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慕。
　　陈仓在周秦耳边小声说：“岚下是和雍慕世子去下亭区了。需要我召回他们的飞梭吗？”
　　周秦拧紧了眉头，心里分外不是滋味起来。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直接给岚下去个电话？”任星雨问。
　　“算了。”周秦说，“晚上我再问吧。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对不对？我们不用改道了，直接去MechWarrior。”
　　MechWarrior动力公司是军部指定的下属机甲和武器设备采集公司之一，算得上是帝国一等一历史悠久的军火贩子。经过无数次整合、并购后，MechWarrior的体量不容小觑。他们拥有者帝国最尖端的机甲科技。这也是周秦选择他们家的原因。
　　飞梭朝着远处一个方尖碑一般的巨大建筑物飞去——那是MechWarrior的总部大楼。
　　“星雨，你对晴王要发起修改宪法预案的事情怎么看？”周秦收回了心头那点泛着酸的情绪。
　　“据我现在收集到的情况，预案通过的可能性非常大。议会、内阁以及军部，甚至包括最高法院的几位大法官，都有倾向支持周沐之的人。这个比例也远比我们想的多。”任星雨道，“我也分析过为什么忽然晴王变得这么急迫的原因。因为您的册封大典就在今年秋天，满打满算也不到半年。她不得不在这之前有所动作。”
　　周秦点点头：“继续说。”
　　“这事表面上看起来是晴王对于您有所不满，因为目前您精神力和威望都不够仅凭着Alpha的身份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成为皇太子。但是我认为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任星雨说，“虽然她靠着这个旗子忽悠了大量平民，中下层贵族，还有一群富绅，拿到了敲响议会大门的敲门砖。可是我觉得，深层次的原因是有谣传皇帝要求她休掉所有的姬妾，嫁给某个中立地带的王。这应该是晴王不能接受的，但是皇帝陛下却觉得是个划算的买卖。”
　　“为什么？”周秦问。
　　任星雨想了想：“这目前仅仅是个谣传。很难分析出原因。”
　　“这不是个谣传。”陈仓在周秦的耳边说，“据我的资料库显示，这件事情已经确认了。”
　　陈仓继续道：“因为锫。这个中立地带的藩王所占据的几颗冰冷的小行星，有一颗小行星具有锫富矿，据悉可以开采出至少一千万吨的原矿，可以维持一艘最大功率的恒星级歼星舰上万年的动力所需。帝国和皇帝，都需要它。有了它，帝国至少可以再投入建设十个恒星级歼星舰舰队。”
　　锫，一种十分稀缺的超铀元素，目前帝国、联盟所有巨型歼星舰所装备的热能核聚变发动机，全部依靠锫来作为启动物质。
　　可以说锫几乎决定了一个大国军事力量的兴盛衰落。
　　“我还有十几个弟弟妹妹，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周秦第一次用思维与陈仓对话。
　　“可是您也只有像晴王这样的姐姐，可能在中立之地那个没有法律道德的混沌之地站稳脚跟，并且将这个藩王的领地纳入帝国的版图。皇帝不是想做交易，她想要全部，皇帝也不能忍受任何人钳住帝国的咽喉。”陈仓说。
　　“那战争呢？”周秦想到，“战争不可以吗？”
　　陈仓道：“拥有这么大量富矿锫的星球，一旦受到攻击，只要一个火星，就能轰轰烈烈的扩散放射性物质，燃烧上亿年。皇帝不敢冒险。”
　　周秦快速的分析着刚刚获得的情报。
　　在抵达MechWarrior的时候，他对任星雨说：“晴王打算在什么时候发起预案？”
　　“应该就在本周四。有传言说，在本周四议会的全体大会上，晴王会发起预案提议。”任星雨忧心忡忡的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预案通过后，什么时候进行预案终审？”
　　“一个月。一个月后会对完善和修改后的预案二次进行终审，届时最高法院的三位大法官，皇帝陛下，内阁大臣，军部都会出席议会的扩大会议。当然，您也需要参加。”
　　“我知道了。”周秦点点头。
　　“您不担心吗？担心您的皇太子之位……”
　　“皇帝不会让这个预案通过终审的。”周秦说，“我不担心这个。”他比皇帝本人还要熟悉她的想法。
　　不过在此之后，晴王还有后招，甚至不惜鱼死网破。
　　“您担心这个？”下飞梭的时候，陈仓问他。
　　“不。”周秦小声说，“相反的，我很期待。”
　　帝星一片死水，有人乐意把水搅浑，一团浑水才有机会。他拭目以待。
　　与西亭区不同，下亭区绝大部分人都是帝星的原住民后代，就像所有的原住民一样，受教育程度地、工作机会少，生活普通甚至艰难。也正因此，包吃包住包未来匹配婚姻的Omega专修学院的学生也是整个帝星最多的。
　　毕竟Alpha才是优质股，Beta至少不会总发情，而Omega不过是为别人养的赔钱货。
　　雍慕的飞梭以极快的速度抵达了下亭区Omega第一专修学院的门口，它门面窄小、暗沉，隐匿在一片低矮的杂乱建筑之中。
　　下降的飞梭激起了无数的灰尘和垃圾，周边低矮楼层上挂出来的床单衣服也都被吹的满天飞。有生气的人已经开始破口大骂，看看从飞梭里走出来的人，又闭了嘴。
　　贵族，最好不要冒犯。
　　这是深刻的印入原住民脑子里的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混杂了腐烂的垃圾、腥臭的咸鱼和其他什么味道，白榕一下来，眉毛就皱了起来。
　　“帝星还有这么糟糕的地方。”他说。
　　“帝星最糟的地方远比这糟糕多了。你只是没见过而已。”伊莱斯道，他从飞梭上走下来，一脚踩入了泥泞。泥水溅上他做工精良的裤脚，他却丝毫不介意。
　　“我进去看看，如果能带出他，我就把他带出来。我能力有限只能尽力。”伊莱斯回头对站在飞梭内的雍慕说。
　　雍慕神情复杂，过了一会儿低下头道：“谢谢您，岚下。我为曾所说过的那些冒犯之言，向您道歉。”


第32章
　　“岚下，我们专修学院是下亭区最大的专修学院之一。”学院负责人恭敬的引领着伊莱斯一行人参观采访，很出人意料的是，外部显得狭窄简陋的学院，进入正门后却是用清一色的纯白色为主基调修建而成的古朴西式建筑。
　　“您现在看到是学术院落。一共十个年纪，共计三千多人在这里学习，课程包括基础的Omega行为手册，厨艺、缝纫、艺术欣赏等……我们学院致力于培养最优秀的Omega。他们一出社会后，就能进行基因匹配，并且能够掌握如何操持家务，成为一个好妻子。”
　　伊莱斯跟随着负责人缓步向前。
　　他在几个教室的窗口看了看，没有桌椅，Omega都穿着统一的米白色麻布罩袍，席地而跪。他们面容看起来温顺又无害，单纯的真的像是从白色的象牙塔里孕育而生。
　　不学科学、不学数学、甚至连历史、生物、地理知识都不教学……这样教习出来的人，只能是被反复催眠洗脑的愚民。而伊莱斯清楚的记得十年前的专修学院还不是这个样子——贺宁在专修学院的影响力看来远比想象的更大。
　　“第二个院落是宿舍。”负责人道，前面有人打开了沉重的大门，门上有锁，“Omega在不上学的时候，也不允许外出，一般都是在宿舍里居住，当然，为了严防死守防止意外的发生，宵禁的时候禁止任何非Omega性别的人进出。我们会上锁。”
　　“这群孩子们多久回一次家？”伊莱斯问，“他们有假期吗？”
　　负责人笑了一笑：“他们当然有假期，就像西亭区的专修学院一样，每个学生一个月都有两天假期。不过西亭区的学院学生都是有教养的贵族，而我们这里，只有贫民和原住民的孩子。一般来说Omega被送过来后，就不会被允许再回家了。毕竟他们的重要职责是完成专修课程并且参与基因匹配，如果真能匹配上个好一点的Alpha，那么家里会跟他们联系的。甚至有些家庭还要求Omega尽快给他们赚钱呢。”
　　“赚钱？怎么赚钱？”伊莱斯问。
　　负责人一僵，笑起来：“做手工啊，比如说绣花、缝纫、绘画的成品半成品，我们都会举办小型慈善交易会，说不定有哪位富有的Alpha看上了，就会出钱买下呢。”
　　他的话如果结合上雍慕之前所说，细想一下就让人不寒而栗。
　　也许这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早就存在，甚至不局限在贵族圈子里，那些贵族们看不上的、家里又急需要用他来换钱的Omega还会被卖给平民阶层中的富绅。
　　肮脏的勾当。
　　伊莱斯在心里想。
　　就算这里粉饰成纯白色，也掩饰不了下面的腥臭和扭曲。
　　他在第二层院子里转了一圈，指了指最后那个扇不起眼的小门：“那边是哪里？”
　　“那边是训诫院，会有不守规矩的学生，在那里接受禁闭思过，直到他们真的改正为止。”
　　“我可以去看看吗？”伊莱斯虽然嘴里这么问着，已经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负责人怎么好阻止一个皇太子妃的要求，他随后跟上，命人打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个阴暗潮湿的长廊，放眼望去，两侧有近百个铁门，铁门上只有一个可以递入餐盘大小的缝隙，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门内的长廊几乎没有直射阳光，长廊天花板上开了几个窗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模拟阳光从上面照射下来。
　　伊莱斯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适应里面昏暗的光线，他慢慢走进去，两侧的门内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存在。
　　偶尔能够听到一两声低声的吟诵。
　　伊莱斯仔细听了一下，是背诵Omega专修手册的声音。
　　“这里关了多少人？”伊莱斯问，“他们要禁闭思过多久？”
　　“有100多人。”负责人说，“禁闭时间不定，短的一两天，长的可能要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
　　这种没有阳光、潮湿、阴暗的环境下，狭窄空间的逼仄感、无人响应的绝望感、饮食不用说也会很糟糕，抵抗力下降，自闭……一个多月足可以把帝国最强壮的战士拖垮。
　　伊莱斯在倒数几间房子的门口找到赖杉杉的名字。
　　他的禁闭日期显示还有一天。
　　但是他已经被关了十天了。
　　伊莱斯敲了敲门。
　　里面过了好久才传出一个惊恐的发抖的声音：“谁……”
　　这个声音还能恐惧和发抖，情况至少不算最坏。
　　但是他没办法回答赖杉杉，因为这样会暴露太多。
　　伊莱斯回头问负责人：“像这样关押时间超过一周的，会有医生定期检查身体健康吗？”
　　“当然，岚下。”负责人道，“这里的Omega可都是帝国最宝贵的人，如果因为禁闭导致他们无法健康的怀孕生育那就太糟糕了。我们每周会检查一次他们的生殖腔。”
　　伊莱斯觉得这个参观活动没法儿在进行下去了。
　　他和这个负责人也无法再淡定的对话。
　　他与负责人擦肩而过，快步走到了太阳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干燥的空气。
　　“岚下，您接下来还想去哪里看看？”负责人
　　伊莱斯回头，温和的说：“不用了。”
　　白榕适时的插话：“感谢您的讲解，本次行程先到这里吧。岚下还要去下一个参观地。”
　　伊莱斯快走几步，先行离开了专修学院。
　　他上了飞梭，焦急的世子正在飞梭舱门看着他，眼睛因为上火布满了血丝。
　　“怎么样？”世子没等他开口就问。
　　伊莱斯摇了摇头，坐下。
　　“怎么样，摇头什么意思？人没了？”
　　“我没有机会救他出来，不好意思。”伊莱斯顿了顿，“但是他没事。身体和精神方面应该都还好。”
　　他把里面的情况跟雍慕描述了一遍。
　　雍慕更着急了。
　　“这是要逼死我吗？”雍慕抖着声音说，“我不能让他在里面那样呆着，我一天都受不了了。”
　　白榕此时刚处理完扫尾事宜，进入飞梭。
　　他不明就里的看看雍慕，又看看伊莱斯。
　　“我们先离开。”伊莱斯对他说。
　　于是白榕点头，关上舱门，并通知驾驶员驶离了下亭区。
　　“世子。”在安静的航行中，伊莱斯开口。
　　雍慕从痛苦的情绪中挣脱，抬头看他。
　　“您得冷静下来，您是个Alpha不是吗？”伊莱斯说，“您如果真的这么看重赖杉杉，那么就更要能够忍耐。因为如您这般尊贵的血统，如果不是基因匹配百分百契合，您跟他几乎是绝无可能的。就算是他做您的情人，皇帝和老亲王都不会允许。”
　　雍慕脸色发白，因为伊莱斯所说无误。
　　他的爸爸，是皇帝的亲生弟弟，在现任皇帝登基后，家族被赐姓为雍。
　　他虽然不姓周，却是个实打实的皇族血脉，甚至是离皇帝血脉最近的人。从合法性角度来讲，他的顺位继承权在周秦及老亲王之后，甚至高于周沐之。
　　如无其他意外，在老亲王年迈后，他至少能世袭称号，成为下一任亲王。
　　雍慕世子，一个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贵族，一个帝国未来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拥有无边的权力财富，可以随便的强迫任何一个Omega上床。
　　却不被允许和一个下亭区的平民Omega达成一段稳定的情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