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安全的地方是不存在的,无论逃到哪里,都不可能躲过蜂族的追击。
他们是要为女王复仇的,而在达成目标之前,永无休止。
高速飞行带来的两侧狂风沾满了腥咸气息,塔奥感觉仅剩的力气也在逐渐流失,身体的温度下降得越来越快。
这一点被他身边的雄虫察觉到,不禁呼吸急促了几分,“撑住了,陛下,坚强一点。”
塔奥摇摇头,知道这跟以前不一样。
这不是受伤了,治疗就能好的事。
他在虹吸塔的遭遇,已经撕裂了他的精神,使身体随之衰败——正从身体每个洞孔汩汩流出的鲜血就是证据。
就算最好的医生此刻在他的面前,也无力阻止他,像蜂后那样凄惨地死在血泊中。
这一刻就是他,塔奥-卑托斯,人生的终结了。
塔奥有点想扯开嘴角,可惜实在没力气这么做,于是他选择在最后的时刻反思自己的一生。
他一直都是个坦荡的人。
没有对不起谁过。
除了……
塔奥动了动唇,吐出气音般微弱的字句,“抱歉。”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海威将军受到莫大的震动,低头投向他的目光,充满不可置信,又夹着满满的焦灼。
“闭嘴!”海威将军吼道,“你会没事的,别在这里装模作样瞎矫情!”
塔奥望向对方的身后,瞳孔蓦然紧缩。
海威——
他想要提醒对方,可是那一发炮火来得太快了,快到他来不及反应,便被那种爆发性的力量切断了与海威将军的联系。
海威将军坠落了。
塔奥晚了两秒,在空中被推到更远处,然后才掉下去。
他眼看着海威将军掉进了海里,被汹涌的蓝水卷走了,自己也要跟着葬身于海底,准备放弃挣扎,但却瞥见了一道金色的光束划过天际。
下一秒,他出现在陆地上,面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长及地面的金发.漂浮着,神仙般的超凡脱俗。
“塔奥,你这是怎么了?”男人看清他的样子,惊得倒吸一口气,“刚才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这家伙……是谁?
塔奥经历了短暂的凝滞,忽然反应过来,指向天上的战舰。
“蜂…蜂族。”塔奥勉强挤出几个字。
男人转头,跟他一样看到了上空的景象,那些战舰正在报复性地使用最大的火力炮轰虫族的城市!
“我待会就解决它们。”男人说,“先让我把你送去——”
“走!”塔奥却使劲推了男人一把,凶狠又暴怒。
男人懵了懵,不敢跟他还嘴,变化成一道金色的光束冲上了天空。
只用眨眼的功夫,那道光束就穿透了众多黄黑色战舰,在天上留下金色的尾迹,如同弯曲的激光一样窜来窜去,所经之处,坚固的船体都哗然碎成两半,抖落出里面的蜂子,像蚂蚁似的唰唰唰从天上掉下来。
五秒后,金色的光束如去时那般,闪现回塔奥的面前,“搞定了大气层内外的25814艘战舰,应该没有更多了……塔奥?塔奥你怎么了??”
男人惶然蹲下,伸手去探了昏过去的雄虫。
还活着。
男人顿时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我会治好你的。”
他把雄虫抱起来,又化成金光离开了。
☆、042
“斯拉芙殿下。”外面的雌蜂进来了,“蜂后陛下要开始给公主们授课了,您是否也要过去听讲?”
诺德抬起头,从他对面的姐姐,斯拉芙公主的脸上找到了一丝厌烦。
他姐姐不喜欢从他们的母亲那里学习知识,所以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表现得都不太高兴。
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手里的布偶还给他,然后站起来说,“带我过去吧。”
雌蜂带着斯拉芙公主离开了。
房间的门还开着。
诺德站起来,迈出小短腿试图走出去。
可是还没到房门那里,另一个雌蜂就冒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诺德殿下,你要去哪里?”雌蜂问道。
“我想去找斯拉芙。”诺德说。
“斯拉芙殿下要去上课。”雌蜂说。
“我也想去上课。”诺德说。
“你不能去上课,诺德殿下。”雌蜂回道,“雄蜂都应该乖乖在家里,做个听话的孩子,吃得白白胖胖,以后才能讨妻主的喜欢。”
诺德懵然,望着雌蜂用这种轻蔑的语气说完话,就把门甩上了。
留下他一个在屋里,面对粉红色的小床和纱帐,还有一地的可爱布偶,心里突然来了火。
凭什么他就不能去听课?
凭什么他就只能玩这些布偶?
诺德走到窗户前,速度快到几乎是用跑的——这对雄蜂来说很不寻常,他见过同龄的孩子,全都不能走一段超过500米的路,否则就是折磨了。
然而诺德非但几乎跑到了窗边,还用自己的力气打开了窗户。
接着,他踩在凳子上,从窗户里爬了出去。
他住在高楼里,因此这么做是绝对危险的,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饶是如此,诺德还是义无反顾地跳出去,展开薄薄的翅膀飞行了起来。
诺德飞到花园里,看到公主们和蜂后坐在一起,学习/传授精确控制的课程。
诺德躲在假山石后面听完全程,无法全部领会,但仍是听得如痴如醉。
这可比布偶好玩多了啊!
后来课程结束,蜂后放出十只麻雀,用来测试十位公主的能力。
谁能最快地杀掉自己的麻雀,谁就能通过测试。
这是考验她们对课程的掌握。
有的公主努力了半天,非但不能杀掉一只麻雀,还让麻雀给飞走了。
诺德看得很清楚,面对这样的公主,蜂后狠狠皱起了眉头。
但有的公主就做得很好,比如斯拉芙公主,她用两秒钟杀掉了自己的麻雀,还控制着那只飞走的麻雀飞回来,撞死在一颗石头上。
见状,蜂后露出笑容。
“斯拉芙做得很好,一如既往。”
蜂后的夸奖并没能使得斯拉芙公主高兴。
诺德琢磨着,想起姐姐跟自己说过的抱怨。
不过,蜂后大概以为斯拉芙只是比较阴沉罢了。
下课后公主们都走了。
诺德也打算回去。
但他刚转身,脑子就刺痛起来。
「是谁让你在那里偷听的?」蜂后的声音冰冷如霜。
诺德捂着脑袋,好一会才缓过来,抬头发现蜂后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下他慌了,“对、对不起,母亲大人,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想听听她的真知箴言而已。
还没说出来,脸上唰的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雄蜂不能学习灵能。”蜂后无情地看着他,好像他并不是自己的儿子,“滚回去,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未经许可乱跑,你就会被拉去骑木马!”
诺德惨白了小脸,跌跌撞撞地跑回去。
他母亲不爱他。
这个事实,从很小的时候就懂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母亲看着斯拉芙的时候,眼神可以那么自豪,笑容可以那么欣慰?
别的公主也没有斯拉芙的待遇,所以这不单单只是性别的问题……
不,他觉得他好像知道,母亲是因为什么喜欢斯拉芙。
“强大?”
斯拉芙转过身来,咬着一小块巧克力。
每一个周期过去,斯拉芙都会有一段休息的时光,不用思考任何跟学习或责任有关的问题。
这时候,斯拉芙通常会选择来看望他。
而他因为到处都是雌蜂,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也不想跟娇弱的兄弟们相处,所以总是很欢迎斯拉芙的到来。
他会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食物和玩具来招待,或者说讨好斯拉芙。
“我不觉得自己很强大。”斯拉芙漫不经心地吃掉了巧克力,一种90%的蜂子都没有尝过的食物,然后说,“跟伟大的母亲相比,我只是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
“但你以后会继承母亲的力量。”诺德急切地说。
斯拉芙愣了一下,“嗯……如果你是指力量的话……大概吧。”
诺德观察着她的脸色,“你不喜欢吗?”
斯拉芙没回答,低头拿起两个布偶,一个是扎着辫子的小男孩,一个是穿着西装的小女孩,并让他们的脸贴在一起。
在小男孩和小女孩亲吻的时候,斯拉芙微笑了起来,透出一种幻想被满足的快乐。
“你可以带走这两个布偶。”诺德开口。
“谢谢。”斯拉芙继续玩着,“不过我的房间里不能有这种东西。要是有人告诉母亲,我会被惩罚的。她们只准我往房间里拿书本、武器和一些必要的学习用品。”
他的房间里却不能有这些东西。
诺德感叹,“要是我们能换换就好了。”
斯拉芙的动作顿住了。
半晌,她把布偶放回去,提起裙子站起来,临走前有些讽刺。
“我可不想住在一个粉红色的房间里。”
从那以后,诺德就没在自己的房间里见过斯拉芙了。
他以为自己惹恼了斯拉芙,因此惴惴不安,惶恐许久,怕她在蜂后那里讲他的坏话。
但实际上,斯拉芙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跟别的公主往来,况且那些公主很快就都不在了,只有个别灵能微弱的被留下。
他听说蜂后把斯拉芙和别的姐妹们都杀死了。
惊吓之下,他跑去看望自己的兄弟们,发现他们倒还是好好的,就是整天像弱智一样傻笑。
没人关心他们。
后来有一天,斯拉芙从蜂族消失了。
蜂后起初不知道斯拉芙消失了,以为她只是单纯地闭门不出,还多次让人请她出来,仅仅斯拉芙有这个待遇,换作别人,蜂后是没有如此耐心的。
但没多久,蜂后就发现了,斯拉芙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那只是她用灵能覆盖的物体,用来蒙蔽蜂后的灵能感应范围。
斯拉芙真的跑了。
蜂后震怒,下令寻找斯拉芙,整个星球都搜遍,周围的地区也找过,毫无收获。
蜂族的继承人就这样失去了踪影,不是遇害,而是自己制造假象,外逃了。
这对整个蜂族来说都是耻辱,更像是狠狠打了蜂后一巴掌。
瞧,她选的继承人就是这副德行。
那段时间,蜂后的脾气变得更加残暴,处死了许多人,身体也变差了一些,据说是因为使用“主机”,那东西即使对强大灵能者而言,也是极为消耗精神的存在。
终于蜂后还是病了,身体摇摇欲坠,每天都不乏嘘寒问暖的人。
诺德也去拜访蜂后了。
他把自己亲手做的草糕献给蜂后时,遭到一如既往的冷眼对待,“听说这是你做的?你下厨了?不知道这是生产者的工作吗?”
只有雌蜂有资格成为生产者。
诺德低头,想了想回答,“母亲大人,我每天都背诵雄蜂的戒律,也记得这一条,所以我制作草糕的时候,全程都有一位雌蜂在旁边监督,手把手地训诫我。在这个过程中,我学会了怎样更好地完成一位雌蜂的要求,为侍奉未来的妻主做准备。”
蜂后听他说完,微微点头,“这倒也说得过去。算你有心了。下去吧。”
诺德还想说什么,却被伺候在蜂后身边的雌蜂赶走了。
他只好先出去,晚些时候,等看望蜂后的人都走了再过来。
“母亲大人。”诺德轻声道,“您感觉好些了吗?”
蜂后躺在病床上,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嘴里叨念着什么。
诺德看看左右。
这里没有多余的雌蜂了。
他跑过去,来到蜂后的床前聆听。
“斯拉芙……斯拉芙……”
这就是蜂后唯一牵挂的事物吗?
那个逃走的雌性继承人?
诺德握紧了拳头。
这时候,蜂后发现了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诺德深吸一口气,“我想要展示一些东西给您看,母亲大人。”
在蜂后疑问性的目光中,诺德全力以赴,用自己的力量撼动了大地的表面。
王台震颤,惊呼四起。
一群雌蜂还冲了进来,试图保护病床上的蜂后。
蜂后挥退了她们,等到诺德停手,她面色冰寒。
“你是怎么学会这些技巧的?”蜂后沙哑地质问,“光是偷学灵能这一条,就够你被处死了。”
“这是重点吗?”诺德反问,“所有的公主都死了,不然就是消失了,您的身体又出了问题。作为蜂族的统治者,难道不该为种族的延续做考虑?面对现实吧,我是您最好的子嗣,我不像别的雄蜂那样柔弱无能,也不像斯拉芙那样不知感恩……我,才真正值得做您的继承人。”
他挺胸站在母亲的面前。
如果蜂后的目光能杀人,那他肯定已经死了几百次。
但今时不同往日,或许疾病真的弱化了蜂后的意志,她望着诺德的眼睛,良久,竟然有些动摇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需要一个继承人……”蜂后喃喃着,陡然一转,变得凛冽森寒,“但你仍旧太弱了!别以为你能跟我叫板!你连斯拉芙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伴随着这句冷斥而来的,是一阵针螫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