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郴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原休跟着坐在了他的旁边。
程郴透过舷窗看着星际航班平稳地在空中行使着,由于睡眠不足眼皮耷着有些犯困,却仍坚持注意着航班的运行状况,生怕再出什么纰漏。
“困了就睡会儿,到了我会叫你的。”原休说。
程郴摇了摇头,指关节有些焦躁地敲着桌板,心下突然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料。
【尊敬的旅客,航班即将进入第一次跃迁,请您检查安全阀是否开启】
提示音落下后没过几秒,程郴感到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机舱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连带着座位都微微摇晃。程郴有些紧张地握住了座椅的扶手,下一秒就感到手背被一只手掌覆盖住,温热的手心紧紧地握着他,莫名地感到多了几分安心。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明亮的灯光洒在舱内地面上,舷窗外已经是一片黑暗寂静的宇宙,航班在既定轨道上平稳地运行着,不过程郴心中的焦虑感却依旧强烈。
这份焦虑在进行第二次跃迁的时候达到了顶点,果然跃迁时的震动久久未能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广播里传来一段杂音后就再也没传出过声音。四周零散的乘客也慌乱起来,交头接耳间原本安静的内舱变得嘈杂起来,恐慌的情绪弥漫开来。
程郴暗道不好,他不过是逃个婚,怎么这么艰难,尽碰上这些破事,连飞船失事这么低概率的事件都能让他碰上。
“有人动了手脚,这架航班撑不了多久了。”原休起身,一把拉住了程郴,朝后方储备仓的方向走去,声音不慌不乱却透着些微冷意:“去储藏室,找救生舱。”
余下众人见状,也暂时压下慌乱,纷纷跟着原休朝储藏室的方向赶去。
许是很久没派上用场的缘故,不少救生舱已经年久失修,仅剩下五六架,所幸乘坐这趟航班的人本就不多,两三人挤一挤到也正好。
救生舱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的宇宙飞船,一架只能容纳两三人,程郴随原休上了最后一架,当它刚刚分离出航班的一瞬间,炽热的高温仿佛能将救生舱融化殆尽,当驶出一段距离后,身后的航班好像是触碰到了某个阈值,瞬间四分五裂,火光漫天。
从显示屏中看到这一幕的程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
“最近的空间站离这儿只有六个小时的路程,已经开了全自动模式,睡一觉起来应该就能到了。”原休调试好飞船的数据,向坐在一旁的程郴说道。
程郴放大了显示屏上的地图,指了指附近的一颗小行星,“为什么不去这里,补给充足,生态环境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这颗小行星所处的位置刚刚好能够脱离帝国主脑的控制,不过这一点程郴没说出来。
“经过它的航线都有很长一段距离不在帝国的控制之下,星际海盗在附近频繁出没,不太安全。”原休看了眼程郴所指的位置,笑了笑,又道:“况且这架飞船是绝不可能支撑我们回主星的,而主脑定位到有雄子在空间站停留后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程郴哀叹一声,躺在了座椅上,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老子就是要逃离帝国的控制,谁要它派人来接。”
“为什么?”原休转头看向他。
“不想被主脑安排嫁人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程郴耸了耸肩。
“他……对你不好吗?”原休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
“都没见过,哪来的好不好的。”程郴放下躺椅,翻了个身,朝他摆了摆手,道:“算了,我睡了,到了再叫我。”
“见过的……”
“什么?”程郴隐约听见原休小声说了些什么,但没听清。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到了叫你。”原休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调高了飞船内的室温。
他们停靠的这个空间站规模不大,城市里居住的大多是驻扎在这儿的士兵的家属,哪怕是白天也并不热闹,空气中都透着冷峻的气息。
程郴他们将救生舱交给当地的补给站维修后,就前往城市找了个临时的落脚点住下,好在原休倒也没有主动联系主脑来接他们,这给了程郴一段缓冲时间,至于以后怎么办,是回到主星还是想办法找到安全的航行工具逃离帝国控制的范围,他还没想好。
程郴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指挥着临时租用的机器人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边打开虚拟屏,看着无聊的爱情剧。
在剧情进行到第八十八次弱小可爱的雄虫哭泣,被他的雌君安抚后,程郴终于忍无可忍地关上了屏幕,叫停了仍在辛勤工作的扫地机器人,缩进被窝准备睡了,下一秒在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后,又立马坐了起来,警觉性地朝进来的原休问道:“等等,你租的这栋房子应该不止一个房间吧?”
原休一边旁若无人地解着袖口,一边答道:“是不止一间,但我想住哪一间的权力应该还是有的。”
原休说着已将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覆着程郴的衣物,里面的白衬衫紧紧扣着,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不似大多数雌虫夸张的大块头,肌肉线条饱满得恰到好处,堪堪撑着白衬衫,不得不承认刚刚好是程郴喜欢的那种类型。
第十章 你认识陆修远?
程郴看着原休脱掉外套后就一步步上前,长筒军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原休走到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瞬间陷下去一块。
原本呈的大字状躺在床中心的程郴裹着被子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一块地。
原休脱掉靴子和长裤,修长有力的双腿放到了床上,整个人靠在床头,半坐着。
程郴又一言不发地裹紧小被子往床边挪了挪。
原休看着整个人都贴着床边的程郴,好笑地朝他伸出手,说:“我有那么可怕吗?”
程郴打着哈哈,避开了原休伸过来想要拉他的手,又往旁边移了移,结果,身后突然一空,整个人都要掉下床。
程郴暗道不好,闭上眼睛,预料之中的鼻青脸肿却没到来,反而在下一秒感到一圈又一圈裹在身上的被子被一股力量从最外面一抽,猝不及防间,程郴整个人都随着拉开的被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噗通一声撞在了原休结实的胸膛上,额头重重地磕在了他的下巴上,原本就被转得晕头转向的程郴被这一下磕得眼冒金星。
“草——”程郴不由得骂出了声,一手揉了揉额头,一手撑着原休的胸膛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却发现那张随时随刻紧贴着面部薄薄的银黑色面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原休摘下来了,上次见到的错横分布的疤痕已经不见了踪迹,露出干净清爽的面庞,新长出的皮肉显得有些苍白,但硬朗的轮廓线仍旧透出几分英气。
程郴一时间有点发愣,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搜索完记忆后确实是什么也没有的,本欲脱口而出的一连串脏话也默默地被咽回了肚子。
“抱歉,我就是想拽一点被子,没想到会弄疼你。”原休歉意地笑了笑,指了指此时已经盖在了两人身上的被子。
“没想到你这狗东西倒是长得人模人样的。”程郴哼哼了两声,翻身从原休身上爬了下去,再一次抽过被子一圈又一圈地裹在自己身上,只不过这次留了差不多半米的长度,盖在了原休腹部,颇为大度地说:“那就分你一点吧。”
原休从喉间溢出一声闷笑,又一次拽了拽被角,程郴一惊,但这次原休没将他从被子里捞出来,只是将他拽得离自己近一点,然后就伸手隔着厚厚的被子揽住程郴的腰,那姿态像是紧紧地抱住了一个巨型鸡肉卷,委实有点搞笑。
程郴别扭地转了转身子,企图找到一个让自己舒适的角度,下一秒就感到刚刚被撞得微微发红的额角被|干燥却柔软的唇部亲了亲,程郴尴尬地停住了扭动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地维持着原本侧着的姿势被原休搂着,紧紧贴着他的上半身,呼出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胸膛上,即使隔着白衬衣也能感受到对方跳动的心脏。
“睡吧,亲亲就不痛了。”原休再一次低下头,吻了吻程郴被撞伤的额角,接着就让机器人关了屋内的灯,房间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空气寂静了许多,只剩下两人绵长的呼吸声。
“喂——”程郴盯着原休在黑暗中只能隐约可见轮廓的面部,首先打破了沉默。
“嗯?”
程郴好奇地问道:“你当初是怎么烧伤的?”
这也怪不得程郴好奇,雌虫由于基因优势,天生愈合能力强悍得吓人,尤其是精神力强大的雌虫若是受了普通的外伤不出几个小时就能愈合如初,原休的精神力更是深不可测,这从上次机甲实操课程郴就感受过了,而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过了七八天了,更不用谈程郴没见之前他的受伤时间了,这得是什么样的烧伤直到现在才勉强愈合。
“就是上次和乌河星的战役,你应该知道的。”原休在黑暗中开口解释道,倒是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程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倒也不奇怪了,听说乌河星的人发现了破坏雌虫精神力的办法,由此阻碍了伤口的愈合速度,在战场上能大大削减敌方的战斗力,也因此帝国这次不小心着了道,损失惨重。
程郴搜刮着脑海里有用的信息,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那你岂不是在西郊的部队服役?”
“嗯,怎么?”原休的语气似乎有些疑惑。
“呃……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我那个主脑分配的未婚夫陆修远也在那里服役。”程郴摸了摸鼻子。
原休突然沉默了下来,屋内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神色。
程郴感受到诡异的气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时候提起他的未婚夫似乎有点煞风景,尴尬地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气氛,就被原休打断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出我了。”原休沉默了许久,突然冒出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程郴一头雾水,被他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愣愣地反问:“啊?我应该认识你吗?”
“还是说……你认识陆修远?”程郴心思转了转,试图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不认识。”原休闷闷地吐出了三个字,回答得简短干脆。
“陆修远你都不认识?他不是帝国最年轻的中将吗,西郊部队的二把手,你在西郊服役,怎么会不认识他?”程郴噼里啪啦打出了一串疑问。
“看来你挺了解他的。”原休笑了笑,气氛突然不似刚才那么尴尬了。
程郴也搞不清楚他在笑什么,耸了耸肩,回答道:“就这些,想不知道都难吧,其它有关他的信息我早就屏蔽得一干二净了,眼不见心不烦。”
“你很讨厌他吗?”原休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手下稍稍有了些力,将程郴又搂紧了几分。
“算不上吧,就是不想结婚,谁被分配成我雌君都是一个待遇。”程郴嘟囔着往被子里缩了缩,打了个哈欠,话中已经带上了困倦的语气。
“不聊了,困了就睡吧。”原休亲了亲程郴的额头,轻声道了句晚安,就不再说话了,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间或能听到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
第十一章 寻找材料
接下来这些日子,原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天早出晚归的,和程郴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程郴问过几次,都被他模棱两可的答案给含混过去了,也就懒得再追问了,专心地忙起了自己的事。
程郴想的是等主星的人发现他不见了,再到主脑定位到他的位置派人来接他回去,这之间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给他准备,说不定有什么航班在这期间停靠,他就能乘机逃离帝国的控制范围了,再想抓他回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惜,等他转了几天,了解了这个空间站的具体情况后,才意识到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这里处于帝国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区,清冷的城市里只有驻扎军队的家属居住,只有半年一次的军用航班途径这里,上一次专用航班才刚刚走,期望有大型航班路过带走他是不可能的。
弄清楚这些后,程郴着实郁闷了几天,想开后倒也不再纠结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
当下首先得解决屋里的机器人啥啥都不会的问题,大概是边远地区的人大都清心寡欲的原因,这里售卖的机器人只会执行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等基本命令,饭菜的式样永远都只是单调乏味的那几样,此外程郴叫它做什么都只会得到“抱歉,没有该程序命令”的回答。
忍了一段时间后,反正无所事事的程郴开始了改造机器人的浩大工程,把他能想到并且会写的所有命令都编写进了程序,捣鼓了几天,程郴终于吃上了每天不重样的饭菜。
有时候,他会邀请住在楼上的房东一同用餐,房东据他自己说是个跟随雌君驻扎在这里的中年雄子,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间风韵十足,让人看不出年龄,经常在院子里拿着把大剪刀摆弄着花花草草。就是脾气有点古怪,有时会拉着程郴热情地问东问西,有时候又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程郴被这忽冷忽热的态度搞得摸不着头脑。
趁原休在家时,程郴同他说过这个人,原本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原休闻言皱了皱眉,和程郴说了句“注意安全,不用理他。”后,就不再多说了。程郴莫名觉得原休好像知道点别的什么,但他问了也不说,只是从那以后程郴就很少见到那个奇怪的房东了,只偶尔从楼下看上去时,从窗户里看到那幅有些苍白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