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改变的。”周秦说，“我向你承诺过，一切都会改变。”
　　伊莱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相信您。但是让我进入内廷，成为皇后……我做不到。对不起，陛下，我真的做不到。”
　　他做不到。
　　没有人能够在受尽如此多的折磨未曾被打垮后，容忍自己再次向世俗低头。
　　隼注定要飞向长空。
　　一辈子也无法成为被圈养的金丝雀。
　　他。
　　以及他。
　　都清楚。
　　*
　　皇帝陛下一个人回到了会议室。
　　他扫向那群脸色麻木的内廷官，然后他说：“岚下不会跟我一起进入内廷，在完成登基大典后，我们再讨论岚下相关的安置。”
　　*
　　周秦的登基大典赶上了帝国的丰收庆典——这正是造化弄人，本应该是在这个庆典上完成他皇太子的册封典礼，不到一年时间竟然经历了如此许多。
　　帝星满目疮痍，于是他的大典在勉强修缮完毕的圣爱德华大教堂举行了。这次大典办的非常朴素，然而依然进行了全帝国的实况转播。
　　如之前册封皇太子时一样，周秦前一日便赶赴内廷，准备登基大典上的流程。
　　伊莱斯在这一天早早的起床梳洗。
　　白榕已经不在身边了，小莹和庄园里的侍从结婚后也不再身边。
　　他甚至有些不习惯。
　　“岚下。”栈道的声音从爱情之心里传来，“吴管家的即时通讯。”
　　伊莱斯回过神，打开了房间的通话器。
　　“岚下，您的弟弟……芳汀登门拜访。”吴管家说，“他说有一份东西要交给您。”
　　伊莱斯匆匆下楼，芳汀正在起居室等他，他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服装包装盒。
　　“哥哥。”芳汀长高了，晒黑了，头发剃成了板寸，显得很精神。
　　“今天是陛下的登基大典，你怎么来了？”伊莱斯问他，“父亲还好吗？”
　　“很好，父亲已经守在电视机前了。我把衣服给你送过来，然后我就要赶着回去看登基大典了。”
　　“衣服？”
　　“是啊。”芳汀把那个盒子递给他。
　　伊莱斯打开来一看——那是他曾经的军装礼服。
　　“父亲亲手帮你洗好晾晒了，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芳汀说，“陛下说，让你穿着这套衣服去参加登基大典。”
　　“陛下……”伊莱斯有些茫然的接过衣服。
　　衣服上带着些清新的香味，他抚摸上去……那分触感一如五年前的一样。
　　厚实、挺拔、有些粗糙。
　　当他把那套军礼服穿在身上，系上了绶带和腰带，虽然没有肩章和曾经布满前胸的军功章……他依然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伊莱斯抚摸着那顶军帽上的徽章——星海之中的三叉戟。
　　那是帝国的标志。
　　他庄重的戴上军帽。
　　向着镜子里的自己，行了一个军礼。
　　*
　　圣爱德华大教堂的主体建筑匆匆完毕，很多地方还有修缮的痕迹。
　　然而登基大典依然在这里举行。
　　周秦穿着金线镶嵌在黑色天鹅绒里的奢华的披风，聆听了牧师的祈祷，并由内阁出具了合法继承文书。内廷礼仪官们用古老的语言朗诵了一段君权神授的颂文。
　　最终，周秦戴上了象征皇帝的皇冠与佩剑。
　　并在帝国所有人的面前，接过了对量子核心的控制权，在那一瞬间，他完成了一个皇太子向的转变。
　　举国欢庆。
　　掌声雷动。
　　“都多少年了……还玩君权神授这套。”雍慕凑到伊莱斯身边说，“真没人考虑过这不合乎逻辑吗？”
　　伊莱斯鼓掌，问他：“你和赖杉杉怎么样了？”
　　雍慕得意的一笑：“早把他们全家上下都搞定了。至于小兔子本人嘛，对我早就死心塌地，离不开了。”
　　伊莱斯忍不住笑了：“我感觉，谁对谁死心塌地，还真说不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雍慕挑了挑眉，“岚下，你——”
　　此时，教堂里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周秦坐在了为他准备的王座之上，他头戴帝王之冠，看向伊莱斯。
　　伊莱斯怔了一下。
　　就听见内廷官诵读他的名字。
　　“伊莱斯·克里斯蒂安·周岚下……请您上前。”
　　“去吧，岚下。应该有惊喜。”雍慕笑嘻嘻的说。
　　伊莱斯被他推了一下，走出了人群，他有些茫然的穿过身边所有贵族和大臣们，还有议员……军人……甚至是富绅，甚至是平民。
　　他看到了齐嘉羽和苗颖，还有琼阿姨。
　　大家都在向他微笑。
　　没有人露出鄙夷的恶意。
　　这一切都不太真实，以至于他走到周秦面前的台阶下时，还有些发愣。
　　内廷官小声说：“岚下，请您向皇帝行礼。”
　　于是伊莱斯单膝跪在了王座之下。
　　内廷开始宣读起了手里的文书：“伊莱斯·克里斯蒂安·周与五年前军事法庭所裁判之叛国罪，经多方查证后，此严重罪行无切实证据。决定于帝国历18102年10月10日撤销此前之判决。伊莱斯·克里斯蒂安·周恢复贵族身份，恢复少将军衔……”
　　“又因克里斯蒂安少将在18102年三皇女逆反事件中的功勋，在皇帝本人被俘联盟后全力营救的功勋，平定维和军与夜山军团冲突之功勋……足以证明伊莱斯·克里斯蒂安·周具有极强的战略天赋，拥有对帝国和皇帝陛下本人的赤胆忠心。特任命伊莱斯·克里斯蒂安·周为帝国三军元帅，五星上将。”
　　伊莱斯猛的一震。
　　他抬头看向周秦。
　　“元帅，你可以起来了。”周秦说。
　　伊莱斯站了起来，一重重的任命，让他有些无法适从，这些金灿灿的文书让他过往的一切从低谷奔向从未有过的荣耀高峰。
　　此时在旁边早就恭候多时的内廷官们，已经将象征元帅的肩章和领章给他佩戴上了。
　　夺目的金色光芒在他肩头闪耀。
　　然而他觉得事情发展的有些太快，有些太不受控制。
　　“陛下……”他犹豫的开口，“这……”
　　“元帅，还不快感谢陛下。”内廷官催促道。
　　“不急。”周秦说，“把册封文书给元帅送过去。”
　　那封不曾打开的册封文书在众目睽睽下交给了伊莱斯。
　　伊莱斯看了一眼，表情难以置信，脸色变得苍白。
　　——那是一封册封伊莱斯·克里斯蒂安·周为皇后的册封文书。
　　那封文书的内容被实时直播给了整个帝国——他们的婚礼，将在下个周举行。
　　*
　　“陛下，请您收回成命！”一步入皇太子庄园，伊莱斯已经忍不住对周秦说。
　　周秦脚步停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陛下！”
　　他们一前一后的进入了三楼的起居室。
　　伊莱斯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周秦，我跟你说过，做皇后我办不到。”
　　“你不是说过，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周秦问他。
　　“我可以为你牺牲，为你去死。可是皇后……”伊莱斯的嗓子噎了一下，“我真的不行。”
　　“那你让我怎么办？”周秦坐在了椅子上，声音沙哑的问他，“我怎么才能留住你？”
　　谈话进入了一个僵局。
　　一个战后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避免触碰的话题。
　　过了好久好久……
　　久到仿佛两颗心都沉入泥淖。
　　伊莱斯才有些无力的开口：“陛下，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深深的矛盾中，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否是对的……我曾和您有过约定，如果您登基为王，就赐予我自由。现在，到了您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你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一直选在周秦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了。
　　他看向伊莱斯，温和的笑了，却带着点决绝。
　　“对不起啊，伊莱斯……”周秦说，“我从未骗过你。然而让你自由这件事……我说了谎。”
　　这是他自明白爱上伊莱斯·克里斯蒂安这个人那一刻，他就清楚的事实，这是他早就明白的最阴暗的占有欲。
　　他可以爱他、保护他、尊重他、理解他……唯独不会让他自由。
　　他说：“你只能在我的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第132章 等我
　　皇后岚下被皇帝陛下禁足了。
　　这个小道消息不幸在皇太子庄园疯传。
　　吴管家想法设法才堵住了侍从们八卦的嘴。
　　内庭官来了很多次，就婚礼的细节进行了确定——毕竟准备时间只有一周，这实在是太匆忙了。焦虑让几位新任内庭官的头发日渐稀少起来。
　　周秦和伊莱斯好几天没见面，两个人陷入了冷战。
　　“您这样是不行的……”婚礼前一天，吴管家来对周秦说，“他是您的皇后，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说明白呢？”
　　周秦手里拿着上次婚礼时带过的那只素圈戒指摩挲。
　　“他要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那也不至于像小孩子一样说一些气话吧。”吴管家问他，“这么多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来了，何必吵架。”
　　“我建议陛下您今晚再和岚下好好谈一次。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不是吗？”吴管家见他还不开窍，叹气，“我能够理解您，也理解岚下。岚下所执着的，也许是对自己这五年的一个交代。”
　　周秦沉默了。
　　*
　　帝国双月升起的时候，周秦抵达了二楼。
　　他在伊莱斯卧室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正要敲门，门打开了，伊莱斯站在里面。
　　“陛下？”伊莱斯有点吃惊，“我正要去找您。”
　　“……是的，我也想找你。”周秦走了进来，“关于……之前我们聊的那件事，我承认不告知你就册封你为元帅和皇后，是我的私心……所以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吗？”
　　“陛下，我站在此处还没有死去。是因为自由这两个字，而咬牙走了过来，也是因为如此，才会遇见您，承蒙您的喜爱。”伊莱斯亲吻他的面容，“帝国满目疮痍。它经不起剧烈的折腾，更经不起剧烈的改革……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它总会变成您当时跟我描绘的乐土……但是在此之前……”
　　伊莱斯停顿了一下。
　　“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给予的。我是您的Omega，甚至会成为您的皇后……总有一天，爱情的激情会褪去……
　　“当您回到内廷，看到一个谈吐平庸、只关心自己面前的一切的人的时候。您还会爱我吗？您爱的是曾经的我，也是不屈的我，但是绝不是未来平庸的我。鹰是不会多看云雀一眼的，它只会爱它的同类。我希望站立在您的身侧，与您并肩而行。就算是未来百年的岁月，也没有人会掉队……那么我们将永远热爱彼此，直到生命的尽头……”
　　“但是那首先，我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伊莱斯说，“一个自由之人……有些路，必须我一个人走。”
　　*
　　周秦没有再说话。
　　他亲吻了自己的爱人。
　　开始，这个吻有些小心翼翼。然后他们就像是许久不曾纠缠在一起似的热烈的亲吻。这一个星期的冷遇让彼此的身体无比渴求着对方。
　　他们脱光了彼此的衣服，迫不及待。
　　他们在月光下热烈的相拥，用一切去爱彼此。
　　心与心相贴。
　　那急促的心跳，就像是他们情人间无数要说出的话语。
　　信息素早就不分彼此。
　　周秦抱着伊莱斯放在床间，月光轻抚着伊莱斯洁白的肌肤……
　　“您真美，岚下。”周秦说。
　　他吻着每一寸肌肤，感触着身下之人的体温。
　　灵魂深处的精神力正在翩翩共舞，奏响着一曲和谐的凯歌。
　　短暂的冷战、争执、甚至是意见上的不同，都无法阻碍他们互通的心意。
　　有什么美妙的事情在他们之间发生了……
　　美的意犹未尽。
　　*
　　再醒过来，是被吴管家唤醒。
　　“陛下，已经早晨九点了。”吴管家说。
　　“九点？”周秦猛的醒过来，“今天不是婚礼吗，岚下呢？”
　　内庭官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岚下、岚下他一直没出现啊。”内庭官抖着声音说，“听说昨夜您在岚下房间里休息，大家都没敢惊扰您和岚下。这实在是等不了，我们才进来的。可是岚下……不见了。”
　　周秦回头去看，床的另一侧早就整整齐齐，在枕头上，放着一只待放的白茶花……
　　*
　　外骨骼不见了。
　　伊莱斯带着栈道的部分程序出逃。
　　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离开了帝星，离去的时候乘坐的是第一军事要塞的巡航舰。
　　当问起为什么军事要塞提供巡航舰的时候，云泽生和亚当斯反馈给内阁的原话是：“元帅要求我们临时调动飞船以供使用，难道我们要抗命不成？”
　　“那么克拉克总司令呢？”军部联络官问。
　　“这个……”亚当斯回答，“克拉克总司令在休假啊，刘易斯。”
　　周秦在旁边听着被气笑了。
　　“这群无赖、恶棍！”周秦摔门回到自己的书房，“睁着眼睛说瞎话。克拉克总司令昨天还参与了相关军事会议，这就开始休假了？”
　　吴管家看到他这样，为了自保，很是贴心的关上了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