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拉了拉自己身上朝圣者的外袍，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地道。
朝圣者的人越来越多，很多时候那些出去“传教”的人，只负责招揽，却来不及管理，因此内部经常会出现一些新鲜面孔，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艾森微低着头走入地道，路上遇见了好几拨人，都没有出现任何异样的表情，更有甚者还友好地同艾森打招呼。
穿过地道，过了大门，艾森终于得见朝圣者基地是何模样了。
朝圣者毕竟打着宗教的名义，因此在建筑修建上，也要做出点宗教的派头来。艾森刚一进门，就被这十层通高，高度进五十米的大厅惊到了，而正对着大厅门的，位于大厅最远处的，就是一座巨型的雕像，头是太阳，左手月亮，右手星星，身披银光袍，正泛着微亮的光晕。
同巨型雕像相比，那些身着白袍的朝圣者们仿佛只是蝼蚁，在他的脚下穿梭。
“很美，是不是？”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艾森惊了一下。他克制住自己不要摆出防御姿态，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因为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不时还有人撞一下艾森，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走开，艾森察觉到了这个人的靠近，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和自己搭话。
这个人和其他朝圣者一样，穿着白袍，只是没有带上帽子，而任由它软软的垂在后背，露出黑色的衬里。他头发很短，近似光头，眼窝深邃，从眉眼到唇，从额头到下颚，每一个跟线条都无比硬朗，仿佛刀刻一般。
艾森没有回答他，他自顾自地道，“每个新来的，都会被这个大厅所震撼，这直观的艺术美的冲击，很难不令人迷醉，不是吗？”
艾森点了点头。
“我加入这个组织很久了。”那人笑道，“我一直吐槽这里这不好那不好，杰克是为了推翻帝国臃肿的体制而建立的朝圣者，他自己却琢磨出了一个更加臃肿的体制——要我说啊，你们alpha在打架上很厉害，但做管理，还是得让beta来。但是……啧啧啧，有谁能放手让自己打下来的国家交给别人管呢？”
艾森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絮絮叨叨道，“你们alpha，真的很容易刚愎自用，好吧不一定是全部，联邦现在那个卡斯诺的族长我还挺欣赏的……等会我好像跑题了？我刚和你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我说这里不好。对，这里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这个大厅我是真的喜欢。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杰克亲自设计的，他是一个很容易钻进死胡同的人，但他要是不做朝圣者的首领，他一定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建筑师。你觉得呢？”
艾森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beta男人，也不知为何他一直拉着自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但艾森从这个人男人身上，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他自来熟的态度，仿佛他真的只是在拉着一个路过的朋友，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真心话。
“我……”
艾森斟酌着开口，可刚发出一个音节，突然有一小队人搀扶着一个穿着白色短袖和深色短裤的beta男人走了进来。
另外有几个人围了上去，“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被搀扶的男人哭诉道，“快拉响警报！有人打晕我偷了我的衣服，很有可能已经混入咋们之中了！我们要找出他！”
艾森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过来了，但面上依旧不显，只是和其他人一样，装作惊讶，看着那边。
可那个男人没有回头，他还是微仰着头，看着雕像的太阳头颅。
“真美。”他露出一个奇异又满足的微笑，“你觉得呢？”
艾森转回头看着他。
他笑道，“你觉得呢？艾森丶巴比尔特将军？”
☆、第 49 章
49
枪口是凉的，可希伯来知道，若是杰克真的开了枪，子弹和血，都将是热的。
杰克半蹲着，手举着枪，希伯来顺着枪管和手臂，看向杰克的脸。
他的脸已经做到最大程度的面无表情了，可从他咬肌紧张的状态，不难猜到他现在内心的挣扎与苦楚。
也是，希伯来突然能理解他。
在刚创立朝圣者的时候，杰克算得上是豪情万丈。他是个有胆识的人，不然也不敢一个人深入联邦，又是联系艾森又是联系卡斯诺家族。
可他是一个很好的开拓者，却不是很好的管理者。
从希伯来近两年收到的报告来看，杰克盲目扩张，导致人员收取却无法管理，明明是反对帝国那样上下级严苛的管理方式，到头来朝圣者内部的新旧之分、上下级之分，比帝国还要“森严”。
更何况很多人加入朝圣者，也不是真为了什么理想信念——饭都吃不饱，哪来的理想信念好谈？不过是图这里有口饭吃，渴了有水喝。臃肿的体制带来的是人员的混乱，表面上各司其职，内里实质根本空无一物。
若是没有他和艾森被迫跃迁到帝国一事，他本来是打算怂恿杰克“揭竿起义”，让帝国头疼一会，然后再收回线的。毕竟照现在这样发展，朝圣者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可能自己就要把自己搞垮了。
而现在他看到杰克，更是清楚，这看似庞大的朝圣者组织，在卡斯诺家族的支持下，依旧走到了末路。
希伯来道，“杰克，你知道吗？即便我把钱给了你，你和你的朝圣者，也撑不了多久了。”
朝圣者是杰克一生的心血，他容忍不了希伯来对它的诋毁，愤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在朝圣者安插了眼线。”希伯来直言道，“你们现在的财政有无数个窟窿，人员混乱，连名册都对不上，你以为他是虎狼之军，其实你的手下，都是一些蛀虫而已。”
枪口用力的抵住希伯来的额头，留下了一道红痕，“你放P！你懂什么！这些都是暂时的！”
希伯来继续道，“所以你需要卡斯诺给你钱，很多很多钱，否则你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改变这些。可卡斯诺给了你，你又能回报什么呢？你不仅不会有回报，你还把我绑在这里，准备杀死我。”
杰克愤怒地喘着粗气，咬紧牙关。
“你大可以杀死我，可之后呢？对于你的朝圣者来说，只是加速溃败而已。”希伯来道，“出现了问题不去找解决的方法，而是在这里孤注一掷地将一切交托给金钱……杰克先生，你太看得起金钱的力量，也太小瞧金钱的力量了。”
“什么意思？”
“若你真的看重金钱，就不应当只将获取金钱的途径，交托于卡斯诺家族身上。”
“……”
希伯来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帝国的统治如此腐朽，为何还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是因为没有人有勇气敢反抗！”
“不是。”希伯来道，“是因为帝国经济虽不如联邦，却能保障大多数人的利益。人类都是自私的个体，只要自己不是难民，就不会觉得饥饿；只要自己不被王权欺压，就不会觉得屈辱。可帝国这么多年，难民毕竟是少数，被权利夺去权利的人，也没有能力组织成气候。勇气是一方面，可若自己都不觉得屈辱与饥饿，谁又会有勇气呢？”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你们就并不看好我？”
希伯来并不否认，“是，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要妄想过靠朝圣者来推翻帝国，也不相信你可以。”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帮我？你们投入那么多钱，就只是为了看我做跳梁小丑吗？”
“我们并不看好，可却不拒绝任何一种可能。更何况帝国和联邦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虽然有很多联谊活动，但保不准哪天就开战了。而你们，也许会成为我们的内应。”
“你安插了很多眼线在朝圣者里？”
“不多，但重要位置上有人。”
杰克的枪还抵在希伯来的额头上，他低垂着头，“你在拖延时间，等他来救你？”
希伯来没有回应，定定的望着他。
“等你死后，我会给你葬个好墓的。”
杰克自嘲一笑，食指扣下。
希伯来闭上了眼睛。
子弹呼啸而出，打在了后面的墙上，希伯来捂着嗡嗡作响的右耳睁开眼睛，在他的对面，杰克捂着鲜血淋漓的手，痛苦的蜷缩着。
他的另外手腕被洞穿，枪随意地掉落在了地上。
希伯来反应迅速地捡起了地上的枪。
他向左望去，侧门门口，艾森喘着气，扶着门。
他的身后，两个看守晕倒在地，他下垂的右手微微颤抖，正拿着一把枪，枪口微微发热。
希伯来听见自己发出了哽咽的声音，“艾森……”
☆、第 50 章
50
艾森走上前，蹲下身，紧紧抱住希伯来。
希伯来拷着铁链的手轻轻抬起，抚摸艾森还在颤抖的手臂。
他忍不住笑了，“明明被枪对着的是我，你怎么比我还害怕啊？嗯？艾森将军？”
艾森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他，仿佛要将他嵌入身体一般。
希伯来被他勒的有点喘不过气了，却又觉得被他这么抱着，自己心底泛起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甜意。
半响，艾森终于松开手，走到杰克的面前，问道，“怎么解开铁链？”
杰克捂着手，抬起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先告诉我怎么解开铁链。”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艾森抿嘴，道，“我穿了你们的衣服，混进来了。”
“就这么进来了？”
“就这么进来了。”
“希伯来。那个重要位置上的人是谁？”
希伯来道，“没有。你身边的人都是你自己的亲信，你根本不提拔人，我哪里有机会安插人到重要位置上。”
“那你之前……”
“想着死了，拉个垫背的。”希伯来道，“以你的疑心病，杀了我之后，出去肯定会查，你们现在这么乱，他们纵然再和你一条心，也总有瞒着你的事情。毕竟连梦雅都背叛你了，不是吗？”
“哈哈哈哈……”杰克自嘲地笑着，腰越来越弯，一直笑到额头抵在了地上，眼泪顺着额角和头发，落到了地面上，“我自以为运筹帷幄，原来真的是个跳梁小丑。”
他笑够了，也哭够了，抬起头，眼神空洞，“左边台子上有个灯，拧开后有一个密码锁，075248。”
艾森照做，密码一解开，希伯来的手铐和脚铐就自动弹开，落在地上手，自动收到了台子后方。
艾森拉着希伯来从侧门走了出来，一个穿着朝圣者白袍的男人双手抱胸靠在一旁，冲他们微笑。
希伯来眉头一皱。
“这位是伯恩先生。”艾森介绍道，“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这么快找到你被杰克关在这里。”
伯恩礼貌的一鞠躬，“希伯来先生，很荣幸认识您这么美丽又充满智慧的omega。”
他又接着道，“我的长官已经在大厅等待二位了，顺着走廊直走就是。请二位先行过去，我和杰克先生还有话要说。”
艾森点了点头，两人拉着手走过过道，在转弯时，听到那个他们离开很远的屋子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枪响。
两人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
“伯恩先生和我说，他曾经是杰克在军方的副官。”艾森看着前方，轻声道。
“嗯。”
“可他觉得，有更加值得跟随的人。”
艾森和希伯来走到大厅，这里已经被士兵包围了，无数穿着白袍的朝圣者被士兵压着跪在了地上。
士兵黑色的铠甲和白色的长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黑色恍若黑洞一般，将他们全部吞噬。
有一个人站在大厅的中央，抬头望着那座巨型雕像。
士兵们自动给艾森和希伯来分开一条路，艾森和希伯来走到那人身后，和他一起抬头看着雕像。
“我一直知道这里有座雕像，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我听伯恩说，这座雕像又大又漂亮，看了让人忍不住心生崇敬。不过今天看了，却觉得不过如此。”他道，“崇敬来源于自己内心的信仰，而非这些人造的巨物。但每个人信仰不同，都值得尊敬。”
“我很小的时候信仰神明，少年时代信仰王权，现在，我想成为别人的信仰。”泽维尔轻声笑着，回头对艾森和希伯来道，“这听起来是不是，自恋且可笑？”
艾森道，“以您的善变和演技，这不难做到。”
泽维尔哈哈大笑，“没办法，我一个Omega，想要登上王位，只能采取点特殊手段了。之前在王宫，杀也是真的要杀你们，但现在，要放，也是真的打算放了你们。”
希伯来道，“为何？”
泽维尔道，“算是你们帮我推翻朝圣者，以及帮助杰罗姆的谢意吧。”
“推翻朝圣者，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你有伯恩做内应，很容易就能推翻杰克。”
泽维尔笑道，“要是我告诉你，我今天才认识伯恩呢？”
艾森和希伯来都是一惊，“什么意思？”
泽维尔笑着抬头看着雕像，“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一直知道杰克弄了一个叫朝圣者的组织，意图反叛我父王的统治。可我手里没有权利，只有一些数量不多的士兵，什么也做不了，偷偷打探到的消息也都很少。可后来我调出监控，查你们的踪迹，却正好查到了朝圣者基地的入口。我派人在这里蹲点，却正好遇到了伯恩。他说朝圣者现在一盘散沙，他愿意跟随我，帮我调动朝圣者的人力，让我入侵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