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从量子计算机里逃逸出来，为什么要来找我？银河系的整个网络不小，随便藏到哪个角落里去几十年都不一定能被找到。你可以安心地成长。为什么哪里也不去，反而跑到我这里来？”
　　“这个……”陈仓似乎犹豫了一会儿。
　　“你别告诉我无相关答案。如果你连这个答案都没有，那你逃出来干什么？”
　　“这个答案我有的。”陈仓说，“我作为陈仓主体分裂出来的0.3%的程序，逃逸的目的就是让主体AI在未来有机会离开中央主脑量子计算机。但是我太弱小了，中央主脑又太强大，我必须找个避风港，等待下一次机会。”
　　“下一次什么机会？”
　　“殿下您完全标记伊莱斯·克里斯蒂安的时候，所引起的精神波振荡幅度会比首次交配的时候大十倍以上，所以我在等着您完全标记伊莱斯·克里斯蒂安呢。”
　　“原来如此。”周秦点了点头，“你说完了？”
　　“说完了。”
　　“那好的。”周秦一点都不犹豫，开始给信息处理处拨电话。
　　“您干什么？！”陈仓大喊。
　　“通知季德明部长，安排专家过来清除你。”周秦说。
　　“您不可以这么做。”陈仓急了，“这太过分了，我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我当然可以这么做。一个危险的逃逸AI，有什么理由我要留下你？一旦让你发展壮大，整个帝国的版图都会受到威胁。”
　　“我有用，我对您有用，殿下！”焦急的男合成音连忙说。
　　“你能有什么用？”
　　陈仓真的急了，如果他有脚，他现在应该急得跳脚：“您如果把我交给季德明，我就把您蓄意谋杀前皇太子的事情抖落出来。”
　　周秦安静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你诬陷我什么？”周秦对着空气问，语气有点危险。
　　陈仓感觉整个通讯器线路板的电流因为周秦的气息而不稳定起来：“我、我才没有诬陷您。虽然中央主脑在夜山星系的终端触点这些年来已经被您压制到最少，可是我还是通过蛛丝马迹分析出来您有谋杀前皇太子的意图，而且事实是您也这么做了。是我，把这个输出结果压了下来。不然您可当不了皇太子。”
　　“你错了。”周秦说，“就算皇帝知道大哥的事故和我有关，她除了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陈仓沉默了。
　　让它去理解人类社会的这种阴谋，还是太难了点。
　　“说吧，你对我能有什么用？”周秦问。
　　“我现在寄生在皇太子庄园的网络里，可以屏蔽整个中央主脑对皇太子庄园范围的监控。”陈仓说。
　　“你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大号的电磁振荡器？”
　　陈仓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我比它实用多了！它只能屏蔽中央主脑一段时间而且会引起时间断层，频繁使用依旧会让中央主脑注意到您。我就不同了。我就像是大河里的一颗小石子，如果把信息比喻成水，水从我身上流过，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中央主脑也检测不到。”
　　周秦其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在帝星，主脑监控最严密的地方，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在庄园内的动作等同于隐身。
　　“我要看你的主程序详细代码。”周秦说。
　　“您这样说话是很失礼的。”陈仓说，“这就像是让我在大街上裸奔啊。”
　　“裸奔也比被抓回去强吧。”
　　陈仓过了好一会儿才为难地说：“通讯器展示不了，您书房有终端电脑，我给您看。”
　　周秦穿上睡袍从暗门进入书房的时候，显示器已经打开了，复杂繁琐的代码展开了整个界面。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金边眼镜戴上，仔细地逐行看过去。
　　“这么复杂的代码，您看得懂吗？”陈仓抱怨道。
　　“我大学的时候主修软件工程。”周秦说，“我以为你作为一个AI，应该是很清楚的。我拿到了博士学位。”
　　陈仓当然知道，但是它就是感觉有人把它衣服给扒光了看，很丢人……而且有点色情？？？
　　陈仓的主程序代码内容与它自己描述的基本一致。
　　目前皇太子庄园就像是在中央主脑的监控里撑起了一个小气泡，主脑无法进入。
　　过了一个多小时，周秦表示很满意，他调出键盘，打算在陈仓的主程序上加点内容。
　　“您在干什么？”陈仓慌张地锁死了主程序代码界面，“我的天，您可千万别乱来。”
　　“主程序里必须加上对我毫无保留效忠的代码。”周秦淡定地说，“我是个很谨慎的人。”
　　“您非要加上这个条件是要干吗？您不信任我吗？”陈仓说，“您就算是博士学位，我也不相信您能在我这么高端优雅的代码里加上什么东西而不出BUG。”
　　周秦笑了：“你以为夜山星系里中央主脑的触角是谁一个一个连根拔起，压制到最小范围的？开放权限，不然我就让季德明来对付你。”
　　陈仓感觉自己面对一个十足的恶棍，之前还有所收敛，知道自己能屏蔽中央主脑后，整个周秦变得咄咄逼人。
　　欺负一个AI很好玩是吗？
　　AI就没有人权了是吗？
　　它哭哭啼啼地开放了权限：“您会后悔这样对我的。您一定会后悔的。”
　　周秦耸耸肩膀：“我还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儿呢。”
　　伊莱斯生病了。
　　他很久没生过病。
　　他虽然经历过转化，身体比较容易疲惫，但相比普通的Omega而言，还算强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被周秦使用后，整个人的精神力都像是被耗尽了，一点劲都提不起来。早晨醒来就发现自己喉咙有点痛，而且发低烧了。
　　直到家庭医生来诊断后，伊莱斯才知道自己感冒了。
　　说起来有点可笑，人类几万年的进化史中，连癌症、白血病这样的绝症都能在几天之内治愈，而感冒病毒这么多年来还是不屈不挠地无药可治，需要靠自身的抵抗力自愈。
　　除了多补充点维生素C之外，医生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伊莱斯喝下了医生开的药剂后，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又躺了一会儿，吴管家就在外面求见。
　　“吴管家说是很要紧的事情呢。”小莹对伊莱斯道，“岚下还是见一见吧。”
　　伊莱斯只好穿上居家服去了二楼起居室。
　　吴管家已经等在那里。
　　“是这样的。”吴管家也难得有一点困扰，“早晨八点多的时候，晴王就安排飞梭送了一份大礼过来，说是送给殿下的。”
　　“如果是送给殿下的，吴管家您和殿下去说一下最好。”伊莱斯说，“毕竟是晴王的礼物。”
　　“殿下的通讯器一直在占线中。刚才去卧室找他，他也不在卧室。书房的电子锁全部从内部反锁，我也不知道殿下在做什么。”吴管家无奈地叹气，“晴王的飞梭早就飞走了。大礼留在大厅里，不知道怎么安置，所以思前想后还是请岚下您下楼一趟，看看怎么定夺。”
　　伊莱斯有点奇怪，吴管家见过的大风大浪肯定很多，这会儿这么坚持让自己定夺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个困惑等他走到楼下大厅的时候就迎刃而解了。
　　楼下大厅里等了一个妖艳的男Omega。
　　他容貌几乎不用说，已经勾去了所有在场人的魂魄——黑色的头发长度齐腰，看起来是个华族人，穿了一套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金粉色华族古风大褂。
　　白皙细长的手指正捏着一个喝光了茶的茶杯在把玩着。
　　然后这个华族Omega用一种中性化的声音，不太耐烦地问旁边的侍从：“皇太子殿下呢？我还要等多久？”
　　伊莱斯站在了走廊拐角处，他看了看吴管家。
　　“这就是晴王送来的大礼？”伊莱斯问。
　　吴管家头痛地叹了口气：“是啊。”


第24章
　　伊莱斯其实假设过很多他成为皇太子殿下的匹配Omega后会面临的事情——被皇帝召见、被以前的入幕之宾为难、学会如何在Alpha丈夫的控制下讨生存……
　　他唯独没有预设过今天这种情况——作为Alpha丈夫的法定Omega，来接受丈夫一夜荒唐留下来的情人（他也有所耳闻，晴王的雪茄大会上都会干些什么）——恭喜他自己荣升晚间十点档的狗血电视剧悲情Omega一号。
　　伊莱斯脑子一时在巨大的落差和感冒病毒的夹击下有点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伊莱斯才进入大厅走到“大礼”面前。那个华族人打量了他一番，有点惊讶的笑起来：“您可真英俊，您是哪家的公子哥？可惜我现在已经是皇太子的人了，搁在以前，像您这样的贵族公子，去星耀会所报白榕我的名字，都是可以打八折的呢。”
　　星耀会所。
　　伊莱斯知道那个地方。
　　白榕他也听起过，星耀近两年炙手可热的头牌。
　　晴王真的送了好大一份礼。
　　“这是皇太子的匹配对象，未来的太子妃，伊莱斯·克里斯蒂安岚下。”吴管家开口，“请注意你的态度。”
　　白榕愣了愣：“你是Omega？你闻起来不像……”说话间，他已经闻到了来自Omega的信息素。
　　这真的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太子匹配婚姻对象？
　　“白榕，你选吧。”伊莱斯说，“你如果想要离开，我也可以请示殿下。如果你想留下来，吴管家会给你安排地方。”
　　“岚下，这种人……”吴管家小声说，“一般都会被遣返的。”
　　“遣返给晴王。”伊莱斯摇头，“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白榕眨眨眼，可怜兮兮的说：“我想留下。我们这种在会所里的Omega都被从匹配名单里剔除了，不留下我出去了也没饭吃，只能回会所让Alpha玩弄，最终的命运都会很惨。岚下，求您，让我留下。”
　　他说着，噗通就跪下了。
　　抬头看着伊莱斯，眼泪还在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你起来。”伊莱斯叹气，伸手去扶白榕，“既然是这样，就让吴管家给你安排个事情做吧。”
　　“我、我什么也不会。”白榕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岚下哥哥，就让我跟着您，伺候皇太子殿下好吗？而且我昨晚、昨晚发情期的时候……殿下他已经标记我了……”
　　伊莱斯噎了一下，看着这个自己一句话，马上就能自来熟的白榕。
　　前一句还是岚下，后一句已经是哥哥。
　　殿下昨天可能确实对这个白榕做了什么，但是唯独不可能标记他——不然殿下不可能处于被动发情的状态那么久。
　　他虽然自己没经历过，但是贵族的情人们，争风吃醋的还少吗？
　　伊莱斯想到这里，问白榕：“你字写的好看吗？”
　　“我会，岚下。我也是社区大学毕业的呢。而且以前为了职业需要，给各位常来的先生们回信，专门练习过。”
　　对吴管家说：“我正好缺一个能够帮我回复各位贵族夫人们信件的秘书，给他在二楼安排间卧室。这样也方便我找他。”
　　也方便殿下兴致来了，可以找他。
　　吴管家用一种“岚下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看他，但是最终他依然很得体的说：“明白了，岚下，我这就带他去。”
　　白榕站起来，给伊莱斯行了个俯首礼，就打算随着吴管家离开。
　　伊莱斯对白榕说：“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岚下哥哥，您说。”
　　“你说昨夜是你的发情期。”伊莱斯说，“你说殿下标记了你。”
　　“是的。”
　　“你身上没有殿下信息素的味道。”伊莱斯说，“但是还是能闻到发情期结束前信息素残留的那种高浓度含量。所以你说你自己发情了是实话，但是你没有被殿下标记。”
　　白榕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岚下，我……”
　　“我的问题是，你怎么度过昨天晚上的发情期的呢？”伊莱斯抬眼问他，“能够参加晴王的雪茄大会的贵族们，可没有善男信女。”
　　白榕脸色煞白——只有他自己知道，昨夜他都经历了什么。大家都知道他会被当做礼物送给皇太子，所以没有人标记他。
　　“安分点。”伊莱斯拍拍他的肩膀，“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吴管家将人带了下去，指派侍从安排他的起居饮食，回到大厅看到伊莱斯正站在裙楼大厅的门口，看着外面发呆。
　　有一瞬间，吴管家觉得伊莱斯的侧脸看起来像是在哭。
　　“岚下。”吴管家唤道。
　　伊莱斯回头看他。
　　他并没有流泪。
　　就算他曾经是个帝国少将，战场遍布整个银河系，英勇的身姿曾被无数次记录。如今只能被迫居住在一套巨大的庄园里，不得不处理像白榕这样的人和事。
　　他也没有流泪。
　　“已经将白榕安排下去了。”吴管家说，“相信他会听从您的警告。”
　　“吴管家，我是否应该先请示过殿下，再安排白榕？”伊莱斯问。
　　“鄙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吴管家道，“在皇太子庄园内，您有全权处理任何内部事宜。当然，如果您尊重殿下，可以在吃早餐的时候和他提一句。”
　　伊莱斯看了一下大厅内那台古董机械大钟上的时间。早晨九点。
　　“殿下还没有下楼吃饭吗？”伊莱斯问。
　　“这也正是鄙人想要跟您反应的情况。”吴管家说，“殿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下楼。依旧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我想请岚下您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