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斯沉默了一会儿道：“殿下，您答应过我，给我自由。”
　　“就算我爱你？”周秦问。
　　“是的，就算您爱我。”
　　周秦觉得心尖没来由的刺痛：“那你呢，伊莱斯。我以为你在瞭望餐厅回应我，为我戴上对戒，是因为爱。难道不是？”
　　这个问题，直接又清晰。
　　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伊莱斯张了张嘴……一个单词，他却说不出口。
　　周秦看着他，从开始起的期盼，到后来的不确定。
　　伊莱斯的手部微微震动，他抬起手腕，打开了通讯器，杜宾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老大，你能不能赶紧回庄园！我在搜查贺宁家里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需要你尽快回来。我已经让塞西尔开飞梭去接你们了。”
　　伊莱斯看了看周秦，快速的说：“殿下和我，马上回去。”


第93章 高贵的灵魂（上）
　　贺宁被判刑后，相应的，他的个人财产也被查抄。
　　杜宾与任星雨这次去就是代表皇太子一方监督查抄执行。在帝都警卫队查抄贺宁家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光子储存器。
　　上面储存了近两年的视频及文件研究资料——来自帝星研究所，生命研究科，梶原一成。
　　“警卫队的人现场一打开这个文件，我就立即把显示器关了。”杜宾的脸色难得的十分严肃，他将手里那个小小的光子储存器递给了伊莱斯，“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实际上任星雨建议这个材料还是直接就地销毁比较好。可是我觉得……你怎么都得看看。”
　　伊莱斯记得在去往婚礼现场的飞梭上，贺宁曾说过梶原把当时的视频资料带回家给他看过……看来这就是那份带回家的资料了。只是没想到贺宁保留了这么多年。
　　他接过那个储存器，上面一个发黄的贴纸上写着——帝国历18097年9月11日15:00起。
　　是梶原一成的字迹。
　　那应该是他踏入帝国研究所生命科的日子。
　　帝国历18097年9月11日，帝国军事法庭。
　　帝国少将的审判，在全方位的封闭中完成。
　　证据少的令人发指，但是依旧能够让他所有的罪名成立。
　　这就是皇权的力量。
　　“根据《银河帝国宪法》及《帝国军事法庭宪章》，同时，为了不致因帝国法律下繁复的证据规则而影响对涉案军人的迅速审判，本法庭不受技术方面证据规则拘束。在可能之范围内，得采取及适用简易迅速而非技术性之程序，并得采纳其所认为有证据价值之任何证据……”
　　“分析目前已有之证据，本法院依法对原帝国军21军团第1团181军下属机动师师长埃利斯·克里斯蒂安滥用职权、私通不明势力叛国案进行宣判。目前犯罪事实已经认定，本庭判决如下：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剥夺少将将军衔，因犯人悔改态度明显，特免除死刑，送交帝国研究所生命研究科作为活体实验研究对象。”
　　前帝国少将埃利斯·克里斯蒂安的军事审判本来是秘密进行，却不知道在哪个环节走漏了消息，他从军事法庭被人押送出来的时候，已经有无数记者围观。
　　他走出去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刺得人无法睁眼。
　　他下意识的抬手去挡，但是四肢上的镣铐提醒他，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少将了——而在此之前，克里斯蒂安家的贵族封号也刚刚被剥夺。
　　接着他被法警拽上了押运飞船，很快就抵达了帝国研究所。
　　当他从帝国研究所的大门走进去，一扇又一扇需要识别DNA才能打开并在身后闭合的冰冷大门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生命科的大门在研究所的最深处。
　　梶原一成早就穿着研究所的白袍在等待着他。
　　“中午好，少将。欢迎您的到来。”梶原对他彬彬有礼的说，用一种温柔又残酷的口吻，他怜悯的看着他，“欢迎来到帝国研究所生命研究科，我是梶原一成。”
　　他走到少将身边，问：“您了解生命研究科吗？”
　　“有所耳闻。”埃利斯回答道，“我听说进来了的人，都有去无回。”
　　梶原笑起来：“这个形容太可怕了。并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刽子手。没有人能够离开这里，只是因为没有人能完成所有的实验，走到最后。”
　　埃利斯垂着眼道：“所以你是想鼓励我，也许我还能活着走出去？”
　　“我只是告诉你，离开这里的概率有多低。“梶原一成介绍，“生命研究所自十年前成立，这十年来陆陆续续已经有近五百位实验体进入，哦……最近的一批，就是您所率领的机动师下属部队，也就两个班的人数，不到三百人。很不幸，他们甚至连药物实验这一关都没有熬过，最后一个人刚刚死掉。”
　　埃利斯带着镣铐的双手攒成了拳头：“他们不是已经被处死了吗？”
　　“少将不会真的相信那些贵族、政客的假话吧。”梶原一成道，“这些年来，许许多多被外界以为是死了的人，在生命研究科收到了最好的关照。当然，少将您是特殊的。您是活着进行试验进来的第一人。以您坚毅的品格和即将稳定在S+级别的精神力，可以说是我们最优秀的实验体了。我当然希望您能够走出去……”
　　“我当然会活着离开。”埃利斯回答他，“如果机动师的战士们是在你的实验室里被虐待致死，如果有一天我查明你所说的那些人体试验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我会安排好你的下场。”
　　梶原一成桀桀怪笑起来：“我的天，您稍微释放出来的超高精神力和信息素的的强大让我都快激动的战栗了。我对您所描述的未来兴奋不已。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哈哈哈哈！”
　　他说完这句话往后退了一步。
　　生命研究科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开启，犹如一扇地狱之门展现在人的面前，怪兽张大了它血腥的大嘴，恨不得一口将活人吃下，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我觉得像您这样的人，早就生错了性别。杀戮、征战、您满手鲜血不是吗？如果不是作为Alpha，您一定温和的多。少将，欢迎来到生命研究科，我会让你找到另外一种为帝国奉献的形式。”
　　“老大……这个怎么处理？”杜宾把他从回忆中唤醒。
　　伊莱斯觉得手里那个光子储存器变得冰凉而炙热，冷得他浑身发抖，烫的他几乎要拿不住。
　　他看了看周秦，低声问：“殿下，您觉得呢？”
　　打不定主意，犹豫不决，茫然无措——这不是伊奥斯，这些字眼儿甚少在他的词典里出现，可是伊莱斯用这样的表情看他的时候，周秦打心眼里产生了一种痛。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些可怕的过去，统统不要再次出现，再来伤害面前的爱人。
　　他想大声说，马上把这些东西销毁，忘掉那些该死的事情，忘掉生命研究所，让它们跟贺宁、跟梶原一成这样的垃圾污秽一起埋葬在过去。
　　可是他不能这样……
　　同样的，伊莱斯也不会期望他这么说。
　　“伊莱斯，你自己怎么想？”他用一种尽量冷静的声音问。


第94章 高贵的灵魂（下）
　　“伊莱斯，你自己怎么想？”周秦用一种尽量冷静的声音问。
　　时间过去了很久，伊莱斯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量握住了那个储存器：“我想看看。一开始只是告诉我是普通的药物测试研究，接着他们给我用了精神振荡器，我的精神力再次之后跌落。最后仿佛失去控制了一样，变成了性别转化的实验。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的语气逐渐坚定了下来。
　　“不仅如此，我怀疑当时他们在实验室内，就已经在针对我使用过喑。”伊莱斯道，“我对那段非常模糊，皇帝所作所为，在当时就出现倪端。为什么……也许能从这些材料里找到线索。”
　　“需要我陪你一起吗？”周秦问他。
　　伊莱斯苦笑了一下：“殿下还是不要看了，您根本不知道在生命科发生过什么……省得脏了您的眼。”
　　“怎么会。”周秦说。
　　“实情只会比他们说的更糟。”伊莱斯道，又过了几秒钟，他有些无力的说：“里面的我太糟糕了，我怕您看了……会觉得我……还是算了吧，我一个人就好。”
　　周秦没再坚持：“那好，如果你需要我，及时叫我，我就在楼上。”
　　“我会的，殿下。”
　　“星雨，是否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我过目？”他问任星雨。
　　“是的，殿下。”任星雨回答他，“实际上我这里有不少收尾的工作，需要跟您一一确认。”
　　“那走吧。还等什么。”
　　周秦带着任星雨向电梯走去。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他看见依旧站在门厅处的伊莱斯。
　　像是有心电感应，伊莱斯也抬起头看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周秦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
　　伊莱斯的脸色不太好，他的蓝眼睛上面覆盖了一层暗沉的灰色，这让周秦有些担心。
　　接着电梯门合上。
　　将两个人隔绝在了两个空间。
　　周秦想了想，对陈仓说：“栈道不在，你去陪着伊莱斯。如果他有需要，你全力帮助。所有现场的记录不允许对任何人泄露，包括我……除非岚下出现生命危险。”
　　“好的，殿下。”陈仓回答，“我现在就去。”
　　“老大……”
　　“你先离开吧。”伊莱斯说完这话，转身上了二楼书房。
　　他在电脑前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鼓起勇气，把那个光子储存器放置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无线读取设备自动完成了对储存器的读取。
　　桌子正对面的大屏幕上显示出来了储存器里的文档。
　　非常多。
　　持续时间一年左右，不到两年。
　　一张动态图，记录了他身体在这不到两年时间内的快速巨变。
　　从符合Alpha身体机能的各项指标，迅速的变幻。
　　体型、脂肪、力气、激素、甚至是身形三围……他所收到的痛苦折磨，像是一个幻灯片一样在十几秒时间内完全被描述了一次。
　　伊莱斯感觉有点恍惚，他舔了舔嘴唇。
　　背后被人为换置的腺体，幻觉中从未有过的剧痛起来。
　　“岚下。”陈仓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了过来，“殿下让我来帮您……也许有什么线索您需要分析或者追踪，我在身边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伊莱斯清醒了一些，他说：“殿下是怕我一个人出事吧？”
　　“也可以这么说。”陈仓道，“但是从我对接下来事情的情况估算，您真的需要有人陪伴。而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其实是不是应该让殿下一起来看看那会儿的我。”伊莱斯说，“他应该很快会明白，我与那些路边等待客人的暗娼区别也不算大。不……也许更肮脏也说不定，毕竟我从来不挑剔，什么样的‘客人’我都喜欢。那么他就会停止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也会停止对我的喜爱。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当有一天我要离去的时候，他能够好过一点。也能够知道，不必要为我这样的人难过和挂心。放我自由，是最体面的选择。
　　后面的话，伊莱斯没有再说出口。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陈仓的程序很难短时间应付这样痛苦的情感。
　　它过了很久才开口说：“我不是人类。所以我无法理解你们把肉体上的经历看的如此重要的原因。但是我知道，殿下对您的爱，虽然依旧基于肉/体，但是绝不仅仅局限在这个范畴。相较于肉体，他对您的爱更多的来自于灵魂，他由衷的热爱着您高贵的灵魂。”


第95章
　　“高贵的灵魂？”伊莱斯重复了一次这个词，“我已经没什么高贵的灵魂了。”
　　“岚下，请不要这么说。”
　　“我可以指责任何人。”伊莱斯说，“因为他们把罪责强加于我的头上。同样的，我也应该指责自己……”
　　“岚下……”
　　“为了每天过的不那么痛苦，为了让研究员高抬贵手，给我点仁慈。我做过的下/贱事情可多了。我连灵魂都抛弃了，还谈什么高贵？”
　　伊莱斯打开了第一个视频记录文件。
　　第一周，第一天。
　　梶原一成的脸出现在了视频内，他身边的环境是在一个开放式的办公桌上，他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然后说：“C组弱精神力组，D组无精神力组人员实验全部在第一轮药物实验环节失败，我觉得是基因不良问题导致。未来不再就普通人做大规模的活体实验，C组，D组宣告关闭。”
　　“A组今天安排了一位新人进来，我给他一个编号，A17实验体，怎么样？17是个幸运的数字。也许他能走到最后呢？”梶原停顿了一下，像是看着屏幕上什么材料道：“已为A17准备了单人病房。明天开始起进行药物耐受性实验，时间为期一周。”
　　第二周，第五天。
　　“A17拥有惊人的忍耐力和毅力。”梶原说，“这真让我震惊，他在整个过程都表现出一种超越了意志力的坚持。在超出正常人几十倍剂量的药物攻击下，依然可以咬牙一声不吭……这真让人兴奋。除了常规药物及病毒下生物实验，我会加入抑制剂和催情剂类药物，再看看从生理反应上他的情况。当然，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第三个月，第二周，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