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和尚气的揪起少年的耳朵,说道:“我早就不是当年的我了,你若再敢乱哭乱嚎,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少年满眼惊恐,乖乖闭嘴,他的双手被符咒捆着,根本动弹不得。
孙剑修道:“去找山神还要带个累赘?”
“穷奇跟他认识,不会攻击他,咱们带着他就是带着一个保命符。”和尚说道,“只要穷奇现身,咱们就抓着穷奇,让它带咱们上雪巅……来了!!”
和尚一声惊呼,孙剑修和兔子精齐齐抬头望去,——空中身裹黑雾,似虎非虎的凶兽俯冲而下,激起劲风狂雪!
四人大惊失色,纷纷避让,方才嚷着要一剑劈死穷奇的孙剑修脸都青了,他浑身胆凛,哆哆嗦嗦的去拔那怎么也拔不出来的佩剑。头顶阴影笼罩,他全身的血都凉了,战战兢兢的抬头一看,穷奇的血盆大口压了下来……
咬住头,往空中一扔,张开大口,全部吃掉。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同。
和尚傻眼了,连滚带爬的跑到少年身旁大声嚷道:“风火轮!快点现身,快点变成炎火麒麟啊!”
药劲儿未退的少年耸拉着脑袋:“困……”
“卧槽!”和尚气急败坏的抓起少年,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小师弟也命丧穷奇的利齿下,他一边逃命一边高举少年在头顶,样子特别滑稽,活像个逃荒的难民。
穷奇连吃两人还不够,紧追着和尚而来,和尚吓得屁滚尿流,快速掐个诀将束缚少年的符咒解开,反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
然而,和尚泪流满面的发现,那该死的炎火麒麟就算是被穷奇吞了也不要和他有福同享!
穷奇的妖风席卷霜雪,和尚都快崩溃了:“麒麟大爷!你真的不想活了?”
少年懒洋洋的瘫在那儿,任由和尚举着跑,竟显得十分惬意:“你连穷奇都对付不了,还指望吃山神的心?”
和尚:“……”
少年裸露在外的双手冒着炽热火光,如果那穷奇不瞎的话,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炎火麒麟!
可惜,穷奇是瞎的。
管他是麒麟还是鱼,照吃不误!
就在和尚怀疑自己干嘛吃饱了撑的还来这里送死之时,穷奇突然顿住了。
它好像得到什么指令一样,回头望向了千里之外的雪山之巅,然后,它不假思索的放弃了到口的美味大餐,挥动翅膀飞了过去。
运气逆天的和尚又一次死里逃生,他所想的不是赶紧走以后再不踏入昆仑雪山半步,而是乘胜追击,接受苍天赐予的机会,叫上那只兔子精跃上了穷奇的脊背。
“我会得到的,我会永生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和尚八字胡笑的癫狂,他手舞足蹈的看着脚下雪巅之峰,兴奋的快要哭了。
随着穷奇飞低,和尚瞪大眼睛瞧见了传说中的雪山瑶池,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惊喜若狂。
碧波万顷,清澈无瑕,雪峰倒映,云烟缥缈。
和尚简直要被美哭了,他抹了一把泪花闪闪的眼睛,忽然瞧见,瑶池边上站着一人。
那人身着红衣,素身玉立。
和尚眼前一亮——山神!?
不等和尚看清人,忽然一道冷冽彻骨的厉光从下而上直射过来,那厉光很明显不是要他命的,只是想将他掀下去而已。
和尚吓得嘴巴张大,根本无从抵挡,惨叫一声从穷奇背上摔了下去,地上有厚厚的积雪接着,摔是摔不死,但那冷决噬魂的冰寒之气也要了老和尚半条命了。
他哎呦嚎叫的爬起身,整个人当场傻眼。
那不是山神,因为他是个男人。
他也可以是山神,因为,他比仙人还要倾世绝俗。
他一身霞红锦衣,飘逸若云,孤立于霜天雪地之中,宛如一束傲然绽放的明艳红梅;他大约二十出头,肤色如雪玉,面冷如霜,俊美无涛;眸光澄澈纯净,比那雪巅瑶池更加清冽,全身冰寒之气缭绕,如仙如画,日月为之失色,星辰为之失辉。
和尚看呆了眼:“你,难道就是……江,江暮……”
凌霄阁所誉——冷月清魂,霜风玉雪,修仙界第一公子!?
“让你来接人,怎么还带了人来?”一个苍老沉闷的声音传来,和尚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回头,一个身着湛蓝霓裳的少女,赤脚迈步而来。
和尚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凸大:“山……”
神字还没蹦跶出来,和尚的脑袋已经被穷奇咬住,继而,整个身体都吞了下去。
“第五个?”红衣男子抬眸看向少女。
少女摇摇头:“死人不算。”
她信步上前,落目在那个早已晕死过去的妖修身上,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哟,小白兔?”
少女伸手在那妖修头上点了一下,瞬间散去妖修全身修为,失去修为的兔子精无法再维持人形,变回了它白白嫩嫩软软的兔子模样。
少女很是满意,笑道:“今后有得玩了。”
转身,指着那边同样半晕不醒的少年道:“他才是第五个。”
江暮雨只淡淡看了眼陌生的少年,远处那只穷奇趴在地上,任劳任怨的坐等被骑。
“这些年来,多谢山神照顾。”
“没什么。”少女从地上抱起兔子,说道,“两株冰昙化魂,日夜苦修,这些都是你自己努力的,老娘的功劳也只是为你提供了绝佳的闭关之所而已。”
少女眸光轻闪,笑道:“为了防止你心中牵挂走火入魔,老娘封印了你有关扶瑶仙宗的记忆,破印之法便是你魂灵修成之日,如今大功告成,你可心有怨气?”
“怎会。”江暮雨说道,“山神是为了我好,救命之恩,不知如何相报。”
“好好活着吧,别白白浪费了那万年冰昙。”少女轻轻抚摸兔子雪白的绒毛,手感正好,“你也不用感恩戴德,冰昙不是老娘种的,花也不是为了老娘开的,你就心安理得受着吧!行了,赶紧滚吧,带上第五个去找第三个。”
江暮雨有些迟疑,少女见了,顿时露出猥琐的笑容:“哟,几年不见,不好意思见了?”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江暮雨感慨良多,明澈的眸子倒映着流云缥缈的晴空,他朝穷奇走近两步,少女揉捏着兔子的耳朵,忽然叫他道:“第三个远比你了解的要复杂的多,他有很多事瞒着你。”
江暮雨淡淡应声:“嗯。”
少女诧异:“你没有想法?”
“我知道他的不同。”
少女吃惊,忍不住说:“你不问吗?”
“谁都有着不愿诉说的往事,他再复杂也没关系,有再多的前尘往事也无碍。”江暮雨眸底一片宁和安逸,“我只知道,他是我师弟。”
少女抱着兔子,怔住半晌,许久过后,顿时红着眼圈呜呜咽咽道:“多么真挚的感情啊……你们好可恶啊……年轻真好!!!”
江暮雨坐上穷奇,带着那只瞌睡麒麟一起,他回头对少女说:“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回来看望您。”
少女抽泣着点头,精致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她挥手道:“下次带第三个一起来!还有,给我再带一只兔子,两只猫,还要三条狗!”
江暮雨:“……”
这是要把昆仑雪巅变成野生动物园吗?
少女:“祝你俩白头相守,海枯石烂!”
“……”
穷奇飞远了,江暮雨没听见。
或许是雪峰高空的寒流太强,风火轮被冻得一个激灵醒了,他恍然发现自己没死,还来不及高兴,突然一抹暖红映入眼帘,他怔住良久,继而难以置信的惊呼道:“你你你你,难道是江……”
江暮雨:“现今是何年何月?”
被打断了话,风火轮楞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就顺着问题回答说:“太清三十万两千零四十一年秋。”
西风残照,漫天霞云,江暮雨的眼眸倒映着夕阳余晖,浮动着和熙柔暖的溢彩。
七十年了。
*
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
锦棚游船缓缓靠岸,身着锦罗玉衣的船家热情的招呼道:“仙君请下船吧,落云鉴那边近日举办中秋灯会,热闹的不行,您来的正是时候。”
“有劳。”船篷内身着暗紫色锦衣的男子起身,拿了几两碎银递给船家,临走前礼貌的说道,“多谢。”
船家微笑点头,看这年轻男子不过二十来岁,身姿高挑颀长,丰神俊逸,气韵皎皎如竹,英姿焕发,虽谈不上多么惊天地泣鬼神,但也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船家见多识广,特别会看人,一打眼便知道此人气宇不凡非同寻常,境界之高不容小觑,却待人谦和,彬彬有礼,不由心生欣赏之意。
“敢问仙君尊姓大名啊?”
男子转身,微微一笑道:“我姓白,只是个无根无缘的散修。”
首岛繁荣富裕,富埒陶白,是整个万仙神域最辉煌的地方,处处朱门绣户,人人霓裳羽衣,谁身上没件珊玉都不好意思出门,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几个字体现的淋淋尽致。
在其中一条街上有家生意冷淡的书肆,因为店铺的地脚不好,客源都被靠近焚幽谷的那家大店抢光了,店家焦头烂额,特意在店门口设立茶棚,烹煮名贵的茶叶招揽顾客。
他这招还算受用,陆续有客人进出他的书肆,也有人走的累了,在茶棚里坐下歇歇脚,无聊翻上几本书,顺势就买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拿着最新出炉的凌霄公子榜,一边看一边念道:“榜首江暮雨,冠有“冷月清魂,霜风玉雪”之美名;第二位白珒,修仙界鼎鼎大名的“墨玉公子”,第三位上官余杭,第四位唐奚……”
邻桌的小年轻凑过来说:“今年又是这样?和去年一样的排名。”
又一个小伙子诧异说道:“上官余杭居然被两个后辈晚生压着?”
“话不能这么说。”小年轻一看小伙子就是新人,为他讲解道,“凌霄阁制定的凌霄榜多种多样,就好比美人榜,不看出身,不问来历,只瞧脸蛋儿和身段儿,再比如在修仙界万众瞩目的公子榜,排行的位置也是参考许多因素的,学识、气宇、品貌、天资,并非只比修为。”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指点。”小伙子谦和躬身,笑着问,“既然如此,凌霄阁怎么不制定一个凌霄大能榜?”
“那可万万使不得!”老头放下书册,一本正经的说,“人出来混的,追求的就是个名,像是美人榜公子榜什么的或许不在意,但大能榜是什么?可是凭修为高低排行,势必会有许多争强好胜的人去挑战榜首的位置,那修仙界不乱了套了?人人都想往上爬,不断地厮杀比自己排名靠前的人,到那时,大能榜就是死亡名单,谁在那上头谁死!凌霄阁何必呢?弄出这么个榜单让自己背负骂名?”
小伙子恍然大悟:“这倒也是。”
老头说:“一些小打小闹的排行,像是纨绔榜,仁善榜,这些排行出来供大家乐一乐就行了。”
小年轻一边品茶一边说:“说是这么说,凌霄榜在修仙界的影响力非常之大,还是有些人为了排行去争抢厮杀的,当代大魔公孙寻,始终觊觎着美人榜榜首的位子,可惜扶瑶仙宗的江暮雨隐居深山,他没机会杀人夺位啊!”
老头:“扶瑶出了逆徒,累及掌门重伤,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小年轻摇着头,越发感慨:“若说现如今修仙界的璀璨之星,谁的风头能抵得过这位墨玉公子啊!”
“兄台所言正是。”小伙子显得异常兴奋,插嘴道,“如今放眼修仙界,到处都是有关墨玉公子的传说!他姓白名珒字玉明,白玉清明,他又惯常穿黑衣行走世间,渐渐地就得了“墨玉”二字为号,乃君子高洁不受世俗污染之意,和他“白玉”之名相呼相应。”
“还有妙处可言,便是白玉明本身亦黑亦白,亦正亦邪,若说他是十足的大好人,可他连凌霄仁善榜的边角都没搭上;若说他是个坏人,他还几次三番救万民于水火,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尤其是对万仙神域的黎民群众特别恩待,他这些年闯下的事迹,凌霄阁的案上得有九尺来高了吧?”
“说的是。”老头道,“当年扶瑶仙宗风雨飘摇,掌门人生死未卜,多亏了此人一力担着,挑起大梁,沉匿了三十几年后横空出世,如今在下界,扶瑶天琼和空炤门,算是三足鼎立了!”
小年轻笑着道:“扶瑶日新月异,自打江暮雨继位开始,便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变成如今的赫赫名门,虽然门中弟子寥寥数几,但徒弟这东西贵精不贵多,五年前挤进仁善榜前三的南过,医术高绝,悬壶济世,宅心仁厚啊,我辈楷模啊!”
“你错啦,他那是同情心泛滥!打着医者父母心的旗号对谁都一视同仁,让我脑壳都疼。”
三个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人猝不及防有外人插话,他们回头一瞧——只见一个身着墨紫色锦衫的年轻公子站在书摊前,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焚幽谷记事》,他很是不修边幅,不拘小节,一双迷人的桃花眼透着散漫和随性。
迎上那三人神色各异的视线,他笑呵呵的问道:“越亭山是往那个方向走对吗?”
“呃……对。”老头迷迷瞪瞪的下意识回答。
“多谢。”年轻公子掏银子递给店家,买了那本《焚幽谷记事》。
这位从下界远道而来,经过岁月变迁记不得道路的年轻公子,正是白珒。