张口,声音抖动起来,措辞一片混乱,“你……您怎么会……为什么……”
虽然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但那确实是……他的王。
那个人站在无际无边的荒原之上,黑夜也阻挡不了他的明光。他生来就被世间宠爱,即便是暴虐的狂风拂过他的脸颊时,也会化作春风化雨的温柔。
此前还与星昂战斗的植物已经艰难地挪动根茎,蹭到了那人身边。这庞大的怪物仿佛一下子成了寻求安慰的孩子,委屈地嘤嘤哭泣起来——王,人家本来就睡在那里嘛,这条鱼非要把我挪走,说要锄草!
出于一名战士的直觉,星昂知道,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想伤害叶沧,对方立即就会变成凶兽,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疯狂恐怖。
——就跟他一样。
星昂撤去了所有的防备,收起了所有的攻势。这在一个未知且极端危险的星球上几乎是致命的,但他认 了——就算这是镜花水月的幻境,亦或别有用心的陷阱……他也认了。
“您是来惩罚我的吗。”他望着渐渐走近的人,许久不说话的声音低哑而干涩,“你是对的,仅仅流放的惩处对比我犯下的罪孽太过轻易。”
他垂下的羽睫遮住了眼底骤起的神色,不去看那人,束手就擒,引颈受戮。
就跟当初被亚特兰蒂斯抓获的时候一样,他一生中唯二的两次投降……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垂下的双眼却紧紧凝视着那人越近的影子,一瞬不错。
然后一只手缓缓伸了过来,向他递出一封信。
“你的快件。”叶沧示意对方接过,唇边浮现的笑意轻易打散了沉重的气氛,状似无意地开口,“我好像一直没告诉过你——我现在就住在阿木星上。”
“……!?”
星昂刚触碰到信封的手忽然顿住了,抬起头看着他,这回是真真正正的震惊。那双猫一样的异色瞳都猛地睁大了,就像受到惊吓浑身炸毛的布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